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後,她鬧着玩似的将手槍對準自己的太陽穴。
桌子上有面小鏡子,她對着鏡子比劃來比劃去,俨然在找尋一個最合心意的位置。
突然間,她毅然扣響了扳機。
“砰——”伴随着那聲響,南淇像一尊被擊碎的雕像,頹然坍塌在桌上。
死寂的感覺滔滔的潮水淹沒這房間,房間裏剎那間變得悄無聲息,每個人都像被這看不見的冷水嗆住了,胸口憋悶難言。
也不知過了多久,黃遠山霍然起立,太拼了!簡直不要命!
以聞亭麗這會兒的傷勢,根本不可能毫不遲滞地做出這般流利的表演,可是她做到了。
她舉手扣搶的動作要多果決就有多果決。相應地,傷口必然也是要多痛就有多痛,可她面上一點痕跡都沒露出來。
這段表演把人的心弦一點一點拉到極緊,再殘忍地将心弦一下子割斷。短短幾分鐘,黃遠山感覺自己也跟着南淇死了一回,她現在渾身上下都不得勁,只想大口喘氣。
不知誰率先爆出一聲喝彩:“好!”掌聲轟然而起。
***
沒等分數出來,聞亭麗就急匆匆出了屋。
剛才她全憑着一股意志力在強撐,這會兒是一刻都撐不下去了,受傷的肩膀在一跳一跳地痛,痛得她冷汗直冒。
迎面圍上來一大堆記者。
“聞小姐,我認出你了,你是上回青少年話劇比賽的冠軍,難怪黃老板說你是天才,剛才這段靈得不得了。”
聞亭麗越急着抽身,越是挪不動,偏偏黃遠山還要主持比賽沒有跟出來,不然還能幫着解圍。她只得忍痛笑道:“實在抱歉,我得盡快去一趟盥洗室,稍後再接受各位的采訪行不行。”
記者們惦記着盡快盡快回去盯住第二號登場的玉佩玲,怎肯放聞亭麗離開。
“就說兩句就成!聞小姐,這是你第一次拍片子嗎?以前有沒有在別的片子裏跑過龍套?”
這時玉佩玲帶着一幫人出來了,先前她一直按照規定在化妝間休息,這會兒一出來,不期然看到記者們對聞亭麗如此熱情,不免有點摸不着頭腦,那姓陳的經理警惕地觑了聞亭麗兩眼,幹巴巴笑着說:“借過、借過,輪到玉小姐試鏡了。”
然而,記者們一心想要從聞亭麗處弄點采訪資料,竟是推也推不動。
忽有人強行分開人群走過來。
“聞小姐,先前黃老板說你崴傷了腳,約我過來為你診治,怎樣?還能走動嗎?快随我到那邊診視。”
聞亭麗驚喜出聲:“路易斯大夫。”
路易斯二話不說扶着聞亭麗向外走。他是滬上名醫,記者們多少都聽過他的大名,一時也不好再攔,眼睜睜看着他二人順利突圍。忽聽有人說:“那不是陸公子嗎?”
記者們集體向後看,聞亭麗心口猛地一跳,也跟着回望。果見一眼就看見那高挑的身影站在走廊另一側。
陸世澄身邊是邝志林和黃金公司負責業務的沈副經理,再後頭,是《時間的沙》的導演洛光明。
沈副經理和洛光明正唾沫橫飛跟陸世澄說着什麽,陸世澄的目光卻望着這邊。
他望一眼聞亭麗,随即對路易斯大夫使了個眼色,路易斯忙對聞亭麗說:“聞小姐,我們走吧。”
聞亭麗不敢讓自己的笑意明晃晃挂在臉上,乖乖随路易斯轉身。
玉佩玲早邁步朝那邊走去,她像是對陸世澄充滿了興趣,一路盯着他的臉瞧個不停,到他身前時,她站定了腳,等着他主動跟自己打招呼。
她不信陸世澄沒有聽說過她,她有點好奇像他這樣矜持文雅的公子哥兒,會以什麽樣的方式同她搭讪。
陸世澄的注意力卻始終放在旁處,稍後轉身就走。
玉佩玲頓覺掃興,嘟了嘟嘴,昂首邁入攝影室。
“陸公子是專程來看玉小姐試鏡的吧。”有人甕聲甕氣冒出一句,聲音很大,惹得衆人一頓。
陸世澄詫異皺眉,邝志林也愕了愕,但他随即把否認的話咽了回去。
洛光明卻急忙笑着說:“不是的,陸先生是過來洽談《時間的沙》注資一事的。”
他卻忘了,這種事越解釋越容易引人猜測,他這一回應,記者們馬上就來勁了。
“這樣巧的嗎?怎麽偏偏在玉佩玲小姐試鏡這日來貴公司洽談業務?對了,從前沒有聽說陸氏家族對電影行業感興趣,為何這次陸小先生突然要投資電影了?是不是因為玉小姐這次要主演黃金影業的電影,所以特地以這種方式為她保駕護航?”
“陸先生,你跟玉佩玲小姐是何時認識的?”
陸世澄理也沒理就徑直上樓去了。
記者們無奈之下,只得掉頭圍住玉佩玲的經理。
那姓陳的卻只是暧昧地說:“這個嘛……無可奉告,無可奉告。”
聞亭麗險些氣破肚皮,剛才她可是全瞧見了,就是這陳經理丢出的那句“陸公子是專程來看玉小姐試鏡的”才引來了騷動。
她真想揪住這人的三角臉面前問他要不要臉。
玉佩玲也真是的,怎麽雇了這樣的人當自己的經理。
直到進休息室重新上藥時,聞亭麗仍未完全消氣,忽聽隔壁有人說:“這個陳茂青真夠厲害的,随随便便一句話就給玉佩玲添了一樁新聞,對方還是陸家,不怪玉佩玲紅成這樣,照我看,小蝶君和周曼如手邊的所有人馬加起來也不及一個姓陳的會搞事。你瞧着吧,就算今天玉小姐試鏡不利,也會憑借着新的新聞霸占明天的報紙的。”
聞亭麗聽得一愣一愣的。
路易斯對于這些事毫不關心,只忙着檢查聞亭麗的傷勢。
“聞小姐拼命之前能不能稍稍顧及一下自己的身體狀況?”
聞亭麗面露愧色:“你們什麽時候來的?”
“你演第二幕戲的時候我們就來了。”
“那陸小先生他——”
“也在。”
所以陸世澄看過她的試鏡了!聞亭麗眼睛亮亮地問:“他怎樣說?”
路易斯苦笑:“還能怎樣說,陸小先生自是擔心得不得了,聞小姐,我們都知道你很想争取這次機會,但你得牢記健康才是是首位的,沒有健康一切努力都将是零。”
“是是是。”聞亭麗心虛地嘆口氣,“對了,我不想纏太多紗布,最好衣裳外面看不出才好。”
“這些事陸小先生都交代過了,放心,我有法子。”
弄完胳膊,聞亭麗重新将外套穿到旗袍上,不慎扯到傷口,口中“嘶”了一聲。
“這時候知道痛了?先把這兩片藥吃下。”
聞亭麗口裏吃着藥,耳朵卻忙着聽動靜,自從玉佩玲進去後,走廊上的掌聲就沒有斷過,這讓她的一顆心跟着七上八下跳個不停,盡管試鏡時她拼盡了全力,但她對于自己能否勝出她可是一點底都沒有。
她盤算着出去瞧瞧其他女演員的表演,橫豎她的試鏡已經結束了,不必擔心犯規。可她沒想到路易斯給的藥丸裏有點安眠的成分,沒等她想出一個合适的理由,就靠在沙發上睡着了。
忽聽有人在耳邊叫自己。
“聞小姐!聞小姐!”
聞亭麗一睜眼,不禁吓一跳。除了路易斯,面前還站着一堆人。
為首的是個姓鮑的導演,今天這場試鏡比賽,由他負責接待工作。看聞亭麗醒了,他笑着說:“聞小姐,大家都在那邊等你呢。”
聞亭麗一時沒反應過來。“什麽?”
“所有演員的試鏡都已結束,翁主席要宣布比賽結果了。”
***
聞亭麗趕到會議室時,裏頭已然吵成一團。
“這分數你們怎麽敢打出來的呀?連那個名不見經傳的聞亭麗都有八十七分,玉佩玲小姐卻只有八十分,摸摸自己的良心,這分數你們自己相信麽?敢将這樣荒謬的結果公布于衆,就不怕大衆的唾沫星子把你們黃金影業淹死?”
黃遠山試圖安撫衆人:“各位不要急,這分數是幾位評選人當場打出來的,打分時除了翁主席和制片人在場,各家報社的記者也都在,你們不信我們的話,總該相信外界的意見,這結果究竟客觀不客觀,問問他們不就行了。”
記者們不便得罪兩頭,只得含含糊糊笑着說:“幾位女演員的表演各有千秋,實在分不出誰最好。”
陳茂青等人豈肯罷休,趁黃遠山不注意,一把奪過打分頁的細欄,一看就怪叫道:“你們瞧,第二幕戲聞小姐居然得了九十四分,其他四位女明星平均只得了八十多分,一幕跳河的戲,憑什麽能拉開這樣大的差距?!姓黃的!你們若是早就內定人選了盡管直說,何必利用玉小姐的名氣來給你們的新戲造勢?”
某位制片人尴尬地咳嗽一聲。
陳茂青立即剎住話頭,改而圍過去。
“杜老板,您怎麽說?”
大家心裏都知道,飛迪兒公司的幾位投資人打定主意要讓玉佩玲或是小蝶君來出演,為此,曾親自帶着劇本去造訪幾位女演員,而杜老板是制片人當中出資最多的,也是歷來最反對聞亭麗出演的,大夥都盼着杜老板說一句公道話。
杜老板的笑容有點勉強:“其實,第二幕的打分是最沒有懸念的。”
此話一出,連女明星們都沉不住氣了,小蝶君滿臉詫色:“那也不至于差十來分,請杜老板具體說說,我的表演究竟差在何處?”
另一人也說:“我們周小姐試鏡時外頭可是哭聲一片,我就不信憑周小姐的演技,還能輸給一個新人。今日不把話說明白,誰也不會服氣的!”
杜老板想了想說:“幾位的表演固然發揮出了以往的水準,但聞小姐并沒有按照傳統的法子來演這場戲,她的痛苦不限于情緒上,更體現在肢體上,表演逼真到令現場所有人都相信她是真的‘受了傷’,鑒于此,女主角一出場時的麻木絕望、以及稍後因為覺得不值而毅然放棄尋死……這一系列情感轉變都變得合情合理了,杜某在行內浸淫這麽多年,像這樣富有層次的臨場發揮也是第一次見,實不相瞞,剛才看聞小姐表演時,杜某都不禁捏了把冷汗,有鑒于此,打分時杜某才給了高分,絕沒有徇私舞弊之說。”
黃遠山趁勢道:“這樣吧,為了保證比賽的公正性和透明化,鄙公司已經提前準備好了拷貝,今天的試鏡片段都制成拷貝寄給五位參選者留做珍藏,你們不信我們說的話,總可以自行對比影像裏的片段,諸位一看就知道是怎麽回事了。”
話說到這份上,氣氛慢慢平息下來,卻又聽周曼如身邊的助理氣咻咻地說:“等到拷貝制出來,你們戲都開拍了,即使我們覺得不公平,又能找誰說理去!?反正你們已經借助此次試鏡提前幫你們的新片打響了名氣。劉老板、黃導演,你們這出緩兵之計盤算得夠好!”
“就是嘛,你們少來這一套!”屋內再次喧騰起來,有位黃金影業的內部人員趁人不注意,悄悄将一個紙團塞到陳茂青的手裏。
陳茂青狐疑打開,一看就露出冷笑。
“杜老板、劉老板、翁主席,容陳某再确認一句:聞小姐在第二幕戲時表演疼痛的功力打動了你們,所以才值得高分?!”
“可以這樣理.解。”
陳茂青冷哼一聲,快步走到聞亭麗面前,一指她的肩膀說:“那你們為何不提她是真受了傷?!聞小姐昨日就因胳膊脫臼住進了醫院,今日她帶着傷來表演疼痛,豈非歪打正着?我還納悶今日明明不算冷,聞小姐偏偏穿這樣厚實,表演時穿長衫、下戲後又加外套,原來是生怕我們看出她手臂脫臼!翁主席,您是上海戲劇協會的主席,您給句公道話:這叫不叫作弊?”
杜老板等人紛紛露出錯愕的神色。“這究竟是怎麽回事?遠山,你知道她受傷的事嗎?”
黃遠山早已變成了啞巴。
“取消她的成績!”陳茂青帶頭抗議,“這種情況非立即取消資格不可!”
眼看局面鬧得一發不可收拾,聞亭麗無法再泰然處之了,站起來坦然說:“我的确是受了傷!但這與今日的比賽結果并沒有因果關系。首先我并不知道今日将表演什麽片段,受傷非但對表演毫無益處,反而會嚴重阻礙一些肢體動作,如果有的選,我情願不受傷。其次,除了第二場戲,剩下兩場戲都與受傷無關。”
“是啊,別忘了聞小姐一幕戲和第三幕戲也都表現出色,動不動就說人家作弊,未免太過分了吧。”
“但她靠着第二幕戲拉開分數差距是事實!剛才你們可都聽見了,杜老板親口說了因為聞小姐表演‘疼痛’夠逼真才給聞小姐高分,這一下可是拉開了十幾分的差距。可事實上,那段表演完全是基于聞小姐身體上存在真實的疼痛才如此出彩,歸根究底,這是一種投機取巧的把戲!假如她沒有受傷呢?這一環節還能拿到高分嗎?未必吧!黃經理,你別躲,今日你們不給個說法,就等着明日見報吧。”
幾個明星經紀人越吵越兇,記者們也紛紛跟着起哄,有人舉着照相機對着聞亭麗“咔擦咔擦”拍個不停。
聞亭麗心中惱恨,卻也只能盡量用未受傷的那只手護住自己的頭和臉,可這也擋不住記者們把鏡頭伸到她臉上來。
“聞小姐,你若是問心無愧,何必躲鏡頭?正面回答我們幾個問題吧。”
有的甚至将鏡頭怼到她的肩膀前。“聞小姐,你的傷在此處嗎?要不讓我們瞧一瞧吧?請把外套脫下來!怎麽,像陳經理說的那樣擔心自己露餡兒嗎?別躲啊!”
突然有個人影走過來推開周圍的相機,喝道:“你們別太過分!”
聞亭麗一震,竟是樂知文,樂知文滿臉不屑把記者的相機推開。
記者們順勢将樂知文圍住:“樂小姐,關于今日的試鏡結果,您是否也覺得不公平?您一定也同意取消聞小姐的成績吧。”
樂知文扭身去走廊,一班記者忙又追上去。
聞亭麗望着她的背影,心頭湧現出一種難言的感激。
“安靜!“翁主席在上面說,“經委員會緊急商量,一致認為聞小姐受傷一事純屬意外。證據之一,就是今日的三幕戲是月女士昨夜臨時寫出來的,這一點翁某和戲劇協會的同事們均可作證,聞小姐帶傷參賽只能證明她極其珍惜此次機會,并不能證明她有作弊的意圖,但考慮到她的受傷為第二環的表演增色不少,為求公平起見,我們決定取消選手們第二幕戲的成績,僅以第一幕戲和第三幕戲的分數總和來重新判定比賽結果。”
聞亭麗只覺得一盆涼水從頭上澆下來,陳茂青等人卻仍不服氣。
“這就算了嗎?她存心隐瞞自己受傷的事難道不是惡意違規?幹脆取消她全部的成績,否則這叫什麽公平。”
黃遠山忍氣說:“上禮拜就通知聞小姐參加試鏡了,難道她僅僅因為受傷就不參加嗎?況且,若是聞小姐今日一來就對我們說她胳膊脫臼,你們是不是又要說聞小姐在争取同情分?!
“試鏡的片段大家都看在眼裏,除了第二幕戲,第一幕和第三幕誰能看出聞小姐身上帶着傷?誰能?!她簡直是拿命在演。現在第二幕戲已經剔除了,光拿第一環和第三環來比評,平心而論,這對于帶傷參賽的聞小姐才叫不公平,她都沒說什麽,諸位還有什麽不滿?”
又将話頭抛到陳茂青一人身上:“陳經理,你要是不服氣,請你将你的這套說辭發到明天的報紙上,讓社會各界來評評理,如何?”
陳茂青這才沒話講了,翁主席和幾位制片人重新宣布兩環比賽分數:“一號聞亭麗小姐第一環得分八十九分,第三環得分八十一分;二號玉佩玲小姐第一環得分八十三分,第三環得分八十分……周曼如小姐第一環得分九十分,第三環得分八十分。”
統計的結果是聞亭麗和周曼如并列第一,樂知文和小蝶君第二,玉佩玲第四。
這下又炸開鍋了。
“搞出兩個第一,難不成還要再比一回?”
周曼如第一個不同意。
“抱歉,我下午還得去正新公司攝影棚拍廣告。”
另一人提議道:“要不這樣吧,今天貴公司請到了好些文藝界人士前來觀賽,不如從其中再請出一位最有聲望的前輩充當臨時評委,由此人再投一票決定最後的結果,這樣既不用重新比,大家也不會有什麽異議。”
周曼如身邊的錢經理聽見這話,忙接過話頭:“這主意不錯,不如就推選月照雲女士來投票。她是《南國佳人》的編劇,比誰都更了解自己筆下的角色,相比在座諸位,她是最理想的人選,各位以為如何?”
一聽這話,聞亭麗的心就涼了半截,周曼如就是演月照雲的《春申往事》走紅的,憑月照雲和周曼如的交情,怎麽也不可能選她來演南淇的。
枉她努力了這麽久,結果到頭來還是沒她的份。她咬咬唇,求助似的看向黃遠山,黃遠山也有點不知所措,忙在上頭說:“我看這事還得好好商榷一下——”
杜老板卻帶頭拍板:“也好,月女士此前一直在北平,本身并未參與此片的制作過程和投資,由她來打分,最能服衆。月女士,您自己的意思呢?”
不論先前現場怎樣吵鬧,月照雲只是坐在那兒悠閑自在地喝茶,這會兒不容她再做世外高人了,她馬上放下茶杯左右一顧,審慎地說:“事情到了這一步,月某也盼着有個最合理的結果,不過有句話得說在前頭,身為《南國佳人》的編劇,月某只憑自己的感受投出一票,我不希望報社同仁對月某的選擇進行任何形式的揣則、诋毀和影射,今日投完票,這件事就到此為止了!各位若同意,月某就厚着臉皮當這個臨時評委,若是信不過月某能秉公投票,不如現在就提出反對意見,杜老板也好早些另請高人。”
記者們紛紛拍胸脯應了。“月女士,你投吧,我們都信任你的眼光。“
翁主席笑着說:“月女士,難得報界這樣配合,你就投票吧。”
月照雲将兩手交疊擱在自己的下巴底下,看看周曼雲,又看看聞亭麗。
聞亭麗心裏像貓抓似的,從未有過這一刻,讓她覺得自己的命運完全掌握在別人手裏,她就像一條不幸落在岸上的魚,不管怎樣撲棱都跳不回海裏去。
她努力回憶着自己跟月照雲打交道的每一個細節,實在找不到任何跡象能讓她相信月照雲會選她。
她緊張到汗流浃背,無望地等待最後的宣判。
忽聽月照雲說:“我選——”
聞亭麗的心幾乎蹿到了嗓子眼裏,只見月照雲對周曼如露出歉意的笑容。“我選聞小姐,她的表演方式,比較符合我心目中的‘南淇’。”
場內一片嘩然,聞亭麗呆呆地看着前方,不知是不是高興得過了頭,腦中竟像清洗過似的一片空白,她聽不清周圍人都在說什麽,也分不清眼前諸人的面貌。只依稀看到月照雲目光裏的鼓勵,還看見黃遠山在臺上高興地說着什麽,當然還有某些充滿惡意的注視……她顧不上消化這一切,怔然片刻,一股狂喜的情緒注入她的心間。
她贏了!
有人走過來對她伸出手:“恭喜你。”
是溫和而友好的語氣,聞亭麗急忙回握對方的手:“謝謝您,周小姐。”
相握的一瞬間,聞亭麗有點想哭,周曼如的掌心柔軟溫暖,讓她一度舍不得松開手。
樂知文也過來了,對着聞亭麗面前豎起兩根手指:“兩次。不過你別笑得太早,下次我一定贏回來。”
這次聞亭麗不容她走開,上前用力抱住樂知文。
***
下樓時,記者們早已将大廳裏圍了個水洩不通,大部分報紙都将寶押在玉佩玲等人身上,沒想到最後爆了個大冷門,消息傳出去,越來越多記者趕來堵在黃金門口,人人都希望從當事人口中撬出幾句新鮮熱乎的話。
“聞小姐,你認為這次你能贏過小蝶君這些前輩,靠的是實力還是運氣?”
路易斯試圖帶聞亭麗突圍,但光憑他一個人的力量哪裏擋得住這樣多的記者。
黃遠山在後頭大嚷:“讓一讓,讓一讓,聞小姐有傷在身,有什麽要知道的可以直接問我,喂,別擠。小譚,公司那幾個安保去哪兒了!”她的大嗓門也不管用了。
一片混亂中,忽聽到那邊有人說:“什麽?《時間的沙》男主角換了?這部戲不是都拍了一半了嗎?”
“鄧天星因為屢次觸犯劇組紀律被開除了,公司決定換電影皇帝朱小舟來演。投資人是陸小先生,有什麽話可以問他和邝先生。”
鄧天星被開除?朱小舟來演?這一連串的消息對于關注電影的記者們來說不啻于重磅炸彈,最令人意外的是,陸世澄竟乖乖地站在臺階上沒有立即離開,這可是千載難逢的機會,因為陸家人從不接受采訪。
“陸先生!請留步!”記者們忙不疊朝陸世澄蜂擁過去。
這一來,聞亭麗面前的“肉牆”被不動聲色拆除了一大半,心中高興,趕忙随路易斯向外走,與此同時,又有兩個随從模樣的人悄無聲息過來幫他們開路,沒多久就幫助他們利擠出去了。
路易斯帶聞亭麗上了一輛半舊的黑洋車,驅車趕往惠群醫院。
劉主任在外科診室等候多時,萬幸聞亭麗的情況不算特別嚴重,只是在重新包紮上藥之後,劉主任免不了教訓她幾句,聞亭麗一句也不敢啰嗦,乖乖回床上躺着養傷,看護看聞亭麗還算聽話,這才放心提着水瓶出去打水。
聞亭麗人雖躺在床上,思緒卻像野馬似地在馳騁,忽聽到外頭有人過來了,忙下床走到門口,興沖沖地說:“我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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