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9章 第 29 章(1 / 2)

闻此一生 凝陇 100 字 3个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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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9章 第 29 章

喬太太氣得臉都歪了, 沖上來劈頭蓋臉罵道:“我讓你見識見識什麽叫真正的侮辱和欺淩!你給我聽清楚了,連夜把醫藥費還給喬家,但凡少還一文錢, 我即刻叫你身敗名裂,留在上海念大學?做你的春秋大夢,明天一早你們一家就給我滾出上海!”

聞亭麗鐵青着臉,其實早在喬太太剛才過來找她麻煩的那一刻,她就預料到此人會抵賴和反悔, 白莉芸現已懷孕, 那麽當初她那些自保的手段對喬太太也就毫無震懾力了, 喬太太說不定早在等着出這口惡氣, 那終究是一筆不小的數目,她不由有些愣神。

喬太太誤以為聞亭麗被這話所懾, 惡狠狠揚起胳膊,瞅準聞亭麗的臉頰便要打上去:“原來你也知道怕?當初你敢招惹杏初,就該料到喬家有的是法子搓磨你,你也不照照鏡子, 你這樣的小賤人只配邱家那小癟三!”

聞亭麗反搡喬太太一把, 誰知喬太太正全力沖過來, 她非但沒能推動,反而将自己的肩膀撞到了牆上,喬太太的巴掌趁勢追到臉上,聞亭麗心知躲不過去了,閉眼冷笑道:“活這麽大歲數只有這點識見, 可惜你注定要失望了, 我憑我自己的本事也能在上海站穩腳跟!”

“就憑你?”喬太太笑聲尖利。這一巴掌她使了十足的力,一旦落在臉上, 少不得打出血來。

聞亭麗無路可躲,咬牙告訴自己:永遠別忘了這一巴掌的滋味。

往後被人瞧不起時,甚或遇到困難想要退縮時,就馬上将這部分記憶挖出來警告自己:往前走,自己要給自己争氣!

然而,木着臉等了半晌,那巴掌都始終沒打下來。

一睜眼,就看見喬太太的胳膊被牢牢格在了半空中。

喬太太也是滿臉驚愕,因為架住她胳膊的人是陸世澄。

過道那扇專供貴客出入的門不知何時開了,陸世澄皺眉看着喬太太,仿佛自己只是湊巧路過,因為嫌喬太太擋了自己的路,才格住了她的胳膊,他的身邊,還站着邝志林和仙樂絲的祝老板,這兩人都是一臉錯愕。

“陸先生?”短暫的震驚過後,喬太太氣咻咻地說,“你們來得正好,這個聞亭麗是你們務實的學生吧,她是個騙子!當初她使計騙了我們喬家一筆款子,我提醒她償還,她竟像個流氓似地打我,我正要把她扭送到巡捕房去,還請你們幫忙做個見證。”

說話間試圖抽出被擒住的那只胳膊,并繼續伸長另一只胳膊去抓聞亭麗的頭發。

聞亭麗因為尚未回過神,就這樣被喬太太使勁抓了一下,她痛得倒抽一口冷氣,立即兇狠地反揪住喬太太的頭發,同時兩手格住喬太太的肩膀,竟是寸步不讓。

陸世澄再次閉了閉眼,邝志林和那位祝老板也都愣住了,這漂亮小姑娘打起架來竟這麽兇。

喬太太沒想到聞亭麗敢當着這麽多人的面還手,情急之下使勁抽自己的胳膊,結果抽了好幾下,都是紋絲不動。

“陸先生?!“喬太太不可思議地回望陸世澄,“你這是什麽意思?”

陸世澄面無表情看着她,邝志林忙說:“陸先生是個文明人,他不主張用暴力解決問題。”

喬太太既驚又惱:“陸先生沒看到是聞亭麗先動的手嗎?暴力也是她先暴力的,我立刻叫警察來抓她,這小賤人必須為自己的所作所為付出代價。”

陸世澄指了指聞亭麗,又指指自己,态度十分強硬。

邝志林露出些許訝色,忙對喬太太說:“這位聞小姐既是務實的學生,輪不到別人來教導,喬太太接下來是要報警也好,還是找人幫忙也好,都随你的便!至于聞小姐,陸先生就先帶走了。”

等邝志林說完這番話,陸世澄這才一把松開喬太太的胳膊,又将聞亭麗的手從喬太太肩上扯開,将她拉到自己身後,自己則站到中間,讓兩人之間保持一個安全的距離。

聞亭麗正忙着還擊喬太太的五爪功,不防被陸世澄拉開了,待要再沖上前,陸世澄的胳膊卻攔在她身前,她喘籲籲擡頭,冷不丁對上陸世澄的視線,他垂眸看着她,但眼底沒有半分指責和輕蔑,反而像在善意提醒她:再鬧就不好收場了。

聞亭麗收回手,不聲不響任陸世澄把自己拉到一邊。

陸世澄這才轉頭對喬太太颔了下首,仿佛該交代的已經交代清楚了,然後,便旁若無人領着聞亭麗向外走。這光景,竟有點像家長過來領走自家闖禍的孩子。

喬太太在原地呆站着,忽然眯了眯眼,厲聲說:“陸先生莫不是也被她迷惑了。別看這姓聞的年紀小,她一貫會耍手段,前一陣她還勾搭過我的兒子,後因為我兒子不肯理她了,又跑去跟麒光不清不楚,她這樣的人,你——”

陸世澄倏地回頭掃向喬太太。

喬太太只覺得那目光寒光凜凜,不由得噤聲。

邝志林低喝:“喬太太慎言!這些話陸先生不愛聽。”

喬太太怎肯忍氣吞聲,便改而對着聞亭麗的背影諷聲笑道:“我說你今晚為何這樣嚣張,原來是搭上了大靠山,我告訴你,那可是白紙黑字的賬單,天王老子來了也賴不過去!明天各家報紙上就會見真章,我看到時候哪家大學敢錄用你。你別裝聾作啞,你是不是打算讓陸先生替你還?原來你所謂的‘自己的本事’,還是像你娘一樣只會依靠男人!”

“閉上你的嘴!”

聞亭麗一怒之下,從書袋裏舉起一樣東西:“睜大你的狗眼睛看清楚,我已經咨詢過律師,你們喬家出了多少醫藥費,我可以一分不少還給你,退錢時律師會出公證文件,省得你亂作文章!你心裏很清楚,那晚要不是你指使邱大鵬帶他的兒子上門提親,我父親不會被打成那樣,所以這筆醫藥費你們喬家應當該賠。現在把錢退給你,不是因為理虧,而是我不想再被無恥之徒繼續糾纏,還有——”

她驕傲地抖了抖手裏的那張支票。

“這叫育英獎學金,歷年來只頒發給在校外重大比賽中獲得第一名的學生,英才不常見,不巧我就是。”她揚眉笑了笑,“看清楚了嗎!這筆錢,每一個子兒都是我憑自己本事掙的。”

這番話擲地有聲,陸世澄目光一漾,深深看她一眼,那位祝老板上上下下打量聞亭麗,頗有些刮目相看的樣子。

喬太太五官都氣變形了,只恨一時間竟找不到話來駁聞亭麗,她恨恨然瞪向陸世澄,方才他一味攔着她,這會兒聞亭麗對着她張牙舞爪,倒不見他過來制止,擺明了在偏袒!

聞亭麗把支票放回書袋:“最遲明早我就把你的臭錢退給你,你等着律師的電話吧。”

剛要走,迎面走來兩個人。

“哥,你都過來接嫂子了,幹嗎又急着走?”喬寶心拖着喬杏初,“我們去找媽,讓她跟你說。”

喬杏初待要接妹妹的話,不料看見聞亭麗,整個人僵在原地,聞亭麗冷冷地從他身邊擦過,臉上似乎受了傷,他情不自禁返身追上兩步,就注意到聞亭麗和陸世澄走在一起。

他微微一驚,等到醒過神,才發現陸世澄也在淡淡打量他。

喬杏初滿腹疑團,只得停在原地跟陸世澄點頭打招呼,忽聽後面喬太太哭道:“你們怎麽才來……姆媽快死了!”

“出什麽事了?”喬寶心和喬杏初急步迎上去。

“快給巡捕房的林督查打電話。”說話間,喬太太一把薅住兒子的襯衣衣領,“杏初,你看看你當初找的什麽貨色,枉你口口聲聲說她好,結果她回頭就把你媽打成這樣。”

喬杏初忍不住打斷母親:“沒頭沒腦地在說什麽,到底發生什麽事了?”

“二位不必急。”邝志林走過來對喬杏初和喬寶心說,“聞小姐已經去找律師了,雙方發生沖突時,碰巧我、邝老板還有陸先生都在場,如有需要作證之處,我等絕不推辭。”

喬太太眼神閃爍,這時,一班學生也跑過來:“出什麽事了?”

先前趕上真理樂團登場,客人們都留在場子裏聽演奏,音樂聲一停,才注意到後頭的動靜,集體找過來,不料看到走廊裏的陸世澄,不免有些意外。“陸、陸先生?”

陸世澄和聞亭麗穿過人群向外走。

走出去好一截路了,聞亭麗才想起自己忘了跟陸世澄道謝。

她擡眼看看陸世澄的背影,方才的事哪怕再來一萬回,她也會跟喬太太打上那一架的,只是這會靜下來,多多少少有點不好意思,她可是第一次在熟人面前打架,不巧這熟人還是陸世澄。

“陸先生,剛才謝謝你。”她清清嗓子。

陸世澄停步回頭,目光在她臉上一凝,指着她的臉頰做了個手勢,旋即收回視線,回身下了樓梯。

聞亭麗一愣,趕忙從書袋裏掏出一面小菱花鏡,一看才知道,臉頰上和脖子上多了好幾道傷痕,好在不算深,但也需及時上藥處理。

她心頭暖暖的。陸世澄的态度跟先前剛露面時一樣,對她的所作所為,既沒有鄙夷,也沒有嘲笑,更沒有自以為是對她提任何建議和要求,有的只是貫穿始終的善意。

趙青蘿和燕珍珍聽聞此事,急三火四尋過來,看到聞亭麗脖頸上的傷口,兩人倒抽一口氣:“喬太太打的?那老妖婆竟下這麽重的手!”

聞亭麗把頭埋到兩人肩上,悶悶地說:“這一架打得我累死了,現在沒力氣細說,回頭再告訴你們。”

趙青蘿心疼地扶住她:“那我們先扶你回座位歇一會,這附近就有藥店,我和珍珍去替你買藥。”

“回舞池做什麽。”燕珍珍沒好氣地說,“等着那妖婆繼續刁難聞亭麗嗎?三十六計走為上計,趕快叫車送她回家才是正理。”

聞亭麗聽燕珍珍一口一個“老妖婆”,忍不住笑起來:“我不跑,跑也沒用,你們倆別擔心,事情已經解決得差不多了,你們在這等我一會,我先去打個電話。”

打完電話,簡單處理一下傷口,便重新回到仙樂絲的二樓。

因為出了這樁意外,舞臺上的表演早被叫停了,在祝老板等人的指引下,同學們有秩序地陸續退場。

眼看擠不進去,三人只好順着人潮出了仙樂絲,剛出樓,就聽到喬太太厲聲說:“我知道您一向維護自己的學生,但您不能聽信邝先生的一面之辭,我的傷口林督查已經驗明,聞亭麗欠賬的事只需一問慈心醫院的賬房就知道了,證據全都擺在眼前,今晚您不給我一個交代,我會立即以詐騙罪和毆打罪起訴聞亭麗,到時候不只這學生完蛋,貴校的名聲也會因此而蒙羞,您确定要為了一個品行不良的學生跟喬家打這場官司?”

米歇爾瞥見聞亭麗,掉頭朝她走來:“這件事後果很嚴重,現在唯一的解決辦法就是當場跟喬太太認錯,如能争取到她的諒解,這事或許還有商量的餘地,快跟我去向喬太太賠禮道歉。”

趙青蘿和燕珍珍焦急地對聞亭麗使眼色,她們都知道米歇爾是喬太太的好朋友,喬太太吃虧,米歇爾勢必會幫喬太太出頭,這番話聽似合理,實則暗藏殺機,一旦當着這麽多人的面道了歉,有理也變成沒理了,眼下可是升學的關鍵時機,弄不好會影響前途的。

“我不會道歉的。”聞亭麗不卑不亢地說。

“你——”

“鄒校長聽見了嗎?”喬太太拔高聲調,“這兇徒騙錢又傷人,卻毫無愧疚之心,這樣的劣等學生,您确定要給她簽發畢業證?”

鄒校長凜然地說:“首先,祝老板和邝先生均可作證,您和聞亭麗之所以起沖突是因為您不允許她報考上海的大學,您公然侮辱聞亭麗的父母,還要求她們一家子連夜滾出上海,她起初再三忍讓,由于您一再挑釁才引發了激烈的沖突。其二,當初喬家跟聞亭麗達成過什麽協議我不清楚,但此前您從未控告過聞亭麗騙錢,而經過今晚一事,她已決定将喬家此前墊付的醫藥費如數退給您,只有在規定期限內不還,才有拖延或是詐騙之嫌,您口口聲聲指控她詐騙,卻拿不出聞亭麗寫過的欠條,這實在無法令人信服,并且有污蔑之嫌。”

喬太太一時語塞,喬杏初和喬寶心再也看不下去了,兩人一左一右架着母親朝自家汽車走:“您先回家休息,這裏的事交給我們處理。”

喬太太臉頰上仍有些紅腫,目光裏更是湧動着戾氣,她活了這麽多年從未受過這樣的奇恥大辱,怎肯就此罷休,瞟一眼街旁一輛靜悄悄的黑色洋車,掙紮着停下腳步,衆人順着看過去,那是陸世澄的車,他下樓之後一直坐在車裏,看樣子是在等鄒校長。

聞亭麗只當喬太太又會發難,但她大約是怕得罪陸家太狠,居然把剩下的話又咽了回去,只冷笑着說:“既然話都說到這份上了,那麽我就等着聞亭麗帶律師上門了,醫院的賬單我已經令人拿來了,一共八百四十大洋,白紙黑字寫得明明白白,記住,今晚她十二點必須還錢,否則喬家有權利起訴她!”

聽聞此話,鄒校長不免露出憂色,普通人請律師少說要花幾日工夫,都這麽晚了,一個學生又能上哪去找人。

誰知聞亭麗冷然道:“喬太太自管等着吧。”

喬太太諷笑道:“你們聽聽,一個家徒四壁的學生能随意差遣知名律師幫她出面料理債務。聞亭麗,我竟不知你有這麽大的面子,鄒校長,務實的校訓是‘求真、自強、慎獨、無畏’,聞亭麗利用這些見不得人的手段在外頭找人幫她出頭,您卻毫不管束,您不覺得諷刺麽?”

“您這話是什麽意思?”鄒校長不自覺提高了嗓門。

“據我所知,聞亭麗前後交過無數個男朋友,我最瞧不起這種只知道狐媚男人的貨色,您只知包庇聞亭麗,卻連她的底細都沒搞清楚,您就不怕有朝一日你們務實的招牌砸在她手上?”

陸世澄在車裏坐着,眉頭卻越皺越緊,邝志林看在眼裏,果斷推開門下車:“喬太太。”

“媽!”這回出聲制止喬太太的是白莉芸,她死死攥住喬太太的手,眼神裏充滿了警告。

恰在此時,有兩個人分開人群擠進來,其中一人接過喬太太的話頭說:“男人?什麽男人?”

衆人愣了愣,來人是知名導演黃遠山女士,另一位是曙光律師事務所包亞明律師的得力助手——劉亞喬小姐。她也是務實畢業的,在場不少學生都認識她。

說話間,黃遠山一眼就找到人堆裏的聞亭麗,一望之下,口裏“嘶”了一聲:“哎喲,不是叫你護住自己的臉,你這樣叫我怎麽順利開機!”

趨近一看,又慶幸地一拍胸脯:“還好只是皮外傷,這幾天吃得清淡點,養養就好了。”

轉身看見喬太太:“江姨?!”

“你怎麽會在這兒?”喬太太黑着臉問。

“聞亭麗叫我來的啊。”黃遠山愣了愣,“等等——難不成剛才跟聞亭麗打架的人是您?”

喬太太從齒縫裏擠出一句話:“她叫你找律師的?”

“對啊。”她把劉亞喬拖到自己身邊,“這是劉律師,包大律師最得意的門生。”

“她叫你找你就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