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载而归”的殷先生带着微笑回到了车上,玛蒂安娜看得出来,现在她需要发言来保证接下来谈话的高效性。
“证券、股票、地契……凡人的财富换来了什么,先生?”玛蒂安娜问道。
“世俗的权利,这是我们的同行所欠缺的。”殷先生温和地道。
同行?玛蒂安娜意识到,他在说那些同样目标的竞争者:似乎这些诡异强大的神秘学家,也要租界区遵守一些世俗的法律。
“但是您已经很熟练的掌握了,和这些法律共存是方法,”玛蒂安娜敏锐地道,“您已经在我面前展露了富商、底下分子、骗子这么多的身份。那么接下来,您打算用这些签上了各种姓名的纸片,换些什么呢?”
“优秀的魔术师擅长无中生有,睿智的魔术师更加青睐于偷梁换柱,”殷先生转过身子来,将公文包中的一份文件递给了她,“我想您的记忆力应该是出类拔萃的,小姐。”
虽然玛蒂安娜已经足够宽心了,但这张纸上的文字,还是让她有些吃惊。
“卡琳·布特,先生,这份伪造的材料如果流入英国官员的眼睛里,您会立马得到牢狱之灾;如果,它被任何一个有些常识的上流人士看见,他都会为您的胆大妄为感到惊恐。”玛蒂安娜十分严肃地收起来了这份材料。
“但是无论如何,它都是从法租界流出来了,”不等殷先生说什么,玛蒂安娜就一改脸上的严肃,转为一丝微笑,“作为法兰克的一份子,我想我能够将它妥善处理,在保证不损辱体面的同时,发挥它的价值。
殷先生不由得笑了起来,这位金丝雀比自己想的要大胆很多。
“那么,接下来就要看您的表演了。”
汽车再一次发动了,当它再一次从某一条巷子里出来时,黑色的车漆发着暗红色,一位穿着朴素亚麻色裙子的少女从后排走出来。
前排,一个带着圆顶帽、带着黑色圆底墨镜、留着八字胡、穿着马褂、手里捏着一把折扇——或许我的描述太过散乱了,但是诸位可以构思一下,一位民国时期跟着东洋军官的中国人的打扮。或许这会有些出入,但是在气质方面,殷先生可以说是拿捏的死死地。
“我现在的名字是范毅乐。”殷先生,或者说范先生小声地道。
玛蒂安娜——卡琳·布特微微点头,任由范先生给自己蒙上白布。从一条偏僻的小道走入,二人穿过一个弄堂,闻着带着潮气的空气,推开了一扇吱吱呀呀的木门。
范先生摘掉了卡琳眼睛上的白布,可怜无助、满是恐惧的蓝色眼睛露了出来。
当这个不幸的女孩看见了眼前的肥胖的男人,她的双腿开始不由得打摆,不愉快的“二人世界”仿佛要重现。
“范先生,您的动作什么事太大了,不害怕引起那些西洋人的注意吗?”狭小的针织衣紧紧地绷住了这个胖子的上身,手腕上的一串珠子看上去价格不菲,但估计是为了让布局紧凑,穿着它们的绳子比手腕小半号。
玛蒂安娜见过不少中国人,她觉得眼前这个人很不适合穿针织衣,看上去就像是一只待宰的肥羊一样。或许床上当地人所谓的“褂子”,他可以变得更有气势一点:至少从吃素的肥羊,变成了吃肉的癞皮狗。
“藤本先生的宝物如同他的本人一样,都是那么令人值得依赖。”范先生对着远在天边的上司拍了个彩虹屁,结果是让眼前这个胖子笑的更加开心了。
“如你所言——依我看,你也是一样靠谱。”胖子说着招了招手,示意卡琳过来;同时也示意范毅乐把相关的资料交给他。
“布特?”胖子眉头皱了起来,他拉着女孩瘦弱的胳膊,仔细地打量着她。卡琳吓得连忙把眼睛闭上,她怕再多看一眼,胖子脸上的肥油就会顺着目光滴在自己脸上。
“我们需要的姓氏是‘温莎’,住在白金汉宫里的温莎。”胖子道。
“没有必要的,而且现英国王室的家族子弟可不好找——即使是一个旁支,或者是私生子。而且这会带来很多麻烦,多到让我们来不及逃走。”范毅乐不温不火地道。
“所以说……你从王室‘联姻对象’的家族里,找了个倒霉蛋?”胖子有些牙疼,这和说好的不太一样啊。
“或许她也算是一位公主……”胖子嘟囔道,说着他瞟了一眼这个女孩的脸蛋和领口,然后不耐烦的推开,“这么瘦,私生子都发育不良吗……”
“或许是家族遗传。”范毅乐打趣道。
卡琳有惧又羞,几乎是退到了墙边。但她发现自己的举动,或许会让眼前这两位老爷时,她立马把头低了下去,像是一只受惊的鸵鸟。看到这还算有趣的举动,胖子稍微分散了一下注意力,开始漫不经心翻阅着材料。
“她的外祖母是,呃,王室成员啊,不会她也是私生子吧……勉强不算八竿子打不着,到时候多放点血差不多可以了。”听到了这句话,卡琳吓得坐到了地下。
胖子突然来了兴趣,从自己的太师椅上站了起来,用脚把她的下巴勾了起来,然后吐了一口浓痰在她的短发上。
“丫头片子,滚到后面洗洗你的脸,别太丢我的面子了……记得你是个雏吧,麻溜一点的话今天晚上你只用选一个头放血。”
或许是吓呆了,卡琳保持着这个屈辱的姿势一动不动——当然忽略掉身体在不停地战栗。
范毅乐“唰”地一下打开了扇子,胖子转过头去。
“她是个货真价实的英国佬,汉语只懂一点点,还是我现教的,你说的有点复杂了。”
说着他把扇子合了起来,在卡琳的头上敲了一下:“滚去洗澡。”
这下子“卡琳”终于听懂了,立马站了起来,但很快又停了下来:她不识路啊。
胖子“切”了一声,吹了个口哨,两个小脚娃娃脸从里屋绕了出来,一人一手拎着卡琳离开了。
“胖兄,咋们都是给藤本先生效力的,但是亲兄弟明算账,我把这份功劳让给你,你也不能让我吃太大的亏。”外人走了,范毅乐的语气逐渐变得尖锐。
“不会,怎么会,”胖子呲着牙,用指头上的戒指敲了敲桌子,院子里立马多了一码子人。
“全是外国货色,保证是黄花大闺女,英意德法俄美奥,都是一米七二以上的大高个,身材好,怎么样?”
范毅乐立马笑了起来,向胖子抱拳:“多谢胖兄成全了。”
胖子也不问这家伙要这么黄花闺女干嘛,笑嘻嘻地道:“另外啊,兄弟我还送你三辆马车,六匹马配三个车夫。怎么样,够意思吧?”
范毅乐也不再言谢,招呼着女孩儿们就立刻出发,等到了后门,看到了三辆大马车,还不能上面的车夫向新东家打招呼,就冒出了三个洋人,把原配的车夫干了下去。
胖子是自然不会跟着出去的,有失体面,但他让几个仆人暗戳戳地跟了过去。
听到手下的汇报,胖子笑了出来,眼里满是欣慰:“西洋人当车夫,我喜欢。给周公馆捎封口信,就说潘某人已经准备就绪,先到地方候着几位老爷了。”
范毅乐上了一辆马车,眼前是两个洋姑娘,他扇子一转,露出来两颗药丸,和蔼地道:“二位只要配合,很快就可以找到个好主子侍候,可比但酒杯好多了——二位听得懂中文吧?”
姑娘们点了点头,立刻把药丸拿走吃了下去。
这枚绿色的药丸看起来生机勃勃的,可吃下去,就像是喉咙里面倒钉子一样。姑娘们虽然是被高要求训练过的,但终归还是二十一二的女孩儿,这痛可不亚于分娩。药丸儿一下肚,立马就东倒西歪,蜷缩着身子,还算漂亮的妆被头发上的汗打的稀里哗啦。
范毅乐把扇子插在腰间,信手推开马车车门,一个眨眼不见了踪影,车门也复归原味。当然了,这古怪的一幕两位女士是没注意到了,毕竟不能耽误生孩子。
三辆马车走着走着,不知什么时候只剩下了一辆。最后这辆马车一拐,驶入了一位大户人家的院子。
在门哨关门的间隙,马车尾上跟着的几波人悄咪咪地散开了:范毅乐的车进了一个美国大商的院子,这还跟得了?散了散了,就说人跟丢了吧。
毕竟确实是跟丢了两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