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7章 第 47 章(1 / 2)

闻此一生 凝陇 100 字 3个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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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7章 第 47 章

聞亭麗的到來并沒有讓陸世澄感到意外, 他繼續用槍指着朱紫荷,卻不自覺換了一種溫和的目光示意聞亭麗進屋,仿佛自己正處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叫她不必擔心和害怕。

可當他發現聞亭麗身後并沒有邝志林時,明顯怔了一怔。

聞亭麗來不及解釋自己并非是邝志林領來的,而是她自己闖來的,她正忙于察看屋內的情形。

陸世澄身後的地板上摔碎了一只杯子,水也因此全灑在地毯上, 某一塊地毯已經有點幹了, 絨面上凝結着一層白霜。

那分明是一杯毒水!

她果斷用自己的背部抵住房門, 同時把槍口瞄準準朱紫荷, 鐵青着臉喝問:“你到底是什麽人?!”

朱紫荷訝笑道:“你有槍?!陸世澄,你看, 你的聞小姐竟有槍。”

陸世澄作勢要扣動扳機,聞亭麗沖上前攔住陸世澄:“等一等。”

她雖讨厭朱紫荷暗算自己和陸世澄,卻不希望在弄明白真相之前讓朱紫荷受到任何傷害。

朱紫荷聲音有些發抖:“陸世澄,我都已經落到你們手裏了, 你又何必急着開槍, 你總不能當着聞小姐的面開槍殺人, 這會吓壞她的!”

前面的話對陸世澄毫無作用,但最後一句話似有奇效,讓他一下定在了那裏。

朱紫荷并不感謝陸世澄,反而沖聞亭麗的方向擠擠眼睛:“謝謝。”可惜她面色慘白,說這話時樣子有點好笑。

聞亭麗多多少少有點明白了, 朱紫荷先前那番作為, 擺明了就是想引她前來。也許在朱紫荷看來,只要她在場, 就意味着自己安全。

想到此,聞亭麗愈發确定心裏的判斷,握緊槍蹲下來搜了搜朱紫荷的身,确定她身上沒帶任何武器,便低聲同陸世澄說:“她跑不掉的,要不先聽聽她怎麽說。”

陸世澄繼續用槍指着朱紫荷,起了身,一邊瞄準朱紫荷的後腦勺,一邊緩緩退到窗戶邊,反手把窗戶對外打開。

朱紫荷神色再次變得緊張起來。

“陸先生,你先別急着讓你的手下們上樓!聽我說——我不清楚你是什麽時候開始懷疑我的,但我發誓絕無謀害你的想法,今晚我之所以這樣做,是受白龍幫所逼迫。三月前的某一天,白龍幫趁我母親外出時綁架了她。他們打聽到我母親跟你母親曾經是要好的同學,由此認定我是最理想的暗殺你的人選,他們威脅我來上海接近你,逼我想辦法算計你——假如我不肯照他們說的做,他們會立刻殺害我的母親。”

她的嘴唇不停地發顫,但她仍竭力保持聲線的穩定。

“來此之前,他們把你的習慣和喜好做成一份資料交給我,對我進行了強化培訓,他們教我如何取悅你,命令我在最短時間內獲得你的青睐和信任,上回逸菲林和欣欣百貨博弈時,白龍幫本想利用我把你引到逸菲林酒店的選美決賽大會上去,以便他們在決賽當晚設局謀害你,可惜,盡管我一再利用鄒校長的關系接近你,你卻始終對我無動于衷。”

說到這裏,她用一種含蓄而暧昧的态度看了看聞亭麗和陸世澄,無奈嘆一口氣:

“眼看我遲遲不能打動你,白龍幫對我越來越沒有耐心,那天我之所以貿然随鄒校長去醫院看你,就是因為白龍幫已經給我下了最後通牒:假如十日內我不能得手,他們就會把我母親的屍首照片寄到我手上。”

“你為什麽沒想過向鄒校長求救?”聞亭麗冷冷打斷朱紫荷。

“怎會沒想過?”朱紫荷凄慘地笑了笑,“但出發前他們就曾警告過我,他們早在陸先生身邊安插了眼線,我膽敢向外求救的話,我的母親會死得更慘。抵達上海後我曾偷偷試過兩次,結果發現不管我做什麽,他們都會第一時間得到消息,更何況,上海離天津那樣遠,即便我冒險向鄒姨和陸先生求救,不等陸先生的人趕到天津,我母親就會慘死在他們手上。”

說到此處,她駭懼地閉了閉眼。

“他們曾在我面前殺過一個人,只一槍,那人的胸膛就破了個窟窿,鮮血汩汩地流了出來,整片地板都被染紅了。短短幾分鐘、短短幾分鐘,一條人命就在我面前消失了!我怎敢拿我母親的性命來冒險?!”

聞亭麗沒吭聲。從厲成英提供的線索來看,朱紫荷并未說謊。朱太太是天津婦女互助協會的老成員,幾乎每日都會去相關機構工作,三個月前朱太太忽然間就不露面了,此事迅速引起了同事們的警覺,後來還是朱紫荷替她母親打電話請了病假,同事們才打消疑慮。

如今看來,朱紫荷多半是在白龍幫的脅迫下打的那通電話。

關鍵是,厲成英掌握的線索似乎遠不止這些,其實她一早懷疑厲成英在白龍幫有內線,否則不會準确得知曹幫主要從天津找人來謀害陸世澄,更不會那樣快鎖定那個人就是朱紫荷。

這樣一想,她對朱紫荷的敵意減輕了幾分,換作是她的母親落到白龍幫的手裏,她多半也會做出跟朱紫荷一樣的選擇。

陸世澄卻只是用冰冷的目光睨着朱紫荷,這番話剛說完,他就轉頭對聞亭麗,指了指那張遠離自己的書桌。

聞亭麗默契地繞到書桌後拉開了第二只抽屜。

抽屜裏放着一沓照片和一封信。

聞亭麗沒有碰那封信,因為信封上寫着【陸小先生親啓】,她直接将底下的照片抽出來。

照片裏是一位四五十歲的中年女人,地點是在一座老房子前,這位太太在一位老媽子的攙扶下進屋,步伐有點蹒跚。

聞亭麗快步回到陸世澄身邊,在對比一番朱紫荷和中年女人的相貌之後,小聲同他确認:“這是朱太太?”

陸世澄點點頭,用目光示意聞亭麗查看照片的背面。

背面寫着一行字。

【攝于八月二十九日下午四點】。

竟是前天的日期!聞亭麗沒好氣地對着朱紫荷說:“虧我那樣同情你!原來你的母親前天就獲救了!那你為何今天還不肯對鄒校長和陸先生說實話?為何今晚還要謀害陸先生?!”

朱紫荷露出一副吃驚的表情:“我母親獲救了?我、我并不知道。”

對上陸世澄的眼神,她瑟縮了一下,陸世澄的目光已經不僅僅是充滿諷刺了,竟像兩把無聲的刀,刺得她當場矮了一截,她不由苦笑:“好吧,我承認,我的确已經知道我母親被陸先生的人救出來了,至于今晚為何我還要假裝暗害陸先生,都是因為你——聞小姐。“

“我?”聞亭麗莫名其妙。

朱紫荷指了指地毯上的那片白痕:“那杯水裏根本沒有所謂的毒-藥,那只是普通的胃藥,陸先生不信的話,可以馬上派人送去化驗,既然我已經母親獲救了,我可不想再做白龍幫的幫兇,今晚我想對付的人從頭到尾就只有聞亭麗。”

聞亭麗跟陸世澄疑惑地對視一眼。

“聞小姐。”朱紫荷的目光牢牢叼住了聞亭麗,“你一定很好奇我為何要這樣做,如果你信得過我,我想私底下跟你談一談。”

陸世澄毫不猶豫對準朱紫荷的腳前開了一槍。

朱紫荷慘叫起來,陸世澄在槍管口包了一塊厚厚的毛巾,所以聲音只是悶悶的一響,但地毯絨面立即焦黑一片。

那顆子彈距離她的腳面僅有幾公分,朱紫荷渾身抖得像篩糠。

聞亭麗下意識按住陸世澄的手腕,急聲沖朱紫荷道:“都到這地步了,你就別想着耍花樣了,有什麽話還不快說。”

朱紫荷哆嗦了好一陣才勉強平靜下來:“既然聞小姐拒絕我的好意,那我只好照直說了,我敢擔保我接下來說的話句句屬實。

“沒猜錯的話,陸先生對我起疑心是在我去醫院探望那一回。在此之前,幾乎沒人知道陸先生受傷的事——醫院是陸家的私産,陸先生身邊的人更是個個守口如瓶,唯一的破綻就在鄒姨身上,陸先生當然不會懷疑鄒姨,卻忽略了她身邊還有一個我,我從白龍幫的人的口中得知陸先生出事,立即讓他們把消息在報上散播出去,這樣我就能光明正大去醫院探望陸先生,進而采取下一步的行動。陸先生十分敏銳,那日在病房裏,當他想明白問題出在我身上之後,便立即決定布局對付我。”

“不要再繞彎子了!”

朱紫荷苦笑:“可我要說的就是這個!聞小姐,陸先生身邊不乏能人異士,連他也是到直到醫院那一次才開始懷疑我,你卻一早就瞧出我有問題,記得當初在鄒校長家裏的那一晚,你曾有過許多奇怪舉動,你蓄意破壞我跟陸先生單獨相處的機會,還假裝摔跤打翻了我給陸先生倒的一杯水,那樣冒失和無禮,與你平日的作風大相徑庭,當時我就納悶,難道你一早就猜到那杯水有問題?”

聞亭麗頭皮一炸,透過餘光,明顯發現陸世澄也滞了一下。

“不只那一次,此後你的種種舉動,都證明你異常防備我,這就奇怪了,你此前甚至不認識我。”朱紫荷意味深長地說,“白龍幫的這個局成功瞞過了鄒姨、瞞過了邝志林、甚至瞞過了陸小先生,唯獨沒能瞞過你,而你只是一個學生,我想不通你為何能提前得知這一切?除非——”

她沉穩地做出結論:“你本身就是白龍幫的人。或許,由始至終我只是一個充當先驅的棋子,你才是白龍幫真正想要安插在陸世澄身邊的人,借着這次揭發我,來徹底打消陸先生對你的戒心。”

聞亭麗不想解釋。

“說實話,我并不擔心你如何對付陸先生,我只害怕你今後會對鄒姨不利,你表面上是務實中學的畢業生,可以找各類借口頻繁接近她老人家,所以,盡管前天我就得知我母親得救了,我還是決定利用這個難得的機會誘你一回,今晚我故意讓你看見那張紙條把你引到此處來,就是為了逼你露出真面目,剛才的這一幕已經證實了,你的的确确有問題。”

聞亭麗笑道:“你憑什麽這樣肯定,就憑我看到紙條之後忍不住來找你和陸先生?”

朱紫荷微微一笑。

“我猜,你會把這一切都推到‘吃醋’上,可是……”她倏然指向聞亭麗手中的槍,“僅憑着一股醋意,是不可能進來之前就舉着槍的!從你舉槍來找我和陸世澄的那一刻,你就已經暴露無遺了!你分明早就知道我是個危險人物,卻一直按兵不動,比起我,你才是居心叵測的那個。方才我想跟你單獨談談,無非是擔心你也是被白龍幫所脅迫才如此,我同情你的境遇,很想幫你一把,很可惜,你拒絕了我的好意。”

聞亭麗不禁在心裏為朱紫荷喝了一聲彩,這女人實在太聰明也太有全局觀,這樣的危境也能讓她成功扳回一局。

她不是沒有法子破局,但在開口之前,她得先看看陸世澄會怎樣看她。假如他因為旁人的一兩句話就懷疑她居心不良,她也就沒有留下來辯解的必要了。

陸世澄的回應比她意料中還要快。

他走到書桌邊,重新拉開抽屜把那封信拿出來,将其扔到朱紫荷面前。

信上的內容很簡短。

【陸小先生親啓:

吾等查到天津朱太太被關押處時,朱太太已被另一夥人成功救出,又于昨夜被安全轉移到北平關山北巷五十九號附近,經查,那片産業似與上海衛英幫有關聯,今早朱太太已被護送至北平婦女保護協會在安仁巷的一處寓所,詳情待查。】

“衛英幫?”朱紫荷有些茫然。

陸世澄沒作多餘的解釋,只冷睨着她。

朱紫荷非常聰明,略一思索,訝然道:“難道說,我的母親不是陸先生你的人救的,而是衛英幫的人救的?”

陸世澄揚眉一揚。

朱紫荷醒悟地把目光再次錨定了聞亭麗:“所以你是衛英幫的人?!我的母親真是你們幫忙營救的?”

她的聲音有點發顫。

聞亭麗冷然道:“上月初就有天津婦女協會的同仁察覺你母親失蹤了,你是她的獨生女,出事之後非但沒有向外界求助,還專程跑到上海參加選美比賽,這件事極不尋常,朱太太在天津婦女協會幫助過很多苦難女性,她出事,我們當然不能見死不救,但一來衛英幫不能确定白龍幫究竟打算逼迫你做什麽,二來她們尚未弄明白白龍幫将朱太太藏在何處,只好先派人到你身邊監視你,再采取下一步的營救行動,又怕陌生人會引起你的警惕,只好通過上回幫過我的一位成員,委托我去試探你。”

陸世澄側頭聽着聞亭麗這番話,他聽得相當專注,仿佛生怕少聽一個字。

聞亭麗嘴上言之鑿鑿,餘光卻不斷偷瞄身邊那道颀長的身影,陸世澄的聰明和果決讓她心驚肉跳,才幾天,他就已經不露聲色完成了調查、布局和營救一系列舉措。

由此可見只要陸世澄想調查什麽事,她在他面前幾乎是透明的。

幸好上次救陸世澄時,她為了保護厲成英,曾經主動對陸世澄“透露”過自己與衛英幫的關系。

她也慶幸今晚來陸公館之前,提前打電話跟厲成英确認過最新的線索。

否則憑她腦筋轉得再快,在面對今晚這樣複雜的局中局時,也未必能從容應對。

不過話說回來,她在陸世澄面前本來就不曾隐瞞過什麽,除了——她跟鄧院長和厲成英的關系,但這本就是她做人的底線,何況她們把他救出來的那一次,他應該早已猜到她對他有所隐瞞。

想到此,她幹脆坦然望着陸世澄,他也在看她,他的眉眼就跟書桌前那如水的燈光一樣柔和。

沒有動搖,沒有懷疑,全程只有信任和維護。

這态度,比世上最動聽的話語都更讓人安心。

聞亭麗藏在心裏的笑容慢慢移到了臉上。

那邊的朱紫荷怔怔想了半天,突然低下頭羞慚地笑了起來:

“怪不得你雖然防備我,卻不曾在任何場合給過我難堪,原來你一開始就知道我是被逼的——是了,直到今晚,你都嘗試着給我一個全身而退的機會,而我卻把你當作白龍幫的細作來對付,我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