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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98章 第 98 章
過兩天, 聞亭麗在大華酒店803房間見到了喬寶心。
喬寶心黑了,也瘦了,但氣色非常好, 整個人精神奕奕。
對着聞亭麗,她一度只是沉默,攬着她看了又看,黯然說:“還好你沒事,我哥已經把前晚的事都告訴我了, 我們喬家真是沒臉, 我替我父親向你道歉。”
聞亭麗很體諒地拍拍寶心的手, 在自己那對異常強勢的父母面前, 寶心根本什麽也做不了,唯有承受痛苦。
她拉着喬寶心在床邊坐下: “你先告訴我, 前些日子是不是發生過什麽特別的事?我記得你說過寒假前不回上海,怎麽突然就回來了?”
喬寶心看她神色警惕,也跟着慎重起來,想了想說:“說起來是很偶然的一件事, 我們學生會有位學姐是上海青浦人, 上禮拜團契結束的時候, 突然在大家面前拿了一張火車票出來,說是自己要回家看望生病的父親,不小心多買了一張,早上換衣服時才發現,現在退又不好退, 就問我們有誰要這張票。”
她原就在猶豫要不要回來陪母親過生日, 難得有人同她一道回上海,馬上要了這張票, 學姐只收了她一半的票價。
聽上去好像沒什麽奇怪的,聞亭麗沉吟片刻:“那日我們明明約好了在高公館附近的戲夢咖啡館見面,為什麽你又臨時改約我來酒店見你?”
“因為那天我下午出門買東西,就隐約感覺身後有人跟着我,我還以為是我父親的人發現了我的行蹤,吓得給我表舅打電話,表舅卻很确定我父親毫不知情,他說會好好幫我查一查那是什麽人,後來聽說我要去見朋友,又勸我在酒店裏見面,因為這樣他才好安排人在樓下保護我。”
原來這主意是孟麒光出的,虧他那天晚上在她面前裝糊塗。
“所以你表舅後來查到是什麽人在跟蹤你嗎?”
喬寶心搖搖頭:“他說只是幾個流氓,已令人趕走了,叫我不必擔心。”
聞亭麗仍在尋思,喬寶心已拉她走到自己的行李箱面前。
“我給你帶了點東西回來,這是一種很好吃的北方甜點,叫羊羹,那是茯苓糕,裏頭的餡兒很好吃,平時你要是在片場餓了,就用它們墊墊肚子。這排小泥人,是我在攤子前看着那老漢一點點捏出來的,瞧這眼珠子,是不是活像真的?小桃子看了肯定喜歡。”
總共才這麽大的箱子,半箱都是給聞亭麗帶的禮物。
喬寶心又摸出一堆舊票給聞亭麗看。
“你的《窈窕偵探》第二部當時也在北平上映了,我和我同學連續去看了四場呢,亭麗,你演得越來越好了,我們好多同學都喜歡你。”喬寶心眼睛亮晶晶的。
對着這半箱禮物,以及喬寶心真摯的目光,聞亭麗不知說什麽好,用力摟住寶心:“一個人在外頭,要好好照顧自己,別讓我們擔心。”
寶心紅着眼圈點頭。
“你還沒告訴我,你和佟兆輝究竟怎麽回事,真同他分開了?”
喬寶心嘆口氣。
剛到北平的時候,她和佟兆輝感情好得不得了。在她眼裏,佟兆輝身上全是金光閃閃的勳章——燕大畢業的高材生,最年輕的律師,品行端正,待人熱忱……她幾乎是在用一種迷戀和崇拜的心情與他來往,她也深信,自己跟佟兆輝會一輩子在一起。
但後來,佟兆輝總是動不動就失蹤,有時候一兩個禮拜都不見人影,回來後也是什麽解釋都沒有。
喬寶心知道他有任務在身,總是無條件地體諒他,可是後來有一次,兩個人約好了去美華看電影,佟兆輝再一次無故失約了,北平的初春又冷,寶心在電影院門口傻站了一個多鐘頭,兩條腿差點凍成了冰棍。
回去後寶心就病倒了,這期間佟兆輝一直沒出現過,寶心昏昏沉沉在寝室裏躺着,漸漸地,一顆心涼透了。她在北平舉目無親,最需要佟兆輝的時候,他卻老是不在她身邊,最後還是同寝的幾位同窗把她送去了醫院。
等到佟兆輝得知消息趕到醫院來探望她,已是幾天之後的事了,寶心正獨自辦理出院手續。
她冷靜地跟佟兆輝提出了分手。
佟兆輝沉默良久,歉疚地說:“寶心,我很抱歉,這段時間我沒有照顧好你,但請你相信我,我是真心喜歡你的,只是,眼下我有太多要緊的事去做,如果你願意等我幾年——”
“我不願意。”寶心堅決地搖搖頭。
她在最渴望愛情的年紀,遇到了令自己心折的男子,這讓她一度産生某種錯覺:這段感情是對的,他們會一直走下去。
但是這次的經歷叫她看清一件事,如果一段愛情,讓她總是失望,總是委曲求全,總是長期處在等待和犧牲的地位,那麽這一定不是适合她的愛情,最好趁早結束。
說到最後,喬寶心幽幽然嘆口氣:“其實,我心裏是有點遺憾的,他是一個近乎理想的男子,但我事後居然半點也不後悔,亭麗,你不會覺得我是個心性不定的人吧?”
這番話莫名觸動了聞亭麗的心扉,她緊緊握住寶心的手:“我很替你們感到惋惜,但這是你自己的決定,無需向任何人解釋。”
作為朋友,她很愧疚自己當時沒能陪伴在寶心身邊,但她同時也慶幸寶心沒有在愛情中迷失自己,或許那次生病的經歷,幫寶心斬斷了在情感上的最後一絲依賴心理,也是在那一刻,寶心才算真正走向了成熟。
這是成長的必經之路,聞亭麗自己也經歷過,所以才格外為寶心感到欣慰。
“請你答應我,今後再遇到困難,別忘了找我幫忙。你給我繼續加油,我還等着看你的美利堅瑪麗女子學院的錄取通知書呢。”
“放心吧,早晚會做出一番成就給你們看看。”
兩人相視而笑。
***
聞亭麗從房間裏出來,一邊走,一邊琢磨孟麒光對寶心說的那番話。他是真沒查到什麽,還是查到了也不願意同寶心說?此人一向獨斷專行,不肯将實情告訴寶心也不奇怪。
思量間,心中已有了盤算,下樓之後,沒看見周威和老李,倒看見陸世澄在車裏等她,她驚喜交加,忙壓低帽檐跑過去:“你怎麽來了?不是一下午都在力新銀行開會嗎?”
陸世澄下車幫她打開車門:“晚上我得約見幾個重要客人,不能同你一起吃飯了,幹脆先過來跟你待一會兒。”
聞亭麗佯裝失望地嘟了嘟嘴,這還是他們和好之後,第一次晚上不在一起吃飯。
她一邊上車,一邊埋怨他:.“你怎麽這樣!小桃子快過生日了,我還計劃明晚跟你一起去百貨公司給小桃子挑禮物呢,怎麽不早說。”
随即自己憋不住笑起來,把帽子摘下來放到一邊,主動把腦袋歪靠在他肩膀上:“逗你的,正好晚上我去找黃姐聊點事情。”
“那我讓周威送你。”他好像有點心事,一面漫不經心親吻她的發頂,一面同她說話,這樣聲音再輕,她也聽得到,“事發突然,明晚一定補上好不好。”
“嗯。”她挨靠着他的肩膀,惬意地聽那低沉磁性的嗓音,“對了,有件事得告訴你——”
她将那日有人跟蹤喬寶心的事對他說了。陸世澄沉吟:“看來得讓邝叔去一趟北平了。”
“你也懷疑其中有白龍幫的影子?”
他牽牽嘴角:“陸克儉跟白龍幫不是第一次暗中勾結,北平的形勢越來越差,陸克儉擔心這樣下去永遠回不了上海,會有一些新動作也不奇怪。”
聞亭麗思量着點點頭,兩個人低聲聊了幾句,陸世澄的眉頭慢慢松開。汽車啓動的時候,聞亭麗偶然擡眸,看見前方路口一男一女從某幢氣派的建築物裏頭出來。
男子長着一張熟悉的黑瘦三角臉,是華美電影公司的老板陳茂青。
女子氣質不俗,但臉上的墨鏡将她的五官遮擋了大半,鏡片下,能看見她的嘴唇抿得緊緊的,一副很不高興的樣子,一出來就飛快鑽進路邊那輛轎車。
陳茂青卻并不急着上車,而是繼續留在洋行門口同一位富商模樣的人說話。
聞亭麗記得前幾日才在高家的生日宴上見過這富商,大家都叫他辛老板,聽說是天津衛數一數二的大買辦,頗善投資,名下生意五花八門。
陳茂青極其熱絡地拉着辛老板交談,辛老板的眼睛卻肆無忌憚地黏着車裏的女子。
***
當天晚上,除了周威和老李,聞亭麗身後又多了兩名“護衛”。幾個人很懂分寸,從不近身,也從不打攪她工作,只是遠遠守着,這讓聞亭麗毫無拘束之感。
可是接下來一個月,竟是風平浪靜。聞亭麗懸着的心暫時落回了肚子,順利拍完《春風吹又生》剩下的部分,便開始搶拍前一陣因節食而暫停的《雙珠》。黃遠山為了盡快将新片剪出來,每天都在公司日夜加班,同時還在積極聯系各大電影院準備《春風吹又生》的上映事宜。
這是秀峰公司自成立以來拍出來的第一部片子,外界看法不一,有人等着看笑話,理由是“秀峰不過是兩個女人搞出來的草臺班子,實力虛弱,聽說她們賬面上沒什麽錢,全靠四處拉投資來維系,這種空殼子能拍出什麽好片子。”
另一撥人則站在理性角度分析這部片子,結論還是不看好,勞工題材一向不大受歡迎,料定“聞黃二位翻不出什麽新花樣來。”
面對外界的種種議論,秀峰一概不予回應。這種神秘的态度,反倒讓一些原本不感興趣的影迷萌生了好奇心,聞亭麗趁熱打鐵,聯合欣欣百貨的董沁芳在報上刊登了一則連環廣告。
第一天,報上只刊登了一張女子的影照片,标題是【猜猜她是誰?】
配文:“本報記者撿到一套照片,一共四張,疑為某女明星在片場所拍,此系第一張,請諸君幫忙辨認該女子。猜中者,奉送欣欣百貨的十塊大洋購貨券。 ”
當天,報社的電話差點被影迷們打爆。
衆人自恃是影院常客,對于辨認明星頗有信心,兼之有獎金可得,自然樂得參與一把。
鑒于照片上女子身材比常人細瘦不少,不少人猜是周曼如,也有人猜是段妙卿,鮮少有人猜是聞亭麗。
翌日,報紙上又刊出第二張照片,仍是同一位女子,依舊側着身子,但面容角度稍正了一點。
這一日,更多人打電話加入猜謎活動。
第三天,周曼如突然登報發文否認照片裏的女子是自己,這下炸開了鍋,不止影迷們對這位神秘的明星産生了好奇心理,就連一些小報記者也紛紛撰文參與猜獎。
第四天、第五天——讨論的聲音越來越多,偶然有人在茶館裏喝茶時聊到這條新聞,竟因為争論照片上的人是誰鬧到大打出手,每個人都堅持自己才是對的。
到第六天報社公布答案時,無數人驚掉了下巴。有人死活不肯相信那是聞亭麗的身影,為了拆穿“報社謊言”,不惜跑到秀峰影業門口整日守侯。在他們的印象中,熒幕上的聞亭麗活潑明豔,且身姿偏健美,絕不會像照片上的女子那樣瘦得像一根竹竿。
到這時,黃遠山笑呵呵出來認領照片:“沒有錯,正是敝公司的聞亭麗小姐拍攝新片《春風吹又生》時的片場照。”
這一系列連環廣告登下來,片子已是未映先熱,秀峰人人樂得合不攏嘴。
黃金的老板劉夢麟臉色卻是黑如鍋底。“這一看就是聞亭麗想出來的鬼點子!不過花上一點小錢,就把片子炒得如火如荼,怎麽我養的人就想不到這樣的好手段?!”
經理們吓得不敢作聲。
劉夢麟越想越氣:“這還只是秀峰的第一部片子,等将來她們翅膀硬了,黃金豈不是要被她們壓得喘不過氣來?沈莺莺、段妙卿的新片還沒上映,這下風頭被秀峰搶光了,你們幾個還不趕緊出主意,等着公司賠本嗎?”
“已經聯系好了各大報社,等秀峰的片子一上映,就會迎來鋪天蓋地的非議,到時候——”
“放屁!你們以為聞亭麗是吃素的,使出這點小伎倆給人家撓癢癢?人家早就不是當初那個剛入行的小演員了!能不能真正動點腦子!”
突然有人進來彙報:“華美電影的陳茂青老板來了。”
他?此人最是陰險讨厭。劉夢麟忙擺手:“就說我不在,讓他走。”
可是門外的樓梯上已然響起陳茂青半笑不笑的聲音:“劉老板,今日你要是趕我走,來日一定會後悔莫及,我可是來獻策的。”
***
翌日,聞亭麗天不亮就起來了,一面愉快地哼着歌,一面在衣櫃前挑衣服。
今天是她們秀峰跟滬光大戲院簽訂首輪放映合同的好日子,一切順利的話,下禮拜她們的《春風吹又生》就能正式上映了。
為了敲定這件事,最近她天天從早忙到晚,有時候在棚裏趕戲趕到一兩點,她以為陸世澄會第二天再來找她,可是每晚收工出來,都能看見馬路對面梧桐樹下停着他的車。
半夜的街沿,往往一個行人都沒有,這時候她就像一只快樂的小鳥,歡笑着穿過馬路朝他奔去,他在對面張開雙臂等她,等她一撲到自己懷裏,就将她圈緊,低頭親吻她的發頂、親她的眼皮、親她的耳朵,怎麽親都不夠。
有一次陸世澄去香港參加南商大會,行程緊,會後還要接見各界人士,整整兩天兩夜沒合眼,等他回上海,聞亭麗堅決不同意當晚他來接自己,可是一出來,還是看見了陸世澄的車,只不過他已經困到在車裏睡着了。
聞亭麗沒有像往日那樣奔跑,而是蹑手蹑腳走過去。剛在窗口面前俯下身,陸世澄就警惕地睜開眼睛,看見是她,眸光立刻溫柔下來。銀亮的月光映在他的眉骨上,讓他整張臉有一種別樣的溫柔,他沒有馬上下車,而是從車窗裏伸出手圈住她的後腦勺,把她拉近自己,親吻她。
想起這些可心的回憶,聞亭麗嘴角怎麽也壓不下來,興致盎然坐下來挑首飾,耳邊突然響起小桃子的聲音:“姐姐,我要吃這個。”
聞亭麗接過小桃子手裏的罐頭幫她擰開:“晚上慶功宴,小桃子想去哪家飯店吃?”
小桃子一臉茫然。
聞亭麗耐心教妹妹:“慶功宴就是某個人或者某個團體取得了滿意的成績——”
電話機突然就響了。
“快!來公司!有大事商議。”是黃遠山。
聞亭麗匆匆趕到公司,一進大門就感覺氣氛不對,看到她進來,衆人心裏仿佛一下子有了主心骨,迅速圍上來。
聞亭麗給大家一個安慰的眼神:“別急,天塌不下來,慢慢說。”
“滬光大戲院突然反悔了,黃老板正打電話同他們交涉呢。”
聞亭麗一凜,拔腿向樓上沖去。還在走廊上,就聽見黃遠山在那裏大聲嚷:“老張,你這叫出爾反爾!你最好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不然我跟你沒完,什麽?簡直是胡說八道!喂喂!”
回身看到聞亭麗,黃遠山“啪”地挂斷話筒,異常焦灼地說:“好端端地,滬光突然不同意跟我們做首映了,說是要把黃金檔期讓給黃金的新片《離奇的下午茶會》和華美的《李玉棠》,還說如果我們堅持要在他們影院放映,不是不可以,但只能放在後半夜放映,又或者幹脆等那幾部片子下映之後。”
“豈有此理!哪有首映片放在後半夜上映的?!”
“所以我才說這其中有鬼!”黃遠山臉色難看得像要下雨,“我們這部新片眼下熱度正高,無故來這麽一出,擺明了就是沖着秀峰來的。不行,我得去找老張當面問個清楚!他要是因為對分賬條件不滿意才如此,大不了我們可以讓一讓。”
聞亭麗攔住黃遠山:“不行,這次要是妥協了,日後每家影院都可以用相同的法子來拿捏我們,上海的影院又不是只有滬光一家,走,換美琪。”
美琪的柳老板倒是對她們相當殷勤,邀她們坐,親自給她們沏茶。
可是一說到合作首映的事,就很為難地搖搖頭:“本月實在沒有空檔了,華美和黃金的新片都預備在本院做首輪放映,你們也知道,他們這些老牌公司做的片子,歷來有口皆碑,何況我們都是合作過多次的好朋友,只能優先考慮他們。”
兩人沉着臉從美琪出來,又趕往大上海、南京、大華、大光明、國泰等戲院。
可是這些戲院要麽直接來個閉門謝客,要麽支支吾吾讓底下人推說:“我們老板剛去外地……不清楚他什麽時候回來。”
至此,聞亭麗和黃遠山幾乎可以斷定這件事與黃金和華美有關了。
她們并沒有坐以待斃,而是兵分兩路,聞亭麗負責去找電影協會的翁副主席商量對策,黃遠山則動用自己這些年內攢下的人情關系網去打聽內情,到晚間,黃遠山的人脈終于發揮了作用,麗都影院的顧老板吞吞吐吐向她們透露了內情。
原來,昨日下午,一向不和的黃金和華美兩位大老板破天荒第一次聯手,給各大影院的老板打電話,邀他們去錦東飯店吃飯。
席上除了黃金和華美兩位老板在座,還有沈氏影業、春光、遠聲、群藝等電影公司的老板,個個都是行業大亨。
大家入座後,劉夢麟率先發言,義憤填膺列舉了一堆秀峰“不正當競争”的證據,接着便直奔主題:為免秀峰這樣的“害群之馬”做大做強,不如現在就将其“扼殺在搖籃中”。
在此之前,幾家電影公司的老板已經達成共識:作為出品方,他們要求各大影院拒絕放映秀峰公司的所謂“劣質”影片,否則他們會拒絕再向該影院提供自己公司的影片。
比起羽翼未豐的秀峰,衆影院自然更傾向于同華美、黃金這樣的老牌電影公司合作(注),華美有電影皇後玉佩玲,而同公司的姚靈珠、葉小紅最近也在陳茂青的力捧之下拍了新片,沈氏影業有老牌明星小蝶君和樂知文,至于黃金公司的愛将段妙卿、沈莺莺,個個都勢頭良好。
秀峰呢,當家花旦只有一個聞亭麗,她那部新片《春風吹又生》是一部反映女工悲慘生活的勞工片,光聽主旨就不夠吸引大衆。
美琪電影院的柳老板第一個妥協了,原因無他,他是電影皇後玉佩玲的資深影迷,害怕自己若是不合作,今後華美會拒絕讓他們影院首輪放映玉佩玲的新片。
而對于早前就跟秀峰談好合作的滬光電影院,劉夢麟則是軟硬兼施,承諾說,只要這次滬光放棄同秀峰簽署首映協議,接下來他們公司的新片在滬光放映時可以讓利一成。
就這樣,秀峰在毫不知情的情況下,被幾大電影公司徹底攔在了電影院門外。
得知來龍去脈,大家氣得半天作不得聲。
李鎮素來很有辦法,這回卻只能急得團團轉:“不是一家,也不是兩家,而是好幾家熱門電影公司聯合起來打壓秀峰,這陣仗哪家電影院扛得住?這一下午,我前前後後找了一百個熟人,連一個戲院老板的面都沒見着。電影院不肯放我們的片子,總不能到大馬路上放露天電影吧?”
這話似乎提醒了黃遠山,她恨然起身:“我馬上去聯系金門和光華,酒香不怕巷子深,只要有影院放映,不信我們的片子殺不出一條血路。”
然而,這些影院不是設備老舊,就是地段偏僻,從來只做二輪、三輪乃至末輪放映的。真要把片子送到這些影院去做首映,就算能攢下一點口碑,票房也會一敗塗地。
“黃姐!”曹仁秀上前拉住黃遠山,“你為這部片子傾注了這麽多心血,甘心就這樣倉皇收場嗎?
“不甘心。”黃遠山牙齒咬得咯吱作響,“最不甘心的就是我了!可眼下還有別的辦法嗎,陳茂青和劉夢麟這回是賭上了自己的身家口碑要把秀峰扼死在搖頭,要麽——我們認輸退場,要麽,等待時機扳回一局。”
她環顧四周,滿臉怒容慢慢地化為一抹苦笑:“作為老板,我不能辜負你們的信任,我得想辦法讓秀峰活下來,趁着金門和光華還有空檔,還可以從從容容跟他們談條件,等到其他熱片下來,連談條件的機會都沒有了。”
她拍拍曹仁秀的肩膀,勉強笑道:“別擔心,我會好好他們同他們交涉的,你們……等我好消息吧。”
向外走的時候,黃遠山的背影似乎佝偻了幾分。衆人不由黯然相顧,如此驕傲和爽朗的一個人,卻不得不在陰謀面前低頭彎腰。
“黃姐!”
從剛才到現在,聞亭麗一直沒說過話,在大家忙着商量對策的時候,她只是面沉如水在那兒沉思,而現在,她已然拿定了主意。
“我想到一個破局的辦法。”她打起精神朝黃遠山走去,“破局人,早在幾月前就已經答應幫我了,只要馬上找到這個人,馬上就能扳回一局,黃姐,你要冒險試一試嗎?”
“走。”黃遠山沒有絲毫猶豫。
聞亭麗有些動容,黃姐這人,講義氣,有擔當,而且從不獨斷專行,自打公司成立以來,總是無條件支持她的一切決定,跟這樣的人共事,再難的事仿佛都變得不那麽難了。
“好,接下來不管你看到什麽,或是聽到什麽,在我對你丢眼色之前,千萬不要插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