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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章 第 101 章
聞亭麗迷迷糊糊聽見小桃子清脆的說話聲, 心房一抖,急忙睜開眼。
立刻有人圍上來。
“醒了?”
聞亭麗看着四周,這玫瑰色的房間, 分明是她自己的卧房,她不禁松一口氣。
忽一眼瞥見坐在枕頭邊上的小桃子,不假思索就要伸手把妹妹抱住,卻被周嫂按住。
“快別亂動,昨天你把大家都吓壞了, 又哭又笑的, 再要麽就是抱着小桃子死不松手, 好不容易回了家, 沒說幾句話就開始昏睡,陸先生擔心得不得了, 一整晚都守着你,還好大夫說你沒什麽大礙,就是心情太激動有些脫力了,還說你昨天有點凍着了, 叮囑這些天務必要靜養。”
随着周嫂的講述, 聞亭麗的耳邊恍惚響起激烈的槍聲, 一聲又一聲,伴随着慘叫和呼喊聲,她什麽都想起來了,眼神慢慢沉靜下來,低頭看看自己的身上, 那件異常單薄的旗袍已經被換掉了, 現在她穿着一套幹淨的睡衣,身上不再發冷, 渾身上下暖呼呼的。
陸世澄呢?她焦灼地打量四周。
恰在此時,外頭有人敲門,周嫂忙去應門,下一秒就見陸世澄領着一個人進來了,四目相對的一瞬間,聞亭麗暗吃一驚,一夜之間,陸世澄就憔悴了一大圈,眼珠子顯得格外漆黑。
她甚至無暇打量陸世澄身後那人是誰,就迫不及待向他伸出手,陸世澄握住她的手,順勢坐在床邊的椅子上,可是兩個人的視線一下子被小桃子的腦袋遮擋住了,小桃子湊到姐姐臉上擔憂地看來看去:“姐姐,還在拍戲呢?”
聞亭麗微訝望向陸世澄,就見陸世澄幾不可見地點點頭,又看向周嫂,周嫂正拼命朝她擠眉弄眼。
再定睛一看,原來陸世澄身後的那個人是黃遠山。
黃遠山也正用一種默契的眼神同她交流,緊接着,黃遠山俯身同小桃子說:“當然是在拍戲了,你忘了黃姐姐是大導演了?昨天那場土匪戲,小桃子演得棒極了,所有人都對你贊不絕口,喏,這是劇組給你的獎品,昨天你姐姐扮的女俠就是用這把道具打的土匪,你收着它做紀念吧,下次我們再找你客串別的角色好不好?”
說話間,從包裏掏出一把玩具槍隆重地頒發給小桃子。
小桃子的視線在幾個大人臉上轉來轉去,黃遠山歷來是她最喜歡的一位大姐姐,聽見這話,疑慮終于消失了,興奮地點點頭,伸出小手接過那把玩具槍,十分珍惜地把玩着,周嫂趁機把她從床上抱下來:“姐姐還要拍下一場戲呢,我們去外面等着吧。”
聞亭麗喉頭發澀,看得出來,他們是真心愛護這孩子,事發之後,也不知費了多少工夫才叫小桃子相信這可怕的事件只是在拍戲。
她的目光在陸世澄臉上輕輕掃過,同時懇切地對黃遠山說:“謝謝你,黃姐。”
黃遠山眼眶微紅:“你我之間還用得着說這種客套話?這殺千刀的白龍幫,還好一切都結束了!”
“我的戲……”
“都什麽時候了,還惦記着拍戲?!你先給我安心靜養,萬事有我頂着。”
聞亭麗無聲握住黃遠山的手,黃遠山看她精神狀态不錯,表情漸漸松弛下來,陪坐了一個多鐘頭,這才告辭離開。
陸世澄坐到床邊的沙發裏,把聞亭麗的手珍重地放到自己的唇邊。
“那把玩具槍是你準備的?” 她對他笑。
陸世澄勉強牽牽嘴角,他不敢開口,因為怕被她聽出自己嗓腔裏的哽意。
聞亭麗卻是另一想,哪怕是昏迷不醒時,她的潛意識裏也在擔心小桃子會被吓壞,沒想到陸世澄安排得比她想象中還要周道,這下她徹底放心了。
她情不自禁伸出手指在他的臉龐上輕輕摩挲着,摩挲他皺起的眉頭和緊抿的唇,看得出,他仍陷在深深的恐懼和自責中。
她努力做出輕松的表情:“昨天你來得真快,我一說那日你送我的禮物,你就猜到我将你送我那把袖珍槍藏下來了,這就叫心有靈犀對不對,喂,幹嗎老不說話——在想什麽呢?”
“在想為什麽沒有一開始就保護好你。”
聞亭麗目光一澀:“這怎麽能怪你?!由來只有千年做賊的,沒有千年防賊的,何況邱大鵬這次是以命相博,那種下三濫的招數誰都防不住的,你再自責,我就哭給你看。”
陸世澄勉強牽牽嘴角,但那笑容只是昙花一現,他正色同她說:“我要跟你商量一件事,邱淩雲沒有死——”
聞亭麗目光一厲:“他在哪兒。”
“我要留他一命。”陸世澄附耳同她說了幾句,聞亭麗臉上的黑氣慢慢消散,如釋重負嘆口氣:“我還擔心他死得太容易了,也好,就這麽辦!”
兩個人的情緒都稍稍好轉。“餓不餓?”他撫了撫她的額頭。
“餓。不過你絕對猜不到我現在最想吃什麽。”
“刀魚面。”
“你怎麽曉得我想吃這個?”
“随便一猜就猜中了啊。”
聞亭麗笑不可抑:“好吧好吧,我還要吃糟田螺。”
“我去買。”
“我還要吃憩虹廬的粉果和太史田雞。”
“我去弄。”
“別忘了飛達西點店的奶油栗子蛋糕!”
“都給你買來。”
吃過飯後,聞亭麗有點昏昏欲睡,陸世澄幫她把被子拉到胸口,靜靜在一旁守護她。
等她睡熟了,他并沒有馬上動身,而是小心翼翼幫她将腮邊的兩根碎發撥開,目不轉睛望着她的睡顏,坐了大約有大半個鐘頭,才很輕很輕地起身。
走出大門,邝志林馬上帶人迎上來:“都已經安排好了。”
屋裏屋外都是他的人。
陸世澄面色稍冷,有點不放心地回頭看看緊閉的房門,周威等人慚愧地說:“澄少爺放心吧,這回絕不會再出岔子!”
***
金神父路,某幢洋灰色花園洋房內。
陸克儉在二樓窗戶後向外張望,口中不斷催促道:“都在磨蹭什麽!都這麽久了,車馬還沒備好嗎?”
兩人應聲跑到樓上來,一左一右将陸三爺的輪椅擡起,一路小跑着往樓下而去:“三爺,曹幫主還想見您一面呢,就這樣不告而別?”
陸克儉兩手緊扣着輪椅扶手,鐵青着臉說:“有什麽好見的,整件事都是邱大鵬自作主張,從頭到尾與我毫不相幹,再說白龍幫常年打打殺殺,這回不過是死傷了幾個兄弟,有什麽好大驚小怪的!要怪就怪他曹幫主治下不嚴,聽憑那對姓邱的父子在他眼皮子底下興風作浪,如今人已經死了,也算是吃了一回教訓。”
“可是——聽白龍幫的人說,邱大鵬雖說死得透透的了,他兒子的屍首卻至今還沒有找到,不怕別的,就怕這小子萬一活下來,會向三爺施行報複,您別忘了,那日他們父子想上車跟我們逃走,卻被我們一腳踹下去。”
“報複也該報複陸世澄,關我什麽事?”話雖這樣說,陸克儉的眼神卻有些閃爍,“撥幾個人去暗中打聽邱淩雲的下落,一旦發現他的藏身之處,馬上斬草除根。好了,我們快走,半個小時內務必出城!別坐鐵路,也別坐輪船——”
說話間,客廳的兩扇圓拱大門霍然洞開,有人闖了進來,陸克儉待要掏槍震懾對方,卻被人踢中輪椅的輪子,這讓他整個人掀翻在地。
屋內的護衛們從四面八方沖上去,可轉眼就被闖進來的十幾個人團團圍住。
陸三爺狼狽地向前爬了幾步,用最快速度将手裏的槍上了膛,回身就要瞄準陸世澄,不料陸世澄已經走到他身後,不緊不慢将他的手踩在自己腳下。
“啊——”陸三爺痛得面孔扭成一團,“陸世澄!你發什麽瘋!”
陸世澄蹲下來薅住陸三爺的頭發,逼他正視自己的眼睛。
“什麽時候回的上海,經過我的同意了嗎?”陸世澄的語調是那樣平靜,甚至很溫和,但陸三爺卻渾身哆嗦起來。
這小子太知道如何氣他。這種高高在上的語氣,他早就受夠了!
“我想什麽時候回上海,就什麽時候回上海,用得着你批準?這兩年多來,我像個窩囊廢一般躲在北平,你這做侄子的風風光光在上海把持着一切,你還有什麽不滿意的?”
他的話聲戛然而止,因為陸世澄将一把槍抵住了他的太陽穴。
陸三爺恐懼地吞了吞喉嚨,這個侄子什麽事都做得出來,事到如今,先把命保住再說,“你先別開槍!無緣無故就來找我麻煩,我真不明白發生了什麽事。”
邝志林在旁冷冷開腔:“三爺,明人不說暗話,這次綁架的事是你指使的吧?”
“什麽綁架——”耳邊一聲炸響,一粒子彈險險擦過他的耳廓,精準地打在他視野前方的地板上。陸三爺驚恐地望着那冒煙的彈孔,喉嚨裏那些狡辯的話語,全咽了回去。
“我問,你答,答錯一句,我就叫你身上多一個窟窿。”陸世澄的聲音冷得像冰塊。
陸三爺白着臉拼命點頭。
“什麽時候跟邱大鵬勾搭上的?這次的綁架計劃你們計劃了多久?除了你和邱大鵬父子,上海這邊還有哪些人參與其中?”
陸三爺冷汗涔涔:“我也不想收留邱大鵬,是曹幫主親自到北平來找我幫忙,我實在是抹不開面子,才勉強答應讓那姓邱的在我的私邸裏安置一段時間,這次的綁架計劃也是邱大鵬出的主意,我并不知道他要綁架你那位聞小姐。”
對上陸世澄的眼神,陸三爺硬着頭皮說:“對、對不起,這次是三叔錯了,我保證,以後絕不再碰你的人——”
忽聽見子彈再次上膛的聲音,這次是來真的,陸三爺面如死灰,渾身篩糠一般抖起來,說時遲那時快,有道高大的身影閃現在大門口,瞧見這一幕,顧不上自己也有被射中的危險,飛撲上來死死按住陸世澄持槍的手。
陸世澄不必回頭,也知道是誰來了,因為四周沒有一個人敢上前攔阻,包括邝志林在內。
“澄兒。”陸老太爺厲聲說,“你這是要做什麽?快把槍放下,你不是答應過祖父絕對不傷你叔父的性命!”
陸三爺自覺有了倚仗,不顧體面沖着父親哭喊起來:“爹,快救我!”
陸世澄牢牢地握着槍,無論陸老太爺怎麽扳扯,都不肯松手。
陸老太爺情急之下,沉聲道:“別忘了去年我們之間達成的協議,當時你答應放過你三叔,祖父答應不幹再涉你和聞亭麗之間的事,難道你想毀約?!你就不怕祖父事後找你那位聞小姐的麻煩?”
此話一出,陸世澄的眼睛裏堆起濃濃的殺意,這一次,對象分明是陸老太爺,邝志林在旁瞧得一清二楚,不由打了個寒顫。
好在澄少爺迅速遮掩好眼中的那抹戾色,他望着地面無聲笑了笑,很無辜地問了句:“祖父,你都不問問三叔做了什麽嗎?”
陸老太爺恻然嘆氣:“不管你三叔做了什麽,祖父都不希望再看到陸家子弟自相殘殺。你那位聞小姐受了委屈,祖父可以代表陸家給她一點補償,但你得聽祖父的話,別再把槍口對準自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