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直清楚,以撒是個“理想主義者”。他擁有和她一樣的理想,卻比她的想法更天真一些。這樣的人如果在王儲的位置上,痛苦是必然的,加之絕不可能願意向那些貴族低頭,放逐自己也就并不奇怪了。
但如果是這樣,這也就是說……
他和西爾維娅根本就關系很好!在她面前卻裝得沒有亞倫熟!
國王是他親爹!他還和她一起吐槽!
王城貴族有很大一部分跟他都是舊識!而他經常興致勃勃地跟她一起進行辱罵!
這個人啊……
葉沐感慨萬千,終是嘆了口氣,搖着頭向托蘭德道:“沒事,我理解大家,希望接下來一切都好。以撒……呃,他回到王儲位置上,不會有什麽危險吧?”
事涉權力巅峰,讓她心裏不安。
“我也不知道。”托蘭德悶悶地搖頭,“也許您可以跟亞倫局長聊一下?”
葉沐沉了沉,告訴托蘭德:“幫我轉告亞倫,讓他在今天不忙的時候來找我一下,我會在家裏等他。”
說完,她就先回到自己的住處。
雖然她自認為對這一切接受度良好,但這消息總歸還是太勁爆了,她總歸還是需要靜靜。她于是又開始在廚房沉浸式做飯,【土豆燒牛肉】【番茄牛腩】【紅燒肉】【糖醋鯉魚】【油焖雞】……
仗着游戲裏的菜不怕變質,她想到什麽做什麽,食材消耗得飛快。
亞倫早就知道以撒的打算,也聽到了王城的風聲,聽說葉沐想見他立刻就打算趕來,無奈今天碰巧出現了一起惡劣的搶劫案,他前前後後忙了一圈,兩個小時就過去了。
當亞倫走進葉沐家門的時候,首先看到的當然是客廳裏整整齊齊的【高級收納箱】,緊接着又看到琳琅滿目的菜品。
亞倫邊走向餐桌邊笑侃:“嗯?都是大菜嘛!”
葉沐聞聲從竈臺前轉過身,看向亞倫。
亞倫的那句笑侃聽起來平平無奇,實則很有欲蓋彌彰的味道。那幾分故作輕松的意味俨然是在刻意遮掩某種情緒,亦或是想“預防”某種尴尬。
葉沐心下一嘆,抱臂:“亞倫,我接下來說的想法……在不得不進行公布之前,我希望你能保密,暗中去做準備,但僅限于你與我知道這件事。”
亞倫一怔,這樣的開場白不在他的意料之內。
他因而斂去了那份輕松,沉肅下來:“好的,領主大人,請放心。但……”他遲疑了一下,眼底露出幾許憂色,短暫地踟蹰之後,他并沒有隐瞞這種憂慮的緣由,“領主大人,您很少有這種要隐瞞所有人的計劃。”
——身為領主,難免會有需要秘密實施的計劃。但秘密到僅限兩個人知道,在亞倫印象中這似乎是第一次。
葉沐點頭,并不逃避自己的想法:“嗯,我承認,我之所以這樣做,是因為這是一個自私的打算。”
亞倫抿唇,沒有說話,只是目不轉睛地看着她。
葉沐低着眼簾:“我不清楚以撒這樣回去意味着什麽,會不會有危險;我也清楚,如果他面臨危險,那意味着最高級別的權力鬥争,這不t是我這樣的小領主應該參與的事情,任何冒失的行為都可能讓我死無葬身之地,甚至讓整個領地陷入絕境。”
亞倫沉聲:“您說得完全沒錯。”
“但我沒有辦法在以撒面臨危險的時候作壁上觀。”葉沐自嘲地笑笑,“或許優秀的上位者應該是無情的,但我至少現在還做不到。我對以撒……怎麽說呢?”她在島臺與竈臺之間緩緩踱步,清醒地評估他們之間的情感,“這不單單是簡單的愛情,愛情這兩個字對我沒有太多分量。但我很在意一直以來和他并肩作戰的感情,那種志同道合的感覺、那種洶湧澎湃的熱血,是支撐我帶着領地一路走下來的動力。”
亞倫的神色因她的話而變了一變,變得有些微妙。
在葉沐進行鋪墊的最初,他以為她是想為了愛做一些自私的事情。這也沒什麽不好接受,因為愛情本就容易讓人陷入癫狂,葉沐又還很年輕,為此瘋上一把在他看來沒有任何問題。
他甚至覺得她不需要為此解釋,更不需要有任何自責。
可她竟然不是那樣想的。
她的表述那樣理智,他相信她的話并不僅僅是狡辯,而是發自肺腑。
那麽,事情就完全不同了——雖然最終的結果或許還是她會做一些瘋狂的事情,可是性質不一樣。如果是為了簡單的愛意,她就只會為以撒去做這樣的事,而像她現在說的,領地上就會有很多值得她做同樣的事了。
比如亞倫本人可能就是其中之一,還有珍娜、切斯,多半還能算上大多數警員。
這讓亞倫的心情複雜難辨,作為一名騎士,他慶幸自己效忠的人這樣在意“并肩作戰的感情”,但作為看着以撒長大的老師,亞倫又難免為以撒生出一點點遺憾,因為他從小到大第一次動心的女孩子将愛情看得如此淡泊。
不過,這或許也說不上是一件壞事。又或許正是因此,她和以撒才會一拍即合。
亞倫平複心神:“那麽領主大人想讓我做什麽呢?”
“想辦法幫我雇傭一批死士。”葉沐邊思量邊說,“人數不用太多,幾十個就好,但戰鬥力一定要強。由于我們要先對這件事保密……你不能先把它透露出去,所以我需要這批死士是真正的‘死士’,即便事到臨頭知道這一任務真的會讓自己喪命也依舊英勇無畏的那一種。”
說着她頓了頓,加以補充:“至于費用問題,都好商量。”
亞倫冷靜地點了頭:“好,我明白了。”他打量葉沐兩眼,探問得小心翼翼,“但恕我冒昧地追問一下——倘若這些死士真的派上了用場,您對領地是否還有額外的安排?”
“當然,這同樣是一件需要你幫忙的事情。”葉沐腳下一頓,不再在島臺與竈臺之間來回踱步。她走出廚房,坐到餐廳的桌子前,亞倫便拉開她對面的椅子也坐下來。
葉沐将雙手放在桌上,手指相插,拇指輪流打着圈,多少透着一點不安,但語氣總歸還是從容的:“我考慮過了,如果事情真的走到這一步,會有三種結果——第一種,我們贏了,大獲全勝,那麽以撒會成為國王,我們什麽都不需要擔心,領地也可以一切照常。”
“第二種,我們輸了,輸得徹底,那麽我、以撒以及所有死士都會死在這件事裏,領地就沒有領主了。”
“第三種,折中的結果,就是我們贏得不夠漂亮,只是保住了以撒。這種情況,我和以撒只要還敢露面,恐怕就會慘遭毒手,那麽對領地來說,這和第二種情況的結果其實是一樣的。”
亞倫聽及此處,明白了她想安排什麽,神色凝重:“所以,您想提前安排繼任者?”
“是的。”葉沐一哂,“我知道按照領地的現行法律,我應該去法院做這件事,走一套完整的流程。但基于要保密這一點,我只能寄希望于你在領地的了。”
葉沐深深沉息,注視亞倫的目光中透出力量:“如果事情真的發生,我會留給你一封遺書,遺書只在後續兩種情況出現時啓用——當我與以撒發生不測,領地将一分為二,由你和赫爾波男爵一同繼承。”
“我和赫爾波男爵?”亞倫對她的人選感到意外,不由倒吸冷氣。
葉沐颔首:“我對您的信任無需解釋。至于赫爾波男爵……他擁有和我們一樣的理想。”
“那您不如将領地全部交給他。”亞倫斟酌着提出建議,“這樣會讓我這個‘見證人’的話更有信服力。”
“我知道,但恐怕不行。”葉沐啞笑,“假如我所擔心的兩種情況出現,所有受我信任的人都會被王宮忌憚,分得一部分領地已經夠讓你們深陷懷疑了。如果再完整地由一個人繼承……那就意味着更大的勢力,會加深這種忌憚。”
亞倫長長地緩了口氣,心下暗暗感慨:她還是和以前一樣,想到了一切可能的細節。
但他不知該如何接受這樣的提議,只能苦笑說:“希望您擔憂的一切都不會發生……祝以撒一切平安吧!”
“當然,他不出事是最好的了。”葉沐聳了聳肩,也笑起來,“我巴不得所有事情都是我在胡思亂想,祝他一切平安……以及,祝他吃好喝好。”
“哦……”亞倫一下子想到了王宮種種難以改變的規矩,面露悲憫,“是啊,祝他吃好喝好!”
.
王宮。
失蹤三年多的王儲重返王宮的消息猶如驚雷般炸響王城,從這天早上開始,無論貴族還是平民都在談論這件事情。
于是從天明起,王儲的宮殿外就排起了長隊,出于各式各樣的企圖,幾乎所有居住在王城一帶的王城都想觐見,切斯不得不挨個進行登記,然後請他們全部回去等消息。
貴族們對此不滿:“我們是來觐見的!”有人抱怨道,“三年多了,讓我們見見殿下吧!”
也有人直接向切斯要求道:“希爾克侯爵先生,請幫我們美言幾句!”
——希爾克,這是切斯真正的名字。時隔三年,這個稱呼倒變得陌生了。
隊尾處忽地有人喊起來:“是瑞娅女公爵!瑞娅女公爵來了!”
所有人倏然轉頭,切斯更像見到救星一般猛地松了口氣。他大步走向珍娜,壓音道:“快幫我擋一擋。”
珍娜在衆人期待的注視中停住腳,笑了笑:“我勸各位還是回去吧,西爾維娅親王殿下馬上就要過來,我想你們之中至少多一半人都不太想見到她吧?”
這話果然有效,方才還執着地想要面見王儲的人群頓時作鳥獸散,其中相當一部分直接使用了【傳送符】,令宮殿前的花園瞬間安靜下來。
珍娜笑睇切斯一眼:“你也不大适應了,對吧?”
“……可別提了。”切斯撓頭,“我已經開始懷念【奇亞娜城】了。說真的,我能在領主大人受封完成之後跟她回去嗎?”
“哈哈哈哈,那我猜王儲殿下才是最想跟她回去的那一個。”珍娜調侃道,忽見切斯視線一擡,她馬上猜到他在看什麽,回身颔首,“殿下。”
“上午好。”閃身而來的西爾維娅擡眸睃了眼面前緊閉大門的宮殿,大步流星地往裏走,“不要讓任何人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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