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遠山默契地同聞亭麗擊了個掌。
***
兩人急匆匆下樓,不期然在公司大門口看到一個老熟人,劉夢麟。
他大概是剛好路過此地,把車停在路邊,用一種看好戲的眼神,打量着秀峰的招牌。
瞥見她們,他非但沒有吩咐司機驅車離開,反而很有興致地同她們打招呼。
“二位這麽匆忙,去哪兒啊?”
黃遠山和聞亭麗哪有空理會他,一左一右拉開車門上了車。
劉夢麟施施然下車朝她們踱過來:“早知今日,何必當初呢?說起來大家也是共過事的老朋友,劉某實在不忍心趕盡殺絕,這樣,只要你們在報上登載一則道歉聲明,連登三天,并宣布秀峰正式歸入黃金麾下,同時改名為‘黃金電影二廠’,我可以考慮放你們一馬。往後你們一個繼續當大明星,一個繼續當名導演,豈不比自己辛辛苦苦創辦公司要輕松多了?”
說話間,聞亭麗早已發動汽車,劉夢麟剛好擋在車頭前。
她對他笑笑:“劉老板,你擋着我的路了。”
劉夢麟本以為,事情到了這一步,這兩人的氣焰會矮個幾寸,豈料還同從前一樣嚣張,忍不住諷聲笑道:“看樣子,聞小姐這是打算去搬救兵了,去找陸世澄?啧啧,你們女人也就這點能耐了,是,他們陸家是財雄勢大,可是,陸世澄能一口氣把所有電影公司都逼到關門麽?不能吧!即便強行做了,他陸世澄馬上會成為全滬電影人的公敵,又何必連累不相幹的人。”
黃遠山搖下車窗就要開罵,聞亭麗按住她的肩膀,沉住氣,對劉夢麟微微一笑:“劉老板最大的毛病就是從骨子裏瞧不起女人,你我打交道這麽多回,你何時你見我為了解決一個小小麻煩去搬過救兵?我又不是你。”
劉夢麟哽在那裏,叫他喉嚨發堵的,不是聞亭麗藐視他的态度,而是她居然将這場聲勢浩大的絞殺行動,輕描淡寫稱為“小麻煩”。
“小麻煩?哈?”他對着那輛絕塵而去的汽車啐道,“你只管嘴硬,我倒要看看你有多大能耐解決這個小麻煩。”
***
聞亭麗一徑将車開到愛多亞路一幢單獨的小樓房前面,下車前,先謹慎地觀察四周,确定沒在附近看到熟悉的車輛後,這才下車到門前揿鈴。
“我是玉佩玲小姐的老熟人,想馬上見她一面。”她将自己的名片遞給前來開門的老媽子。
“我們玉小姐這會兒心情很不好,一早就吩咐了不見客。”
“今日我來,不是為別的,是為半年前的約定,請将這話轉給你們玉小姐聽,她自會同意見我的。”
黃遠山憋了一路,這當口哪還忍得住,悄悄把聞亭麗拉到一旁:“搞半天你帶我來找玉佩玲,難道你指望她能幫我們解圍?她可是陳茂青的愛将,不對我們落井下石就不錯了。”
出乎意料的是,老媽子很快返身出來,客客氣氣地說:“玉小姐請二位進去。”
***
翌日,華美公司辦公室,陳茂青把兩腿高高架在辦公桌上,有一搭沒一搭翻着手裏的相片。
這都是外頭那些想當電影明星的年輕孩子自己寄到華美的,只為在他面前争取一個試鏡的機會。
很快,他在其中挑出一對相貌最出色的少年男女,撥電話給人事部經理室:“通知汪玉琦和劉雨霖明天來公司試鏡。”
打完電話,他得意洋洋沖着牆上海報裏的玉佩玲吹了個口哨。
“真以為自己翅膀硬了?你不聽話,有的是人肯聽話。”
自顧自哼了一回小曲,陳茂青把腿放下來,拉開右手邊的保險箱,箱子裏是各類合同、公章,和成堆的金條,開門一瞬間,金澄澄的光芒就閃到了他的眼睛,他惬意地籲一口氣,一時也沒注意公章的位置發生了變化,拿起兩根金條在手裏把玩。
有人拍電影是為了名氣,有人是為了所謂“喚醒民衆”,在他看來,這些人統統都是傻子,他陳茂青入行的目的從來只有一個:撈錢。
誰影響他撈錢,他就搞誰。譬如最近,他就忙着搞秀峰,誰叫她們非要跑來争一杯羹,上海的電影市場統共就這麽大,你也分一口,她也分一口,他喝西北風去啊?
這個局最高明之處就在于,沒人會想到他和老對手劉夢麟也有聯手的一天,短短幾天工夫,就将聞亭麗和黃遠山逼得走投無路,他等不及要看她們慌作一團的樣子,笑眯眯打電話給秘書,“今天的報紙怎麽還沒送過來?”
不曾想,倒是他自己的人先慌慌張張闖進來。
“陳老板,這份聲明是真的還是假的?怎麽上頭蓋着公司的公章。”
陳茂青搶過報紙。
【華美電影公司老板陳茂青主動揭發一則驚天行業秘聞。】
文中詳細描述了這次由黃金、華美、沈氏影業等電影公司聯手發起的“抵制秀峰”行動。
“陳老板歷來剛正不阿,對于此次由劉夢麟帶頭的獨裁行為很是不滿,寧願冒着被黃金針對的風險,也要退出該聯盟,同時,為了向這種‘行內壟斷’表達強烈抗議,陳老板還主動将自家新片在美琪電影院的黃金檔期讓給秀峰……”
底下登着一份華美跟美琪的首映合同照片,合同已經被撕成兩半。
旁邊配文:為了表達自己對這股不正之風的抗議,陳老板親手将該合同撕碎。
陳茂青死死盯着報紙,眼睛裏幾乎要迸出火星子,合同是真的,公章是真的,簽名是真的,唯獨這份撕爛的合同不可能是真的。
電話突然響了。
“姓陳的!”劉夢麟在那頭暴跳如雷,“你竟敢耍我!你這烏龜王八蛋!主意是你出的,結盟是你帶頭結的,現在你把我推到前面當惡人,自己跳出去掙善名,你給我等着,這次我不把你華美搞個底朝天,我就不姓劉!”
接下來,沈氏電影、群藝、遠勝的老板都打電話來興師問罪,沒人聽陳茂青解釋,因為那天陳茂青和美琪的柳老板簽合同的時候,大家都在場,況且,人人都知道他陳茂青對自己的合同看得比自己眼珠子還緊。
陳茂青舉着話筒百口莫辯,幾乎要抓狂,到後來,索性把電話一摔,火急火燎打開保險箱,裏頭果然少了一份合同!正是美琪那份。
有人打開過他的保險箱!陳茂青的額頭瞬間冒出一層冷汗。不必說,肯定是秀峰的人幹的。不對,他的箱子在他自己的辦公室裏,除了他自己,沒人能打開!
難道說,自己身邊出了內鬼?說起來,他的心腹少說有五六個,這些人經常陪他在辦公室商量事情,或許,某一次他在拿合同時忘記讓某位親信回避,被對方看見了保險箱的密碼。
他抓起電話就要報警,忽又滞在那兒,對方既然能打開他的保險箱,自然早就看過裏頭的文件,他這一報警,對方勢必把他那些見不得光的秘密公之于衆。
那對他而言,才是真正的滅頂之災。
陳茂青渾身一陣陣發涼,軟綿綿癱倒在椅子上。
愣神間,視線猝然跟對面海報上玉佩玲的眼睛撞了個正着,一個不可思議的念頭在他腦海裏冒出來。
難道是她?整間公司只有她最受寵,也只有她可以不等批準就直接進他的辦公室。
不,不可能,玉佩玲一直是個美人草包,何時變得如此有心眼了?再說不久之前,他剛使手段強逼她跟公司簽了續約合同,往後這幾年,她究竟是繼續紅下去,還是被公司發配去坐冷板凳,全在他一念之間,諒她也不敢公然跟他撕破臉。
盡管他迅速打消了心中的疑惑,心裏仍極為不安,半跪到地上對着櫃子裏的合同一份一份核查起來,找到玉佩玲的那一份。他大松一口氣,擡袖擦擦額頭上的冷汗,合同還在就好,她翻不出他的五指山!
突然瞳孔一顫,怎麽合同……少了最關鍵的兩頁,又有人慌慌張張闖進辦公室。
“不好了陳老板,玉小姐突然召開記者招待會,說是自己跟華美的三年合約已經到期,從即日起不再續約,要加入秀峰影業。”
“不可能!”陳茂青如青蛙般從地上跳起來。
“是真的!記者會就在卡爾登酒店的一樓宴會廳,估計這會兒還沒結束,您快去看看吧!”
***
等到陳茂青趕到卡爾登,招待會已經接近尾聲,玉佩玲站在臺上,左右兩邊分別是聞亭麗和黃遠山。
三個人笑吟吟站在一起合影,底下的相機對着她們“咔嚓”“咔嚓”響個不停。
臺上高懸着一條紅豔豔的橫幅:【隆重歡迎電影皇後玉佩玲小姐加入秀峰影業。】
陳茂青撥開人群就要往上沖,豈料秀峰早在會場裏安插了保镖,馬上有人沖過來捂住他的嘴,把他扔出大門。
陳茂青一從地上爬起來,就氣沖沖打電話給卡爾登的經理,威脅說酒店若是不放他進去,就要聯絡律師告他們酒店綁架了自己的演員,好不容易獲準從後門摸進去,迎面撞見聞亭麗一行人。
聞亭麗親親熱熱挽着玉佩玲的胳膊向外走。
“玉佩玲!”陳茂青沖上去破口大罵,“果然是你!你這吃裏扒外的東西,老子什麽地方對不起你了?你要聯合外人來坑我?”
不等他近前,保镖再次将他攔住,陳茂青在原地跳着罵道:“你這不知好歹的賤人,沒心肝的東西,臭不要臉的下三濫,早知道當初我就不該捧你!”
玉佩玲冷冷看着他,聞亭麗拍拍她的手背:“別污了你的耳朵,你先上車,我來對付他。”
陳茂青眼看玉佩玲被人簇擁着離開,在原地一蹦三尺高:“想走,我今天跟你沒完!你說,你跟姓聞的究竟暗中勾結多久了?”
聞亭麗喝道:“陳老板,給自己留點體面吧。”
“一個叛徒,一個陰謀家,也配跟我講體面?!”陳茂青恨不得跳起來飛踹聞亭麗一腳,只恨自己壓根近不了她的身。
“叛徒?”聞亭麗和顏悅色,“我倒要問問,玉小姐有什麽理由繼續留在你們公司?”
陳茂青額角一跳。
“你一邊捧她,一邊設陷阱拿捏她。”聞亭麗緩步走近,“一面利用她賺錢,一面逼她拉投資,你就像條螞蟥,恨不能把她身上的每一滴血都吸幹,在她之前,聽說還有一個章小鳳,當年也為你們公司賺過不少錢,如今她人又在何處?你根本沒把手底下的女演員當人看!我要是她們,早就對你白刀子進紅刀子出了,還能被你欺壓這麽久?”
說這話時,聞亭麗臉龐湊得很近,臉上殺氣騰騰,活像一尊玉羅剎。
陳茂青有點慌,嘴裏卻不甘示弱:“你少颠倒是非!她們本就是老子一手捧紅的,沒有我陳茂青,誰認識她們!”
“是不是颠倒是非——”聞亭麗冷哧,“你自己心裏清楚!一個人做事太絕,早晚會遭到反噬,今天這結局,都是你自找的!”
陳茂青依舊梗着脖子、喘着粗氣,腦筋卻在不停飛轉。
只怪他千防萬防,沒防住一個玉佩玲!
事到如今,他已是一敗塗地。
這叫他如何甘心!從來只有他暗算別人的,今天卻被人整得這麽慘!
可是,自己的底褲早已被人看光,醜聞一旦爆出來,玉佩玲是受害者,聞亭麗坐收漁翁之利,只有他,會變成一只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
不!
他不能眼看着自己徹底陷入絕境。
“好!”他飲恨吞聲,“算你狠!”
對着聞亭麗潇灑離去的身影,沒忍住又啐道:“比起我,你才是徹頭徹尾的小人!自诩光明正大,使出來的手段比誰都下作!”
聞亭麗并未停步,只莞爾道:“對付你,用不着‘光明’,‘高明’就行了。”
陳茂青一口氣沒上來,翻着白眼,險些當場厥過去。
***
禮拜天晚上八點鐘,秀峰影業的開山之作《春風吹又生》正式在美琪大影院上映。
前些日子,有關這片子差點沒能在電影院上映的消息,傳得沸沸揚揚。
如今雨過天晴,人們紛紛懷着好奇心理前來一探究竟。
當晚,美琪電影院盛況空前。
聞亭麗和黃遠山躲在幕後,全程大氣都不敢出。
放到一半時,聞亭麗突然一聲不吭跑出去。
“咦。”柳老板錯愕,“電影還沒放完呢,聞小姐這是怎麽了 ?”
黃遠山閉緊雙眸:“她這是老毛病了,等到片子放完,她自然又會出現了。”
聞亭麗兩手撐着盥洗臺,對着面前的鏡子深深吸氣。記得當初自己第一部片子《南國佳人》上映時,她就因為太緊張躲到盥洗室不肯出來,搞得譚貴望到處找她。
說起來才過了不到兩年的時間,可恍惚已是一個世紀前的事了。
這一年多以來,發生了太多的事,一路走到現在,酸甜苦辣她都嘗遍了,本以為自己已經足夠成熟和強大,沒想到新電影上映的這一刻,她還是會像個小孩子一樣找地方躲起來。
她一向是堅強樂觀的,不管在一起征戰的夥伴們面前,抑或是在周嫂和小桃子面前,從不輕易流露自己脆弱的一面,但現在,她只想馬上聽見陸世澄的聲音,他溫柔又強大,能承受她的千種情緒,他一定會理解和包容她這一刻的脆弱的。
今晚是個太特殊的日子,為免惹出非議,她特意要求他不要到場,她想等到一切都結束,單獨同他分享今晚的失敗或是成功。
成功,她就在他面前大聲歡笑,失敗,她也可以抵着他的胸口默默哭泣,沒有別人在場,只有他和她。可是現在,她等不及要向他分享內心的壓力,可惜電話打過去,很久都沒有人聽。
聞亭麗失落地回到鏡臺前發呆,也不知過了多久,突然聽見外面噼裏啪啦一陣響。
下雨了嗎?不對,是掌聲!從前她不是沒聽過觀衆席上的掌聲,這次怎會那樣響?
她有點忐忑地迎着聲浪尋去,有人沖上來激動地抱住了她的肩膀,她也分不清那是黃遠山還是月照雲。
“聞老板!”
她喜歡這個稱呼,但她的意識仍未回籠:“怎麽了?”
幾個人手忙腳亂推着她往前走:“聞老板這是傻了嗎,快看!”
看什麽?聞亭麗感覺自己變成了瞎子,雙眼的焦點根本無法聚攏,但緊接着,雪亮的光芒,和如潮的掌聲一齊向她襲來,這下她終于意識到發生了什麽,錯愕,狂喜,眼淚滔滔流下來,嘴張得很大,表情徹底失去了控制,面對影迷們的熱情,半晌無法動彈,活像個失措的孩子。
***
首映儀式結束後整整一個小時,聞亭麗的情緒才勉強恢複平靜,對着鏡子一看,兩眼腫得像桃子,但她心底異常滿足。
在當晚的慶功儀式上,她和黃遠山當衆宣布了一個決定。
“各位,秀峰全體職員一致決定将《春風吹又生》接下來的全部票房收入都捐給社會。”
全場嘩然。
面對衆人的疑惑目光,聞亭麗堅定地說:“《春風吹又生》的主角原型是廣大悲苦女工,沒有她們,就沒有這部片子。如今片子成功上映,我們秀峰不能獨攬功勞,我們想借助自己的力量,切切實實幫到現實生活中的‘春紅’和‘雲秀’們,所以打算利用這筆票房收入成立一個幫助本市女工的慈善基金會,今後只要有女工向我們求助,基金會都會無條件向她們提供救援,包括衣食支援,醫藥幫助、法律救援、夜校識字教育……該基金會,就叫‘春風吹又生’慈善基金。”
有人率先鼓掌叫好:“聞老板,貴基金會歡迎外面的人捐款嗎?”
衆人一看,那女子頭戴雲紗西洋帽,口塗紅唇,模樣氣質活像一只高傲的綠孔雀,是高家大小姐高筱文。
聞亭麗會心一笑:“當然歡迎,該基金會一切事物将由第三方法律機構負責監督,全部賬目公開透明。”
“那麽好!我捐一千大洋。”高筱文豪氣地說。
月照雲從容接話:“我是本片的編劇,我捐五百。”
這狀況讓人始料未及,大家先是愕然相顧,随即都笑着湊熱鬧,你捐十塊、我捐二十,大多都是小數目,卻将現場氛圍弄得活絡得不得了。
有兩個富家公子遙遙站在門口,一邊忙着四下裏找人,一邊低聲議論:“你的消息到底準不準确,陸世澄也沒來啊,我還打算借這個機會今晚同他見一面呢。”
“不可能不來啊,會不會他跟聞亭麗已經斷了?聽說日前黃金和華美合力打壓秀峰,陸世澄就沒幫忙,今晚秀峰首映禮,又沒見到他的人影。”
前頭那人想了想,觑着臺上的聞亭麗說:“不稀奇。這位聞小姐模樣是夠可人的,可惜一點也不簡單,別人安安心心當明星,她入行之後就沒安分過一天,就連劉夢麟和陳茂青那樣的老油條,都沒在她手裏讨到好,我要是陸世澄,寧肯找個聽話乖巧的,也不想找她這樣的,反正上海灘從來不缺大美人。”
場內突然喧騰起來。
“十萬大洋?”衆人議論紛紛,“不可能吧!誰這麽大手筆?”
“的确是十萬大洋。”曹仁秀對着支票揉揉自己的眼睛,“捐款人一欄寫着:小橘子。”
大夥愈發轟然。
“假名,一定是假名,哪位大老板如此支持慈善事業,有沒有興趣出來跟大家打個招呼?”
聞亭麗火速撥開人群走到曹仁秀身邊,只見最下面果然寫着:小橘子。
她疑慮地環視四周,場內哪有他的影子,忽然福至心靈,擡頭朝二樓的觀衆席看去。
電影早已散場了,二樓的貴賓席已是空空蕩蕩,但是護欄後面分明站着一個人,他閑适地将兩只胳膊支在護欄上,就那樣傾身看着光影中的她。或者說,只在看她。
他的眼神是如此專注,也不知這樣看多久了,見聞亭麗這樣快就找到自己,他揚揚眉,嘴邊浮現一點笑意。
這一剎那,聞亭麗似乎聽到自己心扉撞擊的聲音,她仰頭跟陸世澄含笑對視,明明周圍有那麽多人,可是整個世界仿佛只剩下她和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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