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久突然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系統腦子裏警報開始狂響。
他試圖做點什麽,“哈哈,你……”
林久伸出手。
她穿着雲山神t女的衣服,雪白泛着微光的大袖垂落,手指從其中探出,那種姿态容易叫人想起荷花的生長,亭亭在泛着波光的水面之上。
花瓣一樣柔美的手指,輕柔地捧住了李斯的臉。
這一幕看起來唯美到了極致,雪白柔軟的衣袖,雪白柔軟的手指,纖纖細細如同花瓣,輕輕捧住年輕人的面孔……
唯一不太和諧的是李斯好像不是很能欣賞這樣的唯美。
林久的手已經足夠白了,李斯的臉現在看起來比林久的手還更白,白得發青,青得透紫。
他的瞳孔在震顫,那一夜的回憶在腦子裏反複閃回,巨大巨大的陰影,昏暗的燈火,捧着先君牌位的嬴政,禁忌而隐秘的鬼神和禁忌而隐秘的女君。
那些手指溫溫軟軟的觸碰着他臉上的皮膚,竟然和活人的溫度一般無二,但是她怎麽可能是活人,她到底是什麽東西,披着人皮降臨在這裏,混跡在人群之中……
食人的鬼神……
那些手指是不是即将掀開他的天靈蓋,人皮崩裂之後會露出什麽樣的怪物,是否有長長的舌頭,伸出來舔舐熱騰騰的腦髓……
林久手指慢慢用力,戴着李斯的腦袋轉了一個方向。
李斯也不知道在想什麽,瞳孔都快像貓的瞳孔一樣豎立起來了。
在被林久觸碰的那一瞬間他像是變成了石頭,脖子已經不再支撐得起腦袋。
林久根本沒怎麽用力,他已經順從的跟着轉動了脖子,正對上……嬴政的身影。
溫軟的手指,捧着他的臉,一直沒有放開。
林久沒有李斯高,站在李斯身邊,只到他的肩膀,想要捧住李斯的臉就要一直伸長手臂,這個姿勢有點費力氣,于是林久簡單粗暴的捧着李斯的臉往下按了按。
就像是往土裏按一塊蘿蔔。
蘿蔔順從地被按了下去。
李斯順着林久的力道半蹲下來,擺出來一個很別扭的姿勢。
就這這個別扭的姿勢,他直視着嬴政,或者說是被迫直視嬴政,林久則在他耳邊重複念了一遍,
“十三學得琵琶成,名屬教坊第一部。曲罷曾教善才服,妝成每被秋娘妒。”
李斯的瞳孔在顫動。
嬴政似乎察覺到氣氛的變化,轉身看過來。
他正站在一具鐵浮圖之後,身影被巨大的陰影覆蓋,眼睛的線條深刻而流利,轉身那一瞬間,瞳光宛若在流動。
燈火照進他眼睛裏,折射出一線細長的光,巨大的陰影深處他的眼睛是唯一能反射出光亮的寶石,細長細長的光,細長得就像是一根琴弦。
對上他視線的同時,腦子裏忽起一聲驚弦。
這孩子眼睛裏像是有弦,細長而閃着刀劍那樣的亮光,他生下來,就是為了割破一些東西,屠殺另一些東西。
十三——一個念頭恍恍惚惚的從李斯腦袋裏浮現出來,他今年是只有十三歲麽——學得、琵琶成?
系統提示音在此時響起,“恭喜您打出成就,【十三學得琵琶成】,秦王嬴政十三歲那一年,李斯從他眼睛裏聽見了一聲驚弦。”
怎麽、這麽輕易就打出來這個成就……琵琶在哪裏?
不,不對,琵琶行、是詩人向觀衆講述琵琶女的生平。
詩人對應林久,觀衆對應李斯,琵琶女對應……嬴政。
所有因素就位,大幕拉開,詩人向觀衆講述琵琶女的生平。
所以林久一定要扶着李斯的臉,強迫他看向嬴政,原應如此,在戲劇上演的時候,觀衆應當直視主演的臉。
十三學得琵琶成,名屬教坊第一部。曲罷曾教善才服,妝成每被秋娘妒。
然後、然後……
林久沒有絲毫停頓,接着慢吞吞的念,“其形也,翩若驚鴻,矯若游龍。榮耀秋菊,華茂春松。”
他的形貌,宛若翩然一顧的鴻鳥,又矯美如同雲影中的游龍。
“恭喜您打出成就,【其形也翩若驚鴻】,洛神正在茫然地傾聽詩人的贊美。”
“啊,嬴政聽見了。”林久說。
而且沒有聽懂。
他并不知道在這一瞬間他短暫的成為了洛神。
林久和他對視,在嬴政臉上看到一點猶豫的神色,繼而嬴政的視線漸漸移到了李斯臉上。
林久于是也低頭看向李斯。
李斯的大腿在激烈地顫抖。
他本是個四體不勤的書生,又被高強度實驗掏空了身體。
半蹲了這麽久只是大腿顫抖,而沒有一屁股坐在地上,只能說女君的威嚴撐住了他的身體。
當然也可能只是單純的恐懼,腦補是蹲不住就會死什麽的……
然後還有更顯眼的一點就是,林久疑惑的問系統,“李斯的臉是不是有點沒血色了?他之前有這麽白嗎?”
系統終于找到說話的機會了,“你再這麽捧下去李斯臉上何止會沒有血色,他都該長出來屍斑了!”
李斯本是書生,現在看起來更像是書生了,聊齋志異裏被女鬼掐住脖子的那種……對他來說這跟被女鬼掐住脖子好像也沒差。
系統都要同情他了,“殺人不過頭點地,你犯法了你懂不懂,你這都快趕上虐殺了!李斯沒惹你們任何人!”
“噢噢。”林久感覺也沒怎麽聽懂,但還是放開了捧着李斯面孔的手,站得離李斯遠了一點。
震撼人心的一幕出現了,系統眼睜睜看着李斯堅強的抖着哆哆嗦嗦的大腿站了起來,又頂着一張白裏發青,青裏透紫的臉,畢恭畢敬的向林久行禮。
“女君。”
系統都要為他喝彩了,都什麽時候了,還記得行禮,這禮節還完美得挑不出來任何謬誤……他的大腿甚至還在哆嗦。
“像這種人……”系統感慨道,“他就活該升官發財,跟嬴政鎖死!”
都這樣了,那等一下林久幹出其他事,李斯應該也是能接受的吧。畢竟現在成就只打出來兩個,還有第三個等着要完成。
【溫泉水滑洗凝脂】。
這個要怎麽辦,難道要讓李斯看着嬴政泡溫泉……這。
出乎系統意料的是,之後林久一直沒有再做什麽,似乎也不是很想完成第三個成就。
直到距離雍都祭祀的時間越來越近,有一天林久突然又來到李斯身邊,對他說,“為我,屠一頭豬。”
李斯猛地打了個冷戰。
平心而論,女君的聲音是很好聽的,聲音純稚,如同珠玉,是容易讓人沉迷的那種好聽聲音。
可是偏偏帶着一絲不通人語的冷澀,像一塊香肉裏突兀的一根刺,紮在舌頭上。
于是那種好聽的音色突然也變得詭異起來了,讓人止不住懷疑是不是有什麽東西躲藏在那張人皮底下,學人講話。
李斯臉色變白了。
秦王要去雍都祭祀,當然不可能只是去一個人,除了龐大的儀仗之外,還要帶上獻祭給歷代祖先的祭品,其中包括了數量龐大的活畜。
女君想要一頭豬做祭品,實在是一樁小事,随便從中要一頭豬過來殺了就是,甚至不需要通禀嬴政,李斯就能做主。
他只是想到了更深的,隐藏在這頭豬背後的那些東西。
女君是看見那些獻祭給鬼神的祭品,感到饑餓,還是只是單純的饞……就像人聞見肉味會流出口水……
女君現在是不是已經在對着這些腥熱的血流口水,既然她對活着的豬感興趣,那她的祭品中是否也包括活人。
她聞見流淌在皮肉底下腥熱的人血,會不會也在偷偷的流口水。
沒有得到答複,林久疑惑的看向李斯,這個時代的語言她掌握得并不很熟練,李斯沒聽懂也是有可能的,遂重複了一遍,“為我,屠一頭豬。”
一模一樣的語調和一模一樣的冷澀,簡直就像是時光倒流,又回到了她第一次說出這句話的時候。
活人能說出完全相同的兩句話嗎?從措辭到語氣到字與字之間的停頓……
李斯激靈靈打了個寒戰,兔子一樣飛快撒腿跑了,“是,是,我就去辦。”
女君是不是真的餓了,豬殺得不夠快的話,她會不會開始吃人?
系統看得目瞪口呆,“李斯就這麽跑了,這,你吓他幹嘛,你要豬幹嘛?”
林久說,“我什麽時候吓他了,要豬是為了完成第三個成就啊。”
豬和【溫泉水滑洗凝脂】?有什麽關聯嗎?系統思考片刻,決定放棄思考。
于是事情不知道怎麽就變成了這樣。
馬蹄聲疾馳而來,在鑄鐵的長路上帶響一路清脆的金鐵相擊之聲。
尾聽見這熟悉的響動,匆忙走出來,t下一刻不可自抑的瞪大眼睛,露出迷茫的神色。
馬上騎手如往常一般戴着純黑的面具,高舉起手中的令牌。
在他身後是一隊騎着重型機車的騎手,同樣戴着純黑的面具,押運來了一頭被五花大綁着塞在鐵籠子裏的……大肥豬。
尾呆呆的盯着那頭肥豬看,他已經老了,但眼神還很好,可以清晰的看見肥豬身上的肉不停的搖晃、蕩漾。
不遠處傳來一片嘩然,看守石堡的小吏紛紛對這頭肥豬表露了驚嘆,誰也沒見過養得這麽肥美健壯的豬。
尾也不例外,他是這裏年紀最大的人,但在過往大半輩子裏,他也沒見過這麽好的肥豬,不,也并不是沒見過。
幾十年前的戰場上,武安君在齊國都城祭祀秦國先君時,宰殺的豬也有這般的肥美。
尾還記得當時有人說,這些都是從小吃稻米長大的,特意養來以做祭祀的豬。
可是祭祀用的豬怎麽會出現在這裏?
尾心有所感,驟然回頭,在他目之所至,鐵汁澆築的石堡正緩緩打開閉鎖已久的大門。
吱呀聲中,通往石堡的鐵門也被打開了。
戴着純黑面具的騎手當先策馬而去,後面騎着重型機車的騎手追随在他身後,裝着肥豬的鐵籠子駛過去時,尾忽然覺得遍體冰涼。
就像是死神在他後頸上幽幽吐了一口氣,這種瀕死的感覺并不陌生,曾經在齊與秦的戰場上,在武安君麾下,尾曾與這種感覺朝夕相處。
殺氣……最後那個騎手從他身邊經過時,眼睛從面具的眼縫裏冷冷瞥了他一眼。
僅僅只是一眼,就帶來如此濃重的殺氣,這些人一定上過戰場見過血,甚至可能是傳說中可以駕馭鐵浮圖的甲士。
耳邊傳來竊竊私語聲,看門的小吏們對着不遠處的石堡竊竊私語,忽然一道幹啞的嗓音響起,“……閉嘴!”
聲音消失了,所有人都以詫異的視線看向尾,這個素日沉默寡言到有點窩囊氣的老吏。
尾沒有解釋,也沒有再多說一個字。
奇異的是竟然沒有人反駁他,或許是因為他語氣裏深深的恐懼,也似乎是因為石堡敞開的大門裏,露出的那一片深邃的黑暗。
一群戴着面具的人,正從石堡中走出來。
尾最後看了一眼石堡的方向,近乎是以逃竄的姿态回到了自己的小屋裏。
他聽過那樣的鄉野俚俗的故事,是說一個地方封閉久了,就會浸染透死國的氣息,變成死國的地界。
而今這座死國一樣的石堡敞開了大門……如果那頭肥豬是祭品,那秦王是想祭祀什麽東西?他在那扇門裏找到了什麽東西?
——
“道理我都懂,但是我們為什麽要在這裏殺豬?”系統用一種虛幻的語氣說,“你想吃殺豬菜嗎?”
林久說,“沒吃過,好吃嗎?”
系統說,“其實我也沒吃過,不對我們為什麽要在這種時候讨論殺豬菜,你有沒有感覺氣氛好像有點怪怪的……”
氣氛确實挺奇怪的,李斯臉色凝重就不說了,他在林久面前基本也就這一個表情,只分為凝重和更凝重,以及死一般的凝重。
但是嬴政的臉色也很嚴肅,這就有點不對勁……嬴政他人出現在這裏就很不對勁,林久只是跟李斯說要殺一頭豬啊,不至于吧?
石堡的大門敞開了,所有人都走出來了,包括那些被選中的奴隸,出于保密的需求,李斯靈機一動給這群人戴上了面具。
系統很想吐槽都需要保密了為什麽還要把這群人帶出來?就為了圍觀殺豬嗎?你們的殺豬儀式是不是有點過于正經了?
是的,非常正經。
選出來執行殺豬的屠夫甚至在五花大綁的肥豬面前跳了一段祭祀的舞蹈,然後祝禱天地四方。
系統沒太聽懂他的祝詞,依稀聽見他說了一段祖上的歷史。
似乎有個當過巫師的祖先,家族的歷史一直可以追溯到商王朝,在主持祭祀典禮上有豐富的儀式。
當然殺豬也很在行,魁梧的男人戴着猙獰的面具,一刀下去豬都沒來及哼哼一聲就斷了氣。
腥熱的豬血流出來的時候,系統終于意識到了,“他們好像是在祭祀你,用祭祀神靈的儀式?”
所以嬴政特意找來了一個巫師的後代,而不是直接把秦國的祭祀拉過來。
春秋戰國之後,諸國已經不再流行血腥的祭祀方式,但是畢竟野蠻的時代還沒走遠,巫師的後人稍微找一找還是能找出來的。
這次反應這麽及時,說不定嬴政早就準備好了這種人,一旦林久提出需求,立馬就能拉出來複刻一套夏商時代的祭祀流程。
這次林久只是要了一頭豬,甚至有點對不起嬴政的精心準備。
如果有需要,這個戴面具的屠夫随時可以放過這頭豬,轉頭找幾個人出來砍了獻給女君。
所以李斯把那些戴面具的奴隸帶出來,其實是為了……
系統打了個寒戰,不敢再想下去了。
盡管祭品只是一頭豬,但這其中花費的心思,細究起來已經不在雍都那場盛大的祭祀典禮之下了,甚至隐隐還有點超過的意思。
換言之,如果有需要,嬴政真的會為了林久要的這頭豬把秦國的太常叫過來。
說不定還會傳旨雍都,把正在準備祭祀大典的太樂、太祝、太宰、太史、太蔔、太醫也都一并叫過來。
舟車勞頓,興師動衆,就為了給女君殺一頭豬……
系統稍微腦補一下就覺得坐立不安了,“所以這頭豬到底要用來幹嘛啊?”
這時候豬血也差不多放光了,林久指了指那頭豬,“切、割。”
屠夫立刻就領會了她的心意,也不知道事先被叮囑了什麽,毫無遲滞的開始用刀分割豬肉。
新鮮的血腥氣濃得吹不散,新鮮的豬肉在被切割時,神經還在微微彈跳。
血、肉、腸、脂,分門別類的被放置在精美的漆盤裏。
林久走過去,李斯哆嗦了一下,滿臉寫着你不要過來啊——萬幸林久與他擦肩而過,選了一盤雪白的脂肪,端起來。
屠夫高高舉起手臂,恭恭敬敬的退了下去。這一瞬間四周靜得幾乎聽不見呼吸的聲音。
林久捧着那盤脂肪,目标明确的走向嬴政。
嬴政手臂上的青筋跳動了一下,李斯露出松一口氣的表情。
出于殺豬的考慮,石堡門前支起來了一個青銅的大鼎,裏面燒着熱水,現在火已經熄滅了,水也不再滾燙。
林久拽着嬴政的衣袖走到大鼎前,把那塊雪白的脂肪丢進鼎裏,先伸出手試探了一下水溫,然後抓住嬴政的手,一把按進水裏。
水花四濺。
系統提示音響起,“恭喜您打出特殊成就,【溫泉水滑洗凝脂】,秦王嬴政十三歲這年,在祭祀歷代先君之前,祭祀你。”
【溫泉水滑洗凝脂】,溫熱的水滑洗過凝脂——凝固的脂肪。
系統往水裏看了一眼,又看了一眼,恍惚着不确定道,“這是,這不會是,豬板油……吧?”
兩個人一起在溫泉水裏洗…一塊豬板油。試問這世上還有比豬板油更符合“凝脂”兩個字的東西嗎?
美女的肌膚再細膩,難道還能細膩過一塊貨真價實的豬板油嗎?
可能會被模仿,但是絕不可能被超越,這就已經是符合概念的極限了!
林久肯定他的猜想,“是的,可以煉出來豬油渣那種,和小白菜一起爆炒,香噴噴,好吃。”
系統緩了緩,感覺有點緩不過來,“你……你……”
林久說,“三個成就,做完了。我辦事,你放心。”
這一刻系統想到很多東西,想到李斯,想到嬴政,想到這個巨大的殺豬的陣仗,再想到近在咫尺的酆都副本。
“求求你了,這次兌換一個常規點的衣服吧。”系統哽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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