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钱塘少年的格物初心</p>
宋仁宗庆历年间的一个夏夜,钱塘县城的沈家书斋还亮着灯。十四岁的沈括趴在案前,手里捏着根竹片,正对着一碗清水摆弄。碗里浮着枚铜钱,他一会儿垫高碗沿,一会儿调整竹片角度,额头上渗着汗珠。</p>
“括儿,都三更了还不睡?”父亲沈周推门进来,手里端着碗莲子羹。他刚从泉州知州任上告假回家,看着儿子痴迷的样子,无奈地摇摇头。</p>
沈括头也不抬:“爹,您看!铜钱明明沉在碗底,可从这个角度看,它就像浮起来一样!这是为啥?”他挪动竹片,铜钱在水里的影子忽沉忽浮。</p>
沈周放下碗,蹲在儿子身边:“这是光的折射道理。就像咱们看水里的鱼,实际位置总比看到的深。”他指着窗外,“明天带你去钱塘江看潮,那里的潮汐更有意思。”</p>
第二天一早,沈括跟着父亲来到钱塘江边。潮水还没到,渔民们正在修补渔网。沈括蹲在滩涂边,用树枝测量水痕,问老渔民:“大伯,潮水每天都这个时候来吗?”</p>
老渔民笑道:“后生仔,潮水跟着月亮走呢!月初月中潮最大,刮风下雨也会变。”</p>
正说着,远处传来隆隆声,像万马奔腾。潮水白花花地涌来,拍在岸上溅起丈高水花。沈括盯着潮水进退的轨迹,手里的树枝飞快记录着,连裤脚被打湿都没察觉。回家后,他把观测到的潮汐时间、高度一笔笔记在本子上,还画了示意图。</p>
沈括的母亲许氏是着名学者许洞的女儿,见儿子痴迷这些“杂学”,非但不反对,还找来《九章算术》《水经注》给他看。“学问不分高低,能明白道理就是真学问。”她教沈括算圆周率,用算筹摆出复杂的算式。</p>
十五岁那年,沈括随父亲到泉州赴任。泉州港的外国商船让他大开眼界,他跟着阿拉伯商人学天文历法,看他们用星盘导航;向造船工匠请教船体结构,蹲在船坞里看工匠们拼接龙骨。有次为了弄清船舵的原理,他跟着商船出海三天,回来时晒得黝黑,却捧着画满图纸的本子笑得开心。</p>
父亲同僚见他整天“不务正业”,劝沈周:“沈知州,孩子该好好读经书考科举,总摆弄这些奇技淫巧没前途。”</p>
沈周却摆摆手:“括儿心里有数。”他不知道,这些看似无用的学问,日后会成为大宋最珍贵的财富。</p>
第二章 治世能臣的实干锋芒</p>
嘉佑八年,沈括考中进士,被任命为扬州司理参军。第一次升堂审案,被告是个偷了官粮的仓吏,按律该杖责八十。沈括却发现仓廪的量具刻度不准,斗比标准大出一成。</p>
“等一下!”他让人取来标准量具,当众比对,“这斗比规定的大,仓吏按此收粮,百姓实际多交了粮食。他偷粮固然不对,但根源在量具失准。”</p>
他当即上书转运使,请求重新校准全州量具。转运使起初不耐烦,沈括带着量具和账本找上门,一笔笔算清误差导致的粮损:“全州每年因此多收百姓粮食三千石,少缴国库一千石,必须整改!”</p>
转运使被他算得哑口无言,只好批准。沈括带着工匠校准量具,刻上标准刻度,还编了本《衡器校准法》发到各县。扬州百姓再也不用多交粮食,都称他“沈青天”。</p>
治平三年,沈括调任昭文馆编校。他利用职务之便,通读皇家藏书,尤其痴迷天文历法。当时的《崇天历》预测日食总有误差,沈括带着浑仪在司天监观测,连续三个月记录日月运行轨迹,发现是历法的回归年计算有误。</p>
他写成《熙宁历议》,请求修订历法。司天监监正杨纬嘲笑他:“沈编校还是管好文书吧,历法是天文学家的事。”</p>
沈括不争辩,每天带着观测记录到政事堂等王安石。王安石正在推行新法,见他执着,接过手稿翻看。里面密密麻麻的观测数据、精确的计算公式,让王安石眼前一亮:“子容(沈括字)有真才实学!准你修订历法。”</p>
熙宁五年,沈括任提举司天监,主持修订新历。他罢免了六个只会混日子的旧历官,提拔平民天文学家卫朴。有人反对:“卫朴是市井小民,怎能参与修历?”</p>
沈括拿出卫朴的历法计算稿:“他的圆周率算到小数点后七位,比古历精确三倍。历法讲的是精准,不是出身。”</p>
在他主持下,新历《奉元历》修成,预测日食误差不超过一寸,是当时最精确的历法。颁行那天,沈括站在司天监的观星台上,看着新历牌被挂起,心里比中进士还高兴。</p>
同年,沈括奉命疏浚汴河。汴河泥沙淤积,航运不畅,之前的官员只会派人挖泥,过段时间又堵了。沈括带着工匠沿汴河测量,用“分层筑堰法”计算淤泥厚度,发现是上游水土流失导致。</p>
他不是简单挖泥,而是在上游修梯田、种树木固土,在河道设水闸控制流速。工程竣工后,汴河航运通畅,十年没再淤积。负责工程的太监惊叹:“沈大人这法子,比光挖泥省了几万两银子!”</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