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金妮忽然笑了笑。</p>
“我不在乎普罗大众会不会生病，我只在乎我的病现在能不能被治好！”</p>
她说，然后便扶着宋大夫的手走进屋来，那戒指很大，一不小心便掉在了地上，发出叮当的一声，又直勾勾的滚去佛龛的桌下。</p>
宋大夫神情复杂。</p>
“少帅夫人，你病发得很急，但同住帅府的霍老太太跟少帅却都没事，所以很有可能是你的体质问题，这我不好说。”</p>
原来迷信也有迷信的好处。</p>
何金妮心想。</p>
中药西药都治不好的病，就靠神明来治。</p>
外人内人都给不了的面子，就靠神明来给。</p>
她忽然颤颤巍巍的跪下来了，然后便伸手去够那掉进角落里的钻石戒指，桌脚摇晃，连带着佛龛也摇动起来，金童玉女窸窸窣窣的跺脚，脸上的裂缝愈演愈烈。</p>
“我的戒指——”</p>
“就差一点——”</p>
“我，抓到了。”</p>
啪！</p>
是时，何金妮终于抬起了头来。</p>
她只见灰蒙蒙的白手套上一枚钻石戒指，闪闪发光，尤其在遍地的泥灰碎屑与尸骸之中，显得顶顶扎眼。</p>
两个童子蜷缩在地。</p>
那当真是两个童子，婴儿大小的——也许那本来就是两个三四个月大的婴儿也说不定，干干巴巴的，外头的泥身掉光了，便只剩下自己干瘪的肉身，黑棕色如溺死又被曝晒的猫狗，啜着小小的手，双目紧闭，蜷缩着。</p>
何金妮一下子愣住了。</p>
就连宋大夫也不例外。</p>
“少、少帅夫人。”</p>
她一顿，然后话音一转，“这是农村里供神的痨病童子，你怎么会把他们埋进泥塑里！”</p>
何金妮很快的摇头，又哑住，既咳不出来也说不出话，所以脸色涨得紫红。</p>
“不是，这个，不是的！这是我在雍园里拍的观音童子，是保平安的，是实现心愿的，不可能是什么痨病鬼！”</p>
“这就是痨病童子！”</p>
宋大夫气得大叫，“我以前跟父亲在乡下诊过多少肺结核病人，他们分明亲口说过的——村里很多人出不起药钱，如果患了肺结核，就只好信奉鬼神，把得了肺痨病死的小孩子收来做泥塑，供奉到庙里，以为这样就可以消灾了，结果尸体携带病毒，反而把前来供奉的人感染生病……这样的行为不仅是愚昧，而且是犯罪！少帅夫人，您难道不知！”</p>
倘若一个好脾气的人发起火来，那场面一定不怎么好看。</p>
何金妮当即便被吓呆了，于是张口喊道：“梁延、梁延你快来——这个东西，我、我……”</p>
只可惜她的声音实在是不够大的，又偏偏外头宾客的声音却十分之大，也许其中更有梁延本身就不愿搭理她之缘故罢，所以，她不过才喊了两三声，宋大夫便看不下去了，只管抬脚便去开门。</p>
“不、你别叫其他的人，你只叫梁延就好了，不可以让别人知道，不可以惊动其他人……”</p>
她跪地哀求道。</p>
可宋大夫却根本不应。</p>
“何婧女士，我是医生，我要对所有人的健康安全负责。”</p>
宋大夫冷冷道，“我现在要请梁少帅，遣散所有宾客。”</p>
话毕，她转身便走。</p>
外头，沈要那桌，照样是没人敢跟萧子窈抢菜吃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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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其实胃口不大，醋溜白菜只夹两三片，板栗炖鸡只吃一块板栗半块鸡，莲藕排骨也一样，偏偏沈要一个劲儿的给她夹着菜，旁人便连转转桌子的玻璃圆盘也不敢。</p>
更何况，这会儿，梁延绕桌前来敬酒，都是特意放过了萧子窈的。</p>
“多谢各位赏脸前来冲冲喜气。”</p>
梁延道，然后举杯，手一围，对上萧子窈的时候停住，就改口道，“子窈可以以茶代酒。”</p>
萧子窈忽然打了个寒噤。</p>
“我不必你说，但是我多谢你说。”</p>
她顿了顿，“本来我现在也喝不了酒，肯定是喝茶的。”</p>
沈要忽然在旁嘟囔一声：“六小姐，我好想回家啊，这里的板栗炖鸡不好吃。”</p>
他大约是又吃味了，还带点儿挑衅的意思，就在梁延的面前。</p>
偏偏，此时此刻，他依旧是面无表情的，唯独身子很倾很倾，几乎直直的倾倒萧子窈的肩上去。</p>
“六小姐，我可以也喝茶吗。”</p>
“我开车来的。”</p>
“喝了酒不能开车。”</p>
这呆子简直不顾梁延的死活，居然撒娇撒到大庭广众之下。</p>
萧子窈一时无言，便笑说一句：“梁延，那这两杯酒，等我跟沈要以后还你，好不好？”</p>
梁延笑容一僵，就问道：“你们拿什么酒席来还？”</p>
沈要立刻哦了一声。</p>
“就。小孩子的满月酒。”</p>
他说。</p>
萧子窈很是纳罕，她原还以为沈要缺乏许多常识，如生老病死的红白喜事，他肯定最不清楚。</p>
谁知，他居然还知道小孩子满月也算是喜事一件。</p>
没由来的，她忽然就有些开心起来，想夸夸他、揉揉他的头发，那感觉酒仿佛驯养了好久的一条狗，一天忽然学会了握手，突然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惊喜。</p>
只可惜，眼下的这番场景，似乎并不太合时宜。</p>
原是梁延正举起杯来，满堂彩声便是一片，谁知，好巧不巧，那檐下却陡的闯出来一个女子，萧子窈只一眼便认出她是安庆堂的宋晓瑗来，然后便听她叫道：“——请各位都先停一停，也许婚礼要暂停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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