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2 / 2)

光头等人,自然是没资格赴宴的,只好在迦叶各处流连玩耍。肥七若穿着常服或许还好些,偏衣衫褴褛装做乞丐,自然老远就被光头一眼看穿。几人找了个小吃摊坐下,肥七才把此前经历讲出,他知道光头深恨被小毒和卿小鱼连累,但凡事关小毒的,都是匆匆一语带过,光头和螃蟹虽不觉有异,彭耀祖却早已重重皱起了眉头。

到最后,听闻肥七竟然咬残了陈天福,又杀了鬼婆的手下脱困,彭耀祖再忍不住,把酒杯重重一顿,插嘴斥责道:“你逃走也就罢了,为何却要害得我哥与那鬼婆翻脸?”

彭耀祖虽不在昔归,但两兄弟书信往来中,早知光头与鬼婆勾连贩卖烟土之事,这也是他彭家东山再起的最后一根稻草,谁知却被肥七无意中断送。

肥七虽已知道彭耀祖的身份,但心中委屈,还是红着脸辩解道:“他们杀了图什么,杀了小毒,还要杀我!海盗的命莫非比我的命还精贵?”

事涉机密,彭耀祖不愿让肥七知道太多,也没再搭腔。螃蟹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彭耀祖,又看向光头。光头咬紧牙关,一言不发。肥七还待说点什么,终于还是吞了回去。话不投机的几个人勉强坐在一起,在熙熙攘攘的夜市中各想心事。

春申府中,却是另一番天上人间的盛况。

遍布各处的精巧宫灯,将水榭楼台投影在波光粼粼的莲花池中,锦鲤群争相从太湖石后探出头来,似乎也在争睹台上女子的绝代风华。

随着丝竹之声渐起,几十名美艳舞姬翩翩起舞,一水的娘惹薄纱之下,若隐若现地露出她们的如雪肌肤和娇媚容颜,但当紫夷款步出现在舞台中央时,万千粉黛刹那间再无颜色,台下所有男人几乎同时眼前一亮,喉头一咽。

春申令不在,端居主席主位的自然是春申寒,春申烈坐其身侧,元吉和卿海风再分左右坐定,春申府中和昔归其他有头脸的人物再按身份依次列席。

“怕的是梧桐叶降,怕的是秋景凄凉,怕的是黄花满地桂花香。怕的是碧天云外雁成行,怕的是檐前铁马叮当儿响,怕的是凄凉人对秋残景,怕的是凤枕鸾孤月照满廊……”

一曲唱罢,余音袅袅。举座皆木然无声,直到春申寒手中钧瓷酒杯失手坠地,玉碎之声才把众人魂魄召回。恍然间,紫夷已随一众舞姬下台入席,为众人祝酒。

推杯换盏之间,众人又纷纷赞贺元吉官场情场双双得意,元吉此行出手极为阔绰,春申府众人都心情大好,加之美酒在杯,佳人在怀,更将席间气氛烘托如烈火烹油,鲜花着锦。

正纵情声色之间,忽有一黑衣小厮悄步上前,俯身和春申寒窃窃私语。春申烈假意酒色,实则竭力想窃听些只言片语,可恨那小厮机灵得紧,不能得手。又听片刻,春申寒起身离席,只道去去即回,让众人不必理会,席间几人默契对视一眼,多少都有些醉翁之意。

春申烈嬉笑着端起杯酒,却偷偷丢出个眼色,原本在春申寒身后伺立的另一青衣小厮心领神会,当即紧随春申寒而去。

春申寒的书房中,鬼婆已孤身等了很久。听得春申寒脚步声,她才终于长舒口气,心中暗骂这些贴身小厮比海盗更狠,不过求见春申寒一面,就索了她六根金条,不仅比见春申令的行情还贵,还让她枯等半日。若非兹事体大,非春申寒不可解围,以她的性格,断不肯受此委屈,何况还要搭上这不知几条海盗性命才能抢回的黄金。

鬼婆微微躬身一福,算是见礼。酒后灯下,春申寒恍然觉得她也颇有几分姿色,心猿意马间,神色也难得和蔼了些,鬼婆何等风流人物,眉眼间立时脉脉含情起来,若非还有黑衣青衣两个小厮在旁,只怕当下就要你侬我侬。

“第一次和魏夫人在这个时辰喝茶,也是难得,却不知有何见教?”春申寒抿了口热茶,徐徐道。

“寒公子何时要见奴家,还不都是一念之间的事情?”鬼婆嗔道:“却不知贵仆是否已经禀告,奴家唐突登门,都是为了献宝而来。”

“敢问宝在何处?”春申寒颔首问道。

鬼婆娇哼一声,竟然当众解开两颗扣子,再探手入怀,摸出那颗金色南珠解下。

这等稀世之珍,春申寒岂能不知是何人之物,他陷入沉思,脸色变幻不定,房中气氛顿时变得凝重起来。鬼婆也不敢多话,只默然静待春申寒的反应。

终于,春申寒又恢复了惯常的冷漠神情,沉声问道:“你可知这是什么物件?”

“这是个不得了的宝物。”鬼婆微笑道。

“越是宝物,越容易要人的命。”春申寒道。

“明明是人要人的命,却非说是宝物要人的命。就好比明明就是昏君的过,却非要说成娘娘的错。”鬼婆嗔道:“怀璧其罪,红颜祸水,还不都是些诿罪的托词。”

“魏夫人见得透彻,但这宝我却不能要。”春申寒道。

“不能要?不想要?还是不敢要?”鬼婆眼神秋波流转。

“都有点吧,我劝你也物归其主。”

“可惜啊,此刻奴家就是想还,也找不到原主了。”鬼婆幽幽说道。

春申寒虽早已料到此节,但此刻听她亲口承认,神情还是有些凝重,又沉吟道:“即便找不到正主,还能找到正主的后人嘛。”

“若是后人也没了呢?”鬼婆轻笑道:“那不就成无主之物了?我有个朋友常说,这世间万物本就无主,谁抢到就是谁的。”鬼婆她口中的朋友,自然就是已被春申喜手刃的陈天福。

“你这朋友见得也很透彻。”春申寒终于流露出轻松愉悦之色,又环顾左右道:“魏夫人深夜献宝,一片盛情,那就恭敬不如从命罢。”青衣小厮闻言,忙不迭上前接过珍珠。

“魏夫人纵横四海,却不知可曾亲手杀过人?”

鬼婆虽八面玲珑,却不知春申寒言下何意,正思度如何作答,春申寒突然脸色一变,从袖中抖出一把形若娥眉月的怪刀,趁青衣小厮背对之际,狠狠戳入其脊椎之中,那青衣小厮倒地都是一脸难以置信之色,双眼未闭,就已被黑衣小厮死狗般拖了出去,片刻又把地上血渍麻利擦净。

“我说了,越是宝物,越容易要人的命。”春申寒收刀入袖,喃喃自语道。

“要我看,越是大人物,才越容易要人的命。”鬼婆面不改色,语气更带赞佩之意,仿佛在说一件极轻松无谓的闲事。

“魏夫人不好奇我为何杀他?”鬼婆的无动于衷让春申寒略感失望。

“能让寒公子亲自动手,自然有他该死的道理。但奴家一介女流,还是知道得越少越好。”

“妙极,夫人果然是我的知己。”春申寒抚掌道。

“宝珠易得,知己难求。”鬼婆销魂一笑:“公子可有雅兴,教奴家好好鉴赏一番?”

不等春申寒答话,黑衣小厮忙不迭躬身掩门而退。但见房内春光旖旎,妙不可言。庭院高朋满座,笑语欢歌。蔚然一派富贵祥和气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