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6章 第 46 章(1 / 2)

闻此一生 凝陇 100 字 3个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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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6章 第 46 章

偏在這時, 有人在門口“篤篤篤”敲門,那聲音突兀而急促,猝然打斷了筆尖的流動。

聞亭麗駭得輕咳一聲, 陸世澄皺眉看向門口,房門未關,只聽那人外頭小聲而急切地說:“陸先生,工商協會會長和震林藥業的劉老板打電話說要來醫院探望陸先生。”

聞亭麗一震,外界怎會得知陸世澄在此住院的消息?陸家在這方面可是一向密不透風……

陸世澄顯然也在思考這個問題, 他扭頭看向身旁的高幾, 随手翻出下面的一大疊報紙, 最上面那份報紙的标題是:

【南洋茂榮陸家陸鴻隽老先生之長孫陸世澄公子因重傷入院。】

不僅這一份, 茶幾上的其他報紙也有差不多的新聞标題,看樣子陸世澄今早一直在調查這件事, 邝志林也在門外敲門,對陸世澄彙報說:“我已經按照陸先生先前的吩咐回他們了。”

他瞥瞥房裏的聞亭麗,揮手令那幾位随從退下,進門道:“一夜之間, 陸小先生受傷的消息鬧得滿城風雨, 我們正忙着是調查何處走漏了風聲。聞小姐, 容邝某冒昧問一句,這幾天你可曾無意中對別人提起過陸先生在此地住院?”

“當然沒有!”聞亭麗斷然說。

陸世澄用嗔怪的目光掃了邝志林一眼,邝志林苦笑:“邝某當然知道聞小姐為人謹慎,但所謂隔牆有耳,就怕聞小姐打電話詢問陸先生的情況時被外人——罷了, 以聞小姐謹慎的性格, 這推測也立不住腳。邝某唐突,還望聞小姐別見怪。”

聞亭麗搖搖頭表示不介意, 忽道:“我想起來了,昨天我和董小姐路過醫院,恰巧看見鄒校長和邝先生一起進醫院,當時沁芳姐就覺得不尋常,興許她回去跟別人無意間聊起此事,結果被某些有心人聽見了,要不我去問問沁芳姐?她一定記得昨天都跟哪些人聊過這事。”

邝志林看看陸世澄:“明白了,我馬上出去打幾個電話。”

他剛一出去,走廊上傳來鄒校長的說話聲。

“老邝,我正找你呢,紫荷看到今早的新聞,非要陪我來探望世澄。我想她母親跟世澄的母親是最好的朋友,此前兩個孩子也打過好幾回交道,于是就自作主張帶她來了,世澄昨夜睡得好嗎?”

陸世澄跟聞亭麗飛快對視一眼,鄒校長一腳跨進來了。

邝志林跟在鄒校長身後進屋,表情多少有點不自然。鄒校長的臂彎裏還挽着一位年輕女郎,正是朱紫荷。

聞亭麗連忙起身問好:“鄒校長好。”

“聞亭麗?!”鄒校長大吃一驚,“你怎麽會在這裏?”

朱紫荷用一種耐人尋味的目光看着聞亭麗。

陸世澄“試圖”推動輪椅,結果因為手傷并未好全,剛一動就“卡”在那裏。果不其然,鄒校長的注意力一下子轉移到了陸世澄身上,她急急忙忙走上前扶住陸世澄。

“快別動,你傷勢未好。 ”

這一來,房中人有了充足的時間來應對這場變故,在陸世澄的暗示下,邝志林便要将聞亭麗不露痕跡地護送出去,聞亭麗卻另有主意,對鄒校長和朱紫荷笑道:“昨天我身上無故起了大片疹子,吓得連夜來看病,不料在急診科碰到邝先生,他看我身邊沒人關照,就委托大夫幫我換了一間單獨病房,早上看報紙,我才得知陸先生也在此住院,此前多次承蒙陸先生關照,得知他生病,忙上樓來探望一二,碰巧在門口遇到邝先生,邝先生就把我領進來了。”

鄒校長疑慮頓消,暫且放下陸世澄,近前端詳聞亭麗脖子上的疹子,滿臉關切地問:“大夫怎麽說的?”

聞亭麗将昨天看病時的情形說了,鄒校長嘆道:“難為你了,父親剛去世,底下還有妹妹要照顧,馬上還得獨自籌集大學學費……這樣東奔西跑,鐵打的人都受不住,何況你一個半大的孩子。”

聞亭麗趁勢環住鄒校長的肩膀撒嬌:“校長,我才不是半大孩子了,我都十八歲了。”

“你是!”鄒校長用一種溺愛的語氣說,“你就是!在我眼裏,你們統統都是半大孩子。”

又指指陸世澄:“他也是!”

陸世澄笑了笑,請鄒校長坐下說話,朱紫荷趁勢開腔:“陸先生和聞小姐剛才在吃早餐嗎?”

陸世澄擡頭瞟了朱紫荷一眼。

經這話一提醒,鄒校長轉頭望向茶幾,意外發現一桌子點心竟全堆在聞亭麗這邊,不禁露出詫異的神色,看看陸世澄,又看看聞亭麗。

這次陸世澄卻表現得十分坦然,俨然不打算再對此做任何解釋,聞亭麗倒是想說些什麽,然而一低頭,她的注意力迅速被牽回幾上的便箋上。

那上頭赫然寫着三個字。

【因為我——】

是陸世澄那句将寫而未寫完的話。

他的答案是什麽?

她的心再一次咚咚急跳起來。

眼看兩人都不吭聲,邝志林只得大笑着接過話頭:“聞小姐早在自己的病房裏吃過了,倒是我和澄少爺還沒吃,他們幾個知道我愛吃甜食,就多買了一些點心。鄒校長和朱小姐可吃過早餐?可否賞光同我們一起吃?”

鄒校長恍然大悟:“老邝,你的口味這麽多年就沒變過,當心把牙吃壞。我跟紫荷吃過了,你跟世澄快吃吧。”

不管怎麽說,這話題算是扯開了,朱紫荷含笑将懷中的一大捧鮮花送給陸世澄。

“今早看報紙才知道你出了事,這段日子在上海多虧你關照,那一晚也幸虧有你——聽說你重傷,我總歸要親眼看看你才放心,也沒提前打招呼,就鄒姨帶我來了,希望你別怪我冒昧,祝你早日康複。”

聞亭麗耳朵一豎,那一晚?什麽那一晚?!

陸世澄冷淡地谛視着朱紫荷送到面前的東西,既沒有伸手接,也沒有示意邝志林收下。

這可是陸世澄第一次在公衆場合讓人下不來臺,

鄒校長望望陸世澄,又望望朱紫荷:“這是怎麽了,是不是有什麽誤會?”

朱紫荷只是微笑,邝志林忙着打圓場:“澄少爺本就有傷在身,一早忙到現在,難免有些精神不濟。”

鄒校長坐下來細細詢問陸世澄的傷情,聞亭麗則饒有興趣坐到朱紫荷旁邊。

“朱小姐這些日子都在忙什麽?”

“忙着陪鄒姨、忙着四處逛、忙着給我母親買禮物。對了,上回你榮獲滬上之花比賽冠軍,我還沒來及向你道賀呢。你比賽時的舞臺照片我看了,當真是別出心裁。”

“朱小姐的表演也很精彩。”聞亭麗說,“你來上海後我們也沒好好陪你逛過,筱文總惦記跟你好好玩一次,要不哪天我們幾個一起出去看電影吧。”

朱紫荷笑道:“說到筱文,那天我在外灘的惠羅公司碰到她,她說前段時間老也約不到你,也不知道你整天在忙些什麽。”

聞亭麗瞥瞥陸世澄,面不改色地說:“我那部戲快要開機了,我擔心自己進了片場不适應,前些日子基本每天都在家裏在背劇本。”

“原來如此,你那部戲究竟哪天開拍?”

這時候,鄒校長問明白了陸世澄何時能出院,不禁慶幸:“這兩天能出院就好,至少不用在醫院過生日了,今年你打算怎麽過?仍向往年那樣只吃碗壽面?”

邝志林笑說:“聽老先生的意思是,陸家眼下既由澄少爺主事,今年無論如何要大辦一次,何況前一陣又出了這樣的意外,沖沖喜也是好的,但澄少爺不喜熱鬧,所以暫時還未同意。”

朱紫荷立即接過話頭:“陸先生哪天過生日?”

“這周末。”鄒校長答,“對了,昨天你不是說你的美術館正需要擴大聲勢,何不參加完世澄的生日宴會再走?假如他今年肯舉辦宴會,你正好可以在生日宴會上結識一些各界的有志之士,那對你的事業也有幫助。”

朱紫荷倚到鄒校長懷裏撒嬌:“時間上倒是安排得來,就不知陸先生他——”

聞亭麗一擡眼,意外發現陸世澄目光沉沉地打量朱紫荷,朱紫荷在人前一貫進退有度,被陸世澄這樣盯着瞧,仿佛也有點吃驚,但她顯然很有經驗應付這種場面,很快便綻出笑容問道:“陸先生有話要對我說?”

出其不意地,陸世澄從上衣口袋裏取出一張名片,将其遞給朱紫荷。

聞亭麗驀然睜圓雙眼。

名片上印着“陸世澄”三個字。

邝志林顯然也有些錯愕,一面察言觀色,一面堆起笑容解釋道:“陸先生想邀請朱小姐前來參加生日會,朱小姐是否願意賞光?”

朱紫荷落落大方接過陸世澄的名片。

“既是陸先生誠心相邀,朱某不勝榮幸。”

陸世澄沉靜地颔了颔首。

聞亭麗霍地起身。

“校長,我恐怕不能在此陪伴你們了,大夫讓我十點鐘去換藥。”

說完這話,她再也沒看陸世澄,徑直出門下了樓。

***

換完藥,聞亭麗在房中悶聲不響收拾東西。

橫豎病情已經穩定了,她打算即刻出院。

她搞不清楚陸世澄葫蘆裏在賣什麽藥。最起碼從剛才鄒校長對朱紫荷的态度來看,陸世澄尚未對朱紫荷起疑心,他那樣敬重鄒校長,一旦得知朱紫荷有問題,絕不可能再讓朱紫荷陪伴在鄒校長左右。

但他依舊按兵不動,要麽,他沒有絲毫懷疑朱紫荷,他是自願把自己的名片交給朱紫荷的。

要麽,他是打算利用這次生日宴的機會引誘朱紫荷露出馬腳。

前者的可能性比較大。

這也就罷了,正所謂 “兵不厭詐”,不這樣做又怎能引敵人上鈎。

真正讓她刺心的是朱紫荷所說的“那一晚”,即便朱小姐說這話時別有用心,也不敢當着陸世澄的面捏造事實。

可見他們之間的“那一晚”是存在過的。

怪不得陸世澄始終對她若即若離,興許他一早就看上了朱紫荷小姐,那一晚爽約也不僅僅是因為被白龍幫暗算,而是因為他誤中了朱小姐的“美人計”。

這一想,一切都合乎邏輯了。

至于這些日子他對她的種種關懷,純粹只是出于一種感激的心理——到此為止吧,她再也不要自作多情,陸世澄最好也別再用一些令人誤會的舉動來撩動她。

不然她一定會給他點顏色看看!

她收拾好自己的東西,毅然拉開房門。

誰知兩名随從提着食盒來到門外。

“剛才聞小姐在房裏也沒吃上東西,陸先生擔心聞小姐肚子餓,特地讓人重新做了些新鮮粥點送過來。”

聞亭麗一肚子的話卡在嗓子眼裏。

二人熱情地把食盒裏的東西一盤盤擺到桌上,放眼望去,全是些營養豐富又不失清淡的食物。

聞亭麗站在那兒沒動,她倒不是輕易就被這番舉動打動了,她只是猛然想起朱紫荷送給陸世澄的那一大捧鮮花。

糟糕!萬一有毒可怎麽辦。她拔腿就往外跑,據厲成英派到天津去的人調查到新線索所知,朱紫荷十有八九有致命的把柄被曹幫主捏在了手裏,一個人若被白龍幫所威脅,是什麽事都能做得出來的。

先不論陸世澄現在究竟怎麽想,她總不能眼看着陸世澄被朱紫荷謀害。

她心急如焚趕回陸世澄的病房,病房裏卻是空無一人。

碰巧邝志林回來,聞亭麗忙迎上前:“陸先生去了哪裏?”

“在拍片室,耳鼻喉科的主任正等着為陸先生會診。”

“朱小姐呢?”

“跟鄒校長一起走了。”邝志林莫名其妙。

他驟然想起什麽似的,把聞亭麗拉到一邊,用一種嚴肅的口吻發問,“路易斯大夫說,澄少爺重病期間曾開口說過話,聞小姐也曾親耳聽見過?”

聞亭麗怔了怔:“是。”

邝志林臉上露出狂喜的表情:“澄少爺都說了什麽?說了多少句?吐詞清楚嗎?”

“他只是在夢裏喊‘媽媽’,吐詞很清楚,但不曾說過別的。”

“媽媽……”邝志林的表情驚愕又苦澀,良久才幽幽嘆了口氣,“喉科的謝主任是學貫中西的專家,他聽說這件事,認為澄少爺有痊愈的希望,本以為這次的重傷可以促使他重新開口,但目前看來還不太順利,可能還需要一些新的刺激才能——”

聞亭麗不等聽完這些話,便急三火四沖進房捧起了那束鮮花。她猜花裏沒藏炸-彈,畢竟朱紫荷也不敢保證自己何時能從陸世澄的病房離開,那麽裏面多半藏有毒-藥。

她得在最短時間內把這東西扔出去。

“聞小姐!”邝志林錯愕追上。

“我喜歡這捧花,反正陸先生這裏有這樣多的花,這一束就讓我拿回去放在房中吧。”

“恐怕不行。”呆了一呆,邝志林勉強笑道,“澄少爺特地交代不能亂碰朱小姐的禮物。聞小姐喜歡鮮花,邝某馬上令人去買幾束新的來。”

聞亭麗正是心亂如麻,聽見前面那句話,忍不住道:“我偏要這一束!陸先生若是事後見怪,就讓他找我來問罪便是了。”

她急沖沖抱着那束花下樓,途中不敢打開來檢查,而是通過廊道的窗口将其甩到醫院後巷一個無人的角落,随即給厲成英打電話彙報這一情況。

厲成英的人在附近有聯絡站,他們在處理這類物品時歷來很有經驗。

不一會,厲成英的電話打來了。

“沒有毒-藥,也沒有炸-彈,但裏面有一張朱紫荷的近身照。”

朱紫荷這是不搞武力,改為懷柔政策了?不論朱紫荷打算用什麽方法對付陸世澄,看陸世澄那樣子,他是很願意接受的。英雄難過美人關,又何必她在其中多事?

她決定不再插手這件事,回房望見那些尚未吃的粥點,秉持着不浪費食物的原則勉強吃了兩口,便再次拿起自己的書袋,打算離開這家醫院。

忽聽門外有輪椅的聲音,只聽随從說:“澄少爺。”

聞亭麗一滞。

陸世澄來得很快,外頭很快便響起了輕輕的敲門聲。

聞亭麗轉身用背抵住門。

“陸先生?你怎麽來這裏了?”

“篤篤篤”,陸世澄敲門的動作隐約透着幾分焦灼,這實在不符合他往日的穩重作風。

“我知道了,陸先生一定是想讨回朱小姐的鮮花。”聞亭麗抱着胳膊說,“實在抱歉,我瞧那束花很不順眼!剛才已經把它扔到垃圾桶裏了。”

敲門聲戛然而止。

隔着薄薄的一道門,廊道裏一點聲音都沒有。

聞亭麗按耐不住将門打開一條縫往外看,驀然對.上一雙幽沉的眼睛,陸世澄不但沒生氣,甚至在笑。

對上他的笑眼,聞亭麗臉頰一燙,把門重新關上,嘴上繼續說:“陸先生怎麽還沒走,你是打算向我興師問罪嗎?”

沒聽到敲門聲,倒是門縫底下塞進一樣東西,撿起來,是一張便箋。

【我想請你參加我的生日會,我有非常重要的東西想要送給你。】

“可是陸先生之前已經邀請別人了,我這人,獨占欲很強,而且霸道得很。除非你只邀請了我一個,否則我寧肯不去。”

門外再次傳來輕微的動靜,聞亭麗屏住呼吸等待他的下一張便箋。

忽聽廊道裏急促地跑來幾個人:“澄少爺,老太爺來了。剛到門口,邝先生已經率衆前去迎接了,您在這裏不走的話,老太爺說不定直接找過來,以他老人家的脾氣,難保不會當衆給聞小姐一些難堪。”

聞亭麗聽得心驚肉跳,等她再次拉開門,門外已是空空如也,前兩日就聽說陸老先生啓程回國了,但沒想到回得這樣快,而且一來就鬧出這樣大的陣仗。

其實她一直很好奇陸家的這位傳奇人物究竟長什麽樣,作為陸家的第二代接班人,這位陸老先生可謂一生下來就含着金湯匙,可他年輕時并沒有像其他富家子弟那樣坐享其成,而是勵精圖治、穩紮穩打,短短十幾年時間,就成功讓陸家在南洋的版圖擴大了整整一倍。

陸世澄和他父親那出色的個人能力,顯然都遺傳自這位陸老太爺。

但陸老先生在處理家庭關系方面稱得上一塌糊塗,陸家的悲劇皆因他而起,也因此,陸世澄跟祖父的關系遠遠稱不上親密。

聞亭麗對着空蕩蕩的走廊發了一會愣,為了惹出不必要的麻煩,決定先退回房中,這一動,才發現腳下踩着一張紙條,像是陸世澄方才留下來的,展開看。

【沒有別人,只有你。】

她的心不受控制地怦怦跳起來。

***

晚上,聞亭麗一度想去醫院探望陸世澄,又擔心會撞見那位陸老先生,在陸世澄沒有把話同她說明白之前,她實在不想再惹出什麽閑話。

沒想到的是,此後的兩天,陸世澄一次也沒有給她打過電話,就連邝志林也是一點消息都沒有。

聞亭麗的心情起起伏伏,一開始,她猜測陸世澄是不是病情加重了,但第二天的報上陸續登出了陸家要舉辦生日宴會的新聞,可見陸世澄的身體在飛速好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