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范毅乐,早坐在二楼的小花园里,和一位来自美国的好先生坐在了一起,一起合着茶,聊着生意。
“感谢您的庇护,莱昂先生。”范毅乐笑着,向好先生致敬。
“举手之劳,范,相比于不痛不痒的感谢,托盘上剩下的钞票,更能够体现出我们的友好关系。”莱昂先生用还算熟练的中文,幽默地道。
“当然,所以这次买卖我不会收您一分钱。”
好先生听了,立马愁眉苦脸起来:“范,我只是开个玩笑。你还是对喷香的美元多一些追求吧,至少比起别的要求来说,我可以用数字衡量它的价值。”
“看来,过去我的要价有点狠了,”范毅乐自嘲道,说着他从公文包里掏出了一份,刚刚打印好不久的材料,交到了好先生的手里。
“相比于过去,这次您要付出的代价很小;当然,我还是很有赚头的。”
“我不能强求全世界的黄金,只流入我的口袋,范,尤其是对于我的朋友来说。”
他细细的翻阅着材料,大概四分钟后,他抬起了头,有些疑惑地道:“对于你这样的中国人来说,分割资产可不是什么好主意,尤其是要求‘等价换购为英租界区,任意位置的不动产。’说实话,这样的大金额,很难获得‘等价’的房产。”
“昨天晚上——或者说今天晚上,一家妓院被巡捕房查封了,他的主人没能交够足够的‘罚金’。我对于那套产业很感兴趣,如果晚一步,或许某个古板的英国绅士就会先一步拿下它了。到时候我再想要这套房子,起码要付出两杯的代价……”
面对好先生的疑惑,范毅乐侃侃而谈。
“看来那套房子很合你的胃口,如果是它要重操旧业的话,记得在顾客名单最前一列留一个位置给我。”莱昂在上面签上了自己的名字,再把它们装回牛皮纸袋子里。让自己的管家,派人立马送到隔壁街区的某一间屋子里去。
“现在该谈谈生意的另一面了:送来的女孩,确定是一位公主吗?”
“我必须保持诚信:她是一位‘准公主’。”范毅乐的语气有些耐人寻味。
“‘准公主’啊……不碍事,至少她有足以令人信服的血统,这点我已经确认过了,”好先生停顿了一下,他把玩着茶杯的把手,看着倒影在水面的,一双略带这金黄亮光的眸子,“但是她的身体状况……真是令人惋惜。”
“把她带到这座城市,不止我要付出代价,她也不得不付出一定的代价。”范毅乐的语气听起来有些无奈。
“唔,只要保证两个小时后她还是活着的就好了,”他抬起了头,碧绿的双眸中满满是温和,“午餐时间快要到了,您要陪我一同共进午餐吗?”
“谢谢您的好意,但恐怕我的老板不会给我太过充裕的午餐时间。”
“签好字的材料,两个小时后将由我的管家亲自送去府上——那么,先短暂地告别吧。”
几乎是眨眼间,太阳已经掠过了头顶,在一张桌子上,堆叠着十几份文件。它们的主人,遍及了所有的驻上海领事馆,租界区,以及当地政府。
“如果说实在天津或者北平,或许这张桌子上还可以再热闹一些。”范毅乐——此时应该称他为殷先生更合适——带着戏谑的语气,向面前这个同样穿着马褂的人道。
“旧政府屈辱,我们会完完整整地吃下去,等待着时机合适,还回他们的主人。”穿着马褂的男人中气十足,带着粗茧的手,骨节分明。马褂和这双孔武有力的手很不搭,军装才应该是他的搭档。
“所以,蒋先生也有意参加这场,神秘学家的拍卖盛会?你们也有一位‘公主’提供帮助吗?”殷先生毫不留情地揭开了对方的窘境。
爱国人士不愿意让国宝流落国外,尤其是这样一件实实在在的“神秘侧”物品。但是他们可是爱国人士,在国内不会有什么“皇亲国戚”作为策应。
“还是说你们也找到,老朱家的后人和孔夫子的后代?”殷先生开始毫不遮掩地讽刺了,“说不定,你们还可以找到一位爱新觉罗家的小脚公主,给你们提供‘帮助’。当然,这十分合理,毕竟都是为了国家。”
“孙先生曾经说过,”对方立马适应了殷先生说话的方式,“中国人不需要皇帝,自然也就不会有公主……”
“事先说明,‘公主’的血液不仅是使用国宝的必备素材,也是参与拍卖的必要门票,如果你们想要浑水摸鱼的话……”殷先生笑了起来。
大马褂听着殷先生戏谑的语气,很不是滋味。
但是人在屋檐下,不论这位神秘的华侨,究竟是不是洋人的走狗,或者说是地下党份子,有些话,总要说说看的。
“如您所言,我们没有、也不会去用龌龊的手段,获取所谓的‘公主’。但那一面镜子,毕竟是中国人亲手造的,我以及我的同僚们,都不愿意看到他流落海外……”
“所以说,开价吧,马先生。事先说明,我不会接受任何道义上的责任:无论这件国宝曾经的主人是谁,它又是如何落得今天这个地步,你们想把它要回来,要么要钱、要么用枪。我只是一节凡夫俗子,所图不大,给我足够的价格,我会尽己所能。”
马先生松了一口气,总算还有些说法!
“那么您的开价是?”
“南京、北平、西安、重庆、洛阳各要一套六十平以上的房子。要求紧靠当地政府办公大楼……”
……
“告辞!”
“买卖不成仁义在,好走不送。”
“马先生”尽量放轻自己的脚步,直到出了院子,上了自己的小汽车,才穿过一口气来,对着作为狠狠地来了一拳!
司机被他怒气冲冲的样子吓了一跳,一时间不敢问谈判的结果:当然,就是在差和更差里面做个选择。
“特么的!这种骨子里媚洋的臭书呆子就会趁火打劫!五套房子……干脆直接说要五个城市是行政大楼算了!”
司机被吓得脖子都缩了起来,过了半晌,“马先生”看到因为愤怒涨红的脸白了下来,他这才有胆子问:“团长,姓殷的怎么说下来,把您气成这样?”
马团长哼了一声:“怎么说?要咋们的命根子!要不是这是法租界……”
说到这,两人的眼神都暗了下来,如果这里不是租界,还会有这么屁事吗?
“那咋们怎么给首长汇报?”
“什么咋们?是我!”马团长瞪了一眼,“你个大头兵凑啥热闹?”说到这,他顿了一下,问道:“小张,你说说看有没有啥法子,挽救老子于水深火热?”
司机一下子脑子没绕过来,差点碰上前面的车了。
“团长你问我?呃……我也没啥法子啊……”说着,他看到前面的汽车上,伸出了一颗洋人脑袋,冲着自己破口大骂。突然,他想到了什么:“您说,这个拍卖集会,租界的官员知不知道?”
“法国人肯定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然他怎么开啊。”马团长说完,突然明白了啥。
“那旁边的英国人和美国人,他们,知不知道呢?”
“我保证,马先生,”殷先生愉悦地将一份份资料收进了一只皮口袋,“不仅是英国和美国官员,整个公共租界所有的高级官员,对这场拍卖,都不会有耳闻。
“所以,放手去干吧,就当是为了我们的国家与人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