骊山04(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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骊山04

誠然劉邦今年只有十歲, 但他只是小,不是傻。

他也知道方才經歷的那一幕,按理來說絕不可能發生, 但偏偏就是那麽發生在他眼前了。

對仗森嚴的軍隊,行進時腳下浮蕩起白雲,眼縫裏幽冷的鬼火, 一直通到月亮上的華貴車辇。

劉邦裹着被子打了一個冷顫。

他又想起被引着登上那座駕辇時的情景,白霧飄蕩在腳下, 濕冷的霧氣激得渾身寒毛都豎立起來,四周鬼影幢幢, 那一瞬間鬼使神差一般,他擡起頭看了一眼。

心髒激烈地跳動, 劉邦緊緊的閉着嘴生怕下一刻心髒會從喉嚨裏蹦出來。

他也說不清楚為什麽要擡頭看那一眼,那一眼裏他其實并沒有看見什麽稀奇的東西, 而且或許是因為心髒跳動的太厲害了,當時他腦子裏幾乎是一片空白。

他看見了高有四五米的士卒,衣角有水墨勾勒過的痕跡,看見高高揚起的黑色旌旗, 但那些東西轉眼就被忘掉了,等到再回想起來,他只記得那個女孩子。

她看起來和尋常人沒有分別,這也不是劉邦第一次看見她的臉, 上一次她披着黑色的羽衣,兜帽蒙住上半張臉。

這一次她穿着筆挺的軍裝, 身披大氅, 青銅面具依然蒙住上半張臉,眼睛從面具之後看過來, 瞳孔中并沒有燃燒着鬼神一樣綠油油的火光。

在那種場景裏她這一眼乃至她整個人都顯得如此的平平無奇,不值得被記住。

可是不知道怎麽回事,劉邦不記得當時看見的任何東西,就像是褪色的竹簡一樣,那些鬼神一樣的士卒和華貴的車辇都從他腦子裏褪色消失了。

他唯獨還記得的就是這個眼神。

她只是低下頭看了劉邦一眼。

那一瞬間,就像是月光破開雲霧,照在他臉上。

如此的皎潔、如此的绮麗。

劉邦還太小了,他今年只有十歲,在此之前從未走出過出生的沛縣,也從來沒見過能比拟如此情景的美好事物。

他只是用小孩子的思維,懵懵懂懂的想,那就像是一朵舉世無雙的花,只為他盛放。

——為什麽她只看我?因為她在意我,她喜歡我。

他這樣想着,思維繼續無邊無際的發散,之前的猜測全都是錯誤的,她不是秦王的姐妹更不是秦王的妻妾,她是月亮上的神仙。

秦王,劉邦聽說過他的名字,那個叫嬴政的人把她從月亮上騙了下來,把她供奉在鹹陽宮裏。

劉邦猛然掀開被子坐起來。

系統吓了一跳,只聽見劉邦自言自語說了一句,“但是她還是不喜歡秦王。”

說出這句話的瞬間劉邦似乎也吓了一跳,圓滾滾的肚皮繃緊了,小心翼翼的望了望四周,确認沒有人之後,微微松了一口氣。

之後他就再也不肯出聲了,緊緊攥着小拳頭,在心裏自言自語。

她喜歡的人是我。

她選中了我。

她邀請我登上她的車辇和她一起到月亮上去,是因為她……

劉邦的眼神漸漸渙散起來了,他情不自禁的笑起來,像是吃了蜜糖一樣甜滋滋的,他心裏已經确認無疑了。

月亮上的神仙不喜歡嬴政,不想待在嬴政身邊,而是想要跟着他劉邦一起離開這裏,離開嬴政身邊。

系統迷茫的看着劉邦的表情像調色盤一樣變來變去。

他沒有讀心術,讀不懂劉邦此時心裏所思所想,不然他真的會替林久感到愧疚。

劉邦雖然是個熊孩子,但是罪不至此,看給孩子都忽悠成什麽樣子了!

但系統現在什麽都不知道,他只能繼續茫然的看着劉邦像是頓悟了什麽一樣,整個人透着一股意氣風發的潇灑勁兒,很快就挺着胖肚子裹着被子睡着了。

系統百思不得其解,最後只能茫然的認為能睡着就是好事吧,孩子年紀小還在長身體,多睡覺以後好長高……

跟劉邦比起來,張良的思慮要沉重很多。

雖然表面看起來并不像,但他的确是個道士,信奉天地之間有玄之又玄的大道運轉。

但是入道這麽多年,這還是他第一次真正見到……這樣玄之又玄的事情,發生在眼前。

與劉邦不同,張良幾乎是立刻就想起來此前風行過的那些隐晦的流言。

此前秦王的軍隊征伐六國時,搞出來的那些東西……據說秦王下過嚴格的封口令,可是這種驚世駭俗的東西,發生在衆目睽睽之下,是不可能完全抹消掉痕跡的。

尤其那不是一次,也不是兩次,而是每一次。

張良閉上眼睛,想起那些至離奇也至隐晦的流言,白澤在新鄭宮中降臨,鳳凰在邯鄲升起,玄鳥飛臨鹹陽宮。

他又想到老師對他的囑咐,可是老師是錯的,他們所有人的猜想全都是錯的。

秦王嬴政沒有得到召請鬼神的秘術,他只是得到了一尊活着的鬼神。

而後張良又想起之前他對那女孩兒身份的揣度,秦王的妻妾或者姐妹。現在想想這些猜測是何等的淺薄而且可笑,簡直就像是那只待在井裏仰望天空的青蛙。

事實上她不是秦王的任何人,她根本就不是人,她同時是白澤鳳凰和玄鳥,她是那尊隐藏在秦王影子裏的鬼神。

張良拼盡全力的克制,可是還是克制不住的去想,秦王在用什麽樣的祭品和這種東西做交易?

他與秦王之間有滅國的仇恨,向來對嬴政這個人嗤之以鼻,但現在他竟然難以自抑的對嬴政生出敬意。

那是秦王,是偌大秦國最尊貴最有權勢地位的人,或許也是當今天下最貴重的千金之子,原本應該坐不垂堂。

可是這種人竟然跟鬼神攪纏在了一起,這跟主動送死有什麽區別?

他親眼看見這女孩兒乘坐秦王的車辇出行,興許嬴政已經把秦王的權勢和地位獻給她做祭品。

但是這還遠遠不夠,秦王的骨血,秦王的心髒,秦王的魂靈,這所有東西放在一起稱斤稱兩的計量之後,或許才能迎得她施舍般的一顧。

張良已經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麽了,他拼命克制着腦子裏那個年頭不要浮出水面。

他轉而t去想韓信,那個總想着逃跑的石頭一樣的年輕人。、

從前他隐隐看不起這個人,在鹹陽宮這種地方就算逃跑也要從長計議,把心思擺在臉上只會葬送掉謀略成功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