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摩飞锅里的暧昧气泡(2 / 2)

她接过面碗,指尖触到他掌心的薄茧,那是长期握笔留下的痕迹,粗糙却温暖,像老街区青石板路的质感,茧子的温度透过碗壁传来,与泡面的热气混合在一起,让她想起某个冬日捧着暖手宝的感觉。热气氤氲中,她瞥见他画具袋里的胃药,铝箔包装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着微光,上面的“奥美拉唑“四个字有些模糊,胶囊板上少了两颗,是他昨晚和今早吃的,药板边缘有被牙齿咬过的痕迹,想必是疼痛难忍时来不及找水直接干吞的。想起他常常在深夜揉着胃部继续画画,把止痛药混着冷水咽下,想起他轻描淡写地说“艺术家的胃都是颜料做的“,突然觉得碗里的芝士汤格外咸,像是掉进了碎玻璃,喉咙口泛起一阵酸涩,眼眶也微微发热。她别过头,假装被热气熏到,偷偷眨掉了眼角的湿润。

“你的胃...“她迟疑着开口,目光落在他吃面时微微蹙起的眉头,那是胃部不适的征兆,眉间形成的川字纹让他看起来有些疲惫,额头的汗珠混着未擦净的颜料,顺着鬓角滑落,滴在泡面碗里,溅起一小朵奶白色的水花。她注意到,江屿吃面时,会先把面条和芝士搅拌均匀,再小口小口地吃,像是在细细品味。

“老毛病了,“江屿埋头吃面,芝士挂在嘴角,他用手背随意一抹,留下一道奶白色的痕迹,手背上还沾着昨天调的赭石颜料,形成一块不规则的色斑,“比周奶奶家那根被虫蛀的柏木柱还顽强,虽然里面空了,好歹还能撑着。“他说得轻松,却掩不住眼底的倦意,吃面的动作有些迟缓,每吞咽一下喉咙都会微微抽搐,像是在忍受着胃部的不适。林晚星默默地把自己碗里的荷包蛋夹到他碗里,那是她特意多煮的一个,蛋白边缘煎得焦脆,蛋黄却还是溏心的,在汤里像一轮小小的太阳,“多吃点,热乎的东西养胃。“她的声音有些发紧,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关切。她注意到,江屿夹起荷包蛋时,筷子顿了一下,然后才小心翼翼地放进嘴里。

摩飞锅还在电磁炉上咕嘟作响,气泡破裂时溅起奶白色的汤汁,在台面上结成细小的晶状,像撒了一把碎钻。窗外传来老街区孩童的笑闹声,收废品的吆喝声,还有远处地铁驶过的轰鸣声,与锅里的沸腾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一首充满生活气息的交响曲。林晚星看着江屿满足地吃着面,夕阳的金辉洒在他的发梢,将他的侧脸勾勒出柔和的轮廓,发梢处还沾着一点未洗净的钴蓝色颜料,像落了一颗星辰。她注意到,江屿的耳朵在专注吃东西时,会微微动一下,像是小动物的警惕反应。突然觉得这个十二平米的阁楼不再逼仄,空气中弥漫的不再是泡面的味道,而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暧昧气息,像芝士融化在汤里,无声地改变了所有味道,连呼吸都带着一丝甜腻,仿佛整个空间都被这股温暖的香气填满。她甚至能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比锅里的气泡声还要清晰。

深夜,林晚星被渴意唤醒,走出房间时,看见画室的灯还亮着。江屿趴在画架前,背对着她,正在修改一幅速写。画具袋敞开着,那板奥美拉唑肠溶胶囊就放在几支颜料管旁边,胶囊的铝箔包装在灯光下泛着冷光,与旁边暖色调的镉红颜料形成刺眼的对比。她看见他时不时停下笔,用手按住胃部,身体微微蜷缩,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过一会儿又直起身,拿起画笔,笔尖在画纸上停留很久,却迟迟没有落下。灯光下,他的影子被拉得很长,投在墙上,显得有些孤单。想起白天他说起德国芝士时眼里的光,想起他削芝士时专注的神情——那是一种对生活细微美好的珍视,即使自己要靠廉价胃药支撑,也不忘给身边的人带来一点甜,这份温柔像芝士一样,悄悄融化了她心里的坚冰,让她忍不住想走近,想关心,却又怕打破这份微妙的平衡。她站在门口,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轻轻退回房间,没有打扰他。

她没有打扰他,只是轻手轻脚地走到厨房,给自己倒了杯水。摩飞锅的电源指示灯还亮着,橘红色的光映在白色的瓷砖上,像一颗跳动的心脏。她摸到床头柜上的手机,屏幕亮起,相册里最新的照片是今天傍晚拍的——江屿蹲在地上画速写,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画具袋旁放着吃剩的芝士包装纸,和那板廉价的胃药,两者在画面里形成了一种奇妙的和谐,仿佛在诉说着生活的艰辛与温暖并存,就像这锅芝士泡面,既有廉价的面饼,也有奢侈的进口芝士,苦与甜交织在一起,才是最真实的味道。照片的背景里,还能看到阁楼的窗户,玻璃上有一道细小的裂缝,是去年台风时留下的,却也因此让夕阳的光线变得更加柔和。她放大照片,能清楚地看到江屿画具袋上的“坚持“二字,以及旁边胃药包装上的价格标签。

回到房间,她躺在床上,听着隔壁画纸翻动的沙沙声,还有偶尔响起的、压抑的咳嗽声。那些未说出口的话,像摩飞锅里的暧昧气泡,在寂静的夜里悄悄升腾,带着芝士的香甜和泡面的温暖,等待着某个合适的时机,轻轻破裂。她闭上眼睛,脑海里浮现出江屿看她眼角细纹时的眼神,那里面有欣赏,有温柔,还有一丝她不敢深究的情愫,像芝士融化时的拉丝,绵密而悠长,缠绕在心头,久久不散。她想起前男友送摩飞锅时的敷衍,与江屿记住她三年前朋友圈照片的细心形成鲜明对比,原来真正的关心,从来都藏在细节里,藏在那些不被注意的瞬间。她甚至想起江屿削芝士时,特意把边缘的碎渣收集起来,放在一个小碟子里,说等下可以撒在面上,让味道更浓。

第二天清晨,林晚星醒来时,发现床头柜上放着一杯温牛奶,杯壁上凝结着细小的水珠,像清晨的露珠,在阳光下闪烁着微光。旁边压着一张便签,是江屿的字迹,带着画画时的流畅与随性,却又有些刻意的工整,像是练习了多次:“昨晚看你有点咳嗽,牛奶加了槐花蜜。“便签纸的边缘画着一个简笔画的摩飞锅,锅里冒着三道热气,旁边还有一颗用歪扭线条勾勒的爱心,爱心里写着小小的“早“字,笔画里积着蓝色的铅笔灰,像是不小心蹭上去的,便签的背面,还画着一个笑脸,眼睛是两个小小的圆点,嘴角上扬,像极了锅盖内侧那张快要脱落的笑脸贴纸。她注意到,便签的一角微微卷起,像是被水沾湿过又晾干的痕迹。

她握着温热的牛奶杯,看向窗外,老街区的梧桐叶在晨风中轻轻摇曳,阳光透过叶隙洒在窗台上,形成斑驳的光影,像极了江屿画里的笔触。摩飞锅静静地躺在厨房的台面上,锅内壁的刮痕在晨光中若隐若现,仿佛在诉说着昨晚那些升腾的暧昧气泡,和即将展开的、充满未知的故事。她突然明白,有些情感就像这口摩飞锅,虽然承载着过去的记忆,却也能在当下煮出温暖的味道,而那些细微的关怀与心动,就像锅里的芝士,早已在不知不觉中融化,将寡淡的日子熬成了一锅浓郁的汤,每一个气泡里,都藏着未曾言说的温柔,等待着被发现,被品尝,被珍藏。而这一次,她不再害怕面对这些微妙的情感,因为她知道,在这个小小的阁楼里,有一个人,正用他的方式,温柔地对待着生活,也温柔地对待着她。她喝了一口牛奶,槐花蜜的甜意在舌尖蔓延,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暖,一直甜到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