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泽哀歌:泽泻辞》</p>
楔子</p>
天地玄黄,江河奔涌,在楚地云梦泽的烟波里,藏着一株草的宿命。三千年间,它曾是《诗经》里“美如玉”的清灵,叶承朝露,根蕴玉英,被采撷的指尖染着晨露的芬芳;三千年后,它却成了《楚辞》中“筐以豹鞟”的悲叹,白茎蒙尘,清韵遭弃,裹着华贵的皮毛坠入泥沼。</p>
这株草,便是泽泻。当楚地的风云染上血色,当君王的眼眸蒙上尘霜,它从药篮里的济世灵根,变成了诗行里的哀鸣符号。云梦泽的水记得它的荣枯:春生时,它顶着碎金般的阳光钻出湿泥;秋落时,它的枯茎在寒风里抖落最后一滴清露。而那些与它命运交织的人——医者、贤臣、流放的诗人,他们的悲欢,也如泽水般,倒映着泽泻的青白。故事,从楚怀王年间的一场雨开始。</p>
上卷·楚泽初荣复遭弃</p>
第一回 云梦春深 泽泻呈瑞</p>
楚怀王初年,楚地风调雨顺,云梦泽的水碧如翡翠,岸边的泽泻长得比往年格外繁茂。叶片舒展如绿绸,托着滚圆的露珠,风过时,露水滴进泥里,洇出一圈圈浅痕,像大地在轻轻呼吸。</p>
泽畔住着一位老医者,姓屈,名伯庸(与屈原祖父同名,暗合楚地文脉),鬓发如霜,却眼明手快,最擅用泽泻治病。这日清晨,他带着孙女阿若去采泽泻,竹篮在臂弯里晃悠,发出细碎的碰撞声。“阿若你看,”伯庸拨开一丛泽泻,露出埋在泥里的球茎,“这白茎得水之精,禀土之性,甘能补,淡能渗,就像楚地的贤人,不争不抢,却能涤荡浊秽。”</p>
阿若蹲下身,指尖抚过球茎的褐色外皮,忽然闻到一股清冽的气息,混着泥土的腥甜。“祖父,去年疫病,您用泽泻配茯苓,救了好多人呢。”她记得那时,病人浑身水肿,高热不退,伯庸将泽泻、茯苓、猪苓煮成浓汤,药香飘出茅舍,喝药的人小便渐多,浮肿渐消,眼里重新有了光。</p>
伯庸点点头,将采好的泽泻放进篮里:“泽泻能去湿,更能去‘心湿’。有的人心里郁结成块,像泽底的淤泥,用它的清润一渗,气就顺了。”他曾给一位不得志的士人治病,那人终日唉声叹气,胸胁胀闷,伯庸只用泽泻一味药煮水,让他每日饮用。月余后,士人再来,眉宇间的郁结散了,说:“喝这药,像站在泽边看水,心里的疙瘩,竟一点点化了。”</p>
楚地的百姓都爱这泽泻。农妇们采来新鲜的球茎,埋在干爽的沙里,冬天炖肉时放几块,能解油腻;渔翁们将泽泻叶晒干,下雨时垫在蓑衣里,能隔湿;连孩童都知道,泽泻的花能吸引蝴蝶,摘下插在发间,比任何珠钗都灵动。那时的泽泻,是楚地的宝,像山野里的贤人,默默滋养着这片土地。</p>
第二回 风云突变 贤路渐塞</p>
好景不长,楚怀王亲小人,远贤臣,朝堂被靳尚、郑袖之流搅得乌烟瘴气。他们诋毁屈原等忠良,说他们“如水泽之草,徒占土地,无益于国”,又将民间珍视的草药说成“贱物”,鼓吹用金银珠宝献祭,才能求得神明庇佑。</p>
伯庸的药庐渐渐冷清了。有次,宫中一位大夫得了水肿病,御医们用了无数名贵药材,都不见好,有人举荐伯庸。伯庸带着精心炮制的泽泻前往,却被靳尚拦在宫门外:“区区水泽野草,也敢进献给大王的臣子?莫不是想以贱物辱贵?”他将泽泻扔在地上,用靴底碾踩着雪白的球茎,褐色的泥浆溅了伯庸一身。</p>
阿若见祖父回来时满身泥污,竹篮空空,眼眶红了:“那些人怎么能这样对泽泻?它救了多少人的命啊!”伯庸叹着气,用清水冲洗被碾碎的泽泻,汁水混着泥水淌进沟渠,像一行无声的泪。“阿若你记着,”他擦干手,“草木有性,人亦有节。泽泻不会因被践踏就失了清润,贤人也不会因被诋毁就变了初心。”</p>
不久后,屈原遭流放,离开郢都时,特意绕道云梦泽。他站在泽边,看着丛生的泽泻,想起年少时,曾与伯庸一起采过这草,听他说“贤如泽泻,能利国而不害民”。如今,自己竟如这无人问津的草,被逐出朝堂。风掀起他的衣袂,泽水拍打着岸边,像在为他呜咽。</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