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朗星疏，海潮悠荡。

浪潮拨去浅滩，勾卷起细沙，气泡腾涌，一群贝蟹被浪花掀出，咕噜噜翻滚起来。不过数息，便随流跌入海里，波流渐止，贝蟹群寸寸坠下。

月光随之远去，黑暗弥散而来。

忽然，穿梭出现几条长鱼，鱼尾矫健甩摆间无意撞上壳边，贝蟹们被弹开一惊，顿时外壳扑闪肢节乱划，几下飘忽不见只余下气泡一串。

鱼儿泼泼向下游着，如梭穿行在漆黑无际的海水之中。片刻，似是有了点点光亮。越发近了，明光融融，似有了几分暖意。

而下一刻，却是一张血盆大口猛然扑开，密密麻麻的锯齿尖牙隐现在光下的昏暗之中。

鱼群瞬间受惊，顷刻间散去，转瞬消匿于黑暗中。

须臾，大口缓缓合拢上。莫测的庞大身躯耸动，头顶的灯更亮了几分，周遭一时通明，光晕潜进了更深的地方。

渐渐地，明光也显微弱。晦暗不明之中似有难以丈量的巨大阴影在浮动着，难窥其全貌。

却也出现了些透明的小型磷虾，微如蜉蝣，跃动间不时闪出着斑斓的荧光。

荧光扑簌再向下，逐渐黑暗的海水中浮现出了灿烂灯火，楼台亭阁，也有了喧闹人气。

仿佛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张灯结彩，红绸灯笼高挂，花市灯如昼。正近月圆时，街上已是一派热闹。人来人往，游人如织，不可胜数的流光轻纱晶莹飘逸，多姿绚烂。不时有游鱼灵动穿梭人群中，时而缓伏，时而升腾，与陆上鸟雀并无二致。

忽地，众人不觉哑然噤声，错愕定神，视线发直。

只见一袭妖冶绯裙的女人身影绰绰而来，风骨绰约，宛若天人。

直至女人背影再望不见了，众人才逐渐找回了神，震惊不已。

“那还是傀吗？也太好看了吧。”

“她好像眼睛不是金色的，也没有鳞片？”

“……”

不多时，薛临月便步入一座看似禅寺的殿宇。

离开时的借口是有事出门，其实是确有其事的。

殿内柱身上雕刻着若鱼若龙的浮雕，四根主柱上雕着的各有不同，但都镶嵌着五彩的贝珠装点其中，四面墙壁上绘有繁杂图纹，纹着银白闪烁的粉片。

薛临月走入内，掀开晶莹珠帘，里面一白须老人正坐矮桌旁，手上酌茶。

茶水落杯，随珠帘相撞，似别有一番道不清的玄妙韵律。

“长老，打搅了。”薛临月莞尔。

白须老人正是鲛傀一族之长。

见到薛临月前来，长老并未意外，示意请她入座。“我都听他们说过了，你是魂体受了毒。”

薛临月颔首，落了座。

由于炼狱渊下在没有法力，薛临月无法自己感知出自己的魂蛊之毒已经到什么程度。而从之前那一口黑血来看，倒似乎并没有恶化。

“请。”长老取出一小方锦垫。

薛临月手落于垫上，露出皓腕。

盖上一方丝布，长老抬手，指腹隔布搭点上了她腕脉。

薛临月敛眸看着。

“多少了呢？”她启唇询问。

“七八成了。”长老叹。

薛临月微默。这毒，她本该足有九成深的。

“这看着，怎么倒像是蛊毒？”长老为之惑然，“是修习了什么邪性功法？要想保命，还是别再修炼了得好。”

“……”薛临月淡淡一笑，“确是如此。”

深探一番，长老收了手，摇头直叹，“所幸你来了这渊下。恶化到这般地步，若再动用一次功法，恐都将时日无多。而你来了这渊下，止了法力经转，蛊毒不再扩散，这才能是留下了一命。”

“……”薛临月沉默听着。神情微淡，不知是在想些什么。

长老见状，以为她是心灰意冷了，又是一叹。

“不必过虑，如今你来到这里，这生机也许便是天意。”

“在这深海之下，有着一种奇树，由天地灵气滋养到一定程度便能结出一种青白的果实，而这果实有着补魂净魄的效果。虽是对你这般的蛊毒而言，根治尚且力微，但若长期服用，还是能够缓解一二。”

薛临月微默，平静淡笑，抬起了眸，“多谢长老。不知可否一见，那是怎般的果呢？”

“无妨。”长老起身，从柜屉中取出了一只锦盒。

锦盒盖开，只见里面是一枚果实。“这便是。”

青白色，椭圆形，表皮光洁无暇，不过手掌大小。

只是从外观上看，就是个尚未成熟的果子。不过一眼，便可窥其涩苦。

“我们皆称其为青白元果。”

见女人表情有异，长老疑惑，“怎么？”

“……”

女人沉默片刻，抬眼，“敢问长老，青白元果皆是状如此般吗？”

长老略微不解，但仍是颔首，“不错。”

“莫非这种果实，仅存于这片深海之下吗？”

“恐怕正是。这种奇树与这海下灵气，是密不可分的关系。”

“密不可分？”

只听女人喃喃重复了一遍，几不可闻，却又忽地自顾自轻笑起来，而那双琉璃眼眸里的底色愈发让人看不清了。

……

薛临月往回走着，步履平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