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蜃樓遺影01
系統沒有聽說過他的名字, 直到劉徹宣召他觐見清涼殿。
他走進來的時候系統好奇的看他。
起先他覺得這不過是個平平無奇的儒生,穿着官袍,有點像董仲舒, 但又沒有董仲舒身上那種古典的氣度。
劉徹的朝堂上有很多這樣的儒生。
直到他開口。
系統震撼了,“卧槽,他在跟劉徹讨論鹽鐵官營!”
鹽和鐵都是暴利的商品, 來錢快,要求也高, 一般都是當地的豪強大族在經營這種生意。
收歸官營,就是從今往後只有朝廷可以做這兩種生意。
本質上是用來剝削豪強大族的一樁政令, 根本目的是為中央政府斂財。
至于效果如何——往後歷朝歷代都沿用這一政令,已經足以說明, 至少在斂財方面,“鹽鐵官營”傲視群雄。
系統有點恍惚, 不是因為劉徹激烈的斂財手段,他知道劉徹缺錢。
前線衛青和霍去病推進得極其順利。
簡直像是在玩沙盤游戲那樣,漢帝國輻射到的統治範圍,肉眼可見的在擴大。
原本這種時刻應該暫緩腳步, 消化吸收之後再繼續開疆拓土。
但劉徹沒辦法停下來,林久身上那條不停被渲染上色彩的白裙子逼着他不敢停下來。
他只能想方設法地去搞更多的錢。
所以系統很理解劉徹在這時啓用“鹽鐵官營”這種牽扯重大的政令。
他震驚的原因是,“難以想象,這麽有名的政令, 竟然是這麽一個小人物提出來的。”
“如果是在說張湯。”林久說。
“第一,鹽鐵官營不是他提出來的, 他只是劉徹選定的執行人。第二, 他不是小人物,他是劉徹手下的內政第一人。”
系統又震撼了, “內政第一人?”
內政領域的衛青霍去病?
系統用一種全新的眼神看向張湯。
以他的地位來說,他看起來太年輕了。
但除此之外,他也只是個平平無奇的年輕官員而已。
“無論怎麽看也就是個普通的儒生。”系統小聲說。
但是林久說,“他不是儒生。”
系統沉默片刻,“好神秘的身份,感覺像個洋蔥,扒完一層還有一層。”
林久慢慢說,“張湯,曾經是劉徹的禦史,主理過陳皇後巫蠱一案,此案株連三百餘人,館陶公主和陳皇後的勢力被連根拔起。”
“從那之後張湯開始青雲直上,到如今,看他官服,應該是已經位及九卿了。”
系統立刻就聽懂了,“羅織罪名,構陷冤獄。他是在為劉徹排除異己。”
“這就是他位及九卿卻仍然被蔑稱為“酷吏”的原因嗎?律法專家只是一層外殼,究其根本,他其實是劉徹手裏的一把尖刀。”
酷吏本人此時正和劉徹說到“白鹿幣”。
在上林苑的白鹿皮上畫上彩畫,再以精工點綴,稱之為“白鹿幣”,以四十萬錢的價值出售。
至于出售給誰,這也很簡單。
只需要在諸侯每年納貢的份例上添一項“白鹿幣”,上林苑中那些白鹿就有好歸宿了。
劉徹沉吟片刻,說由于紅薯和水泥的出現,聽聞近來諸侯多豐饒。
張湯立刻心領神會,恭敬地伏在地上說,這是我思慮不足夠了,那就将白鹿幣的價值定為九十萬錢。
系統說,“……這不但擅長構陷,而且擅長搶錢啊!”
林久沒有說話。
“雖然但是,還是難以想象你會刻意來見這種酷吏。”系統說。
他解釋說,“我沒有批判他品行的意思,只是覺得這種人不會有太大的價值。你見不見他,他都會按照劉徹的心意行事。”
他現在已經明白,站在宣室殿上是一群什麽樣的人,至于劉徹的道德底線,更是從來沒有存在過的東西。
張湯這種人得到重用,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但也不過如此了,歸根結底,他最終所得到的評價不過是一個酷吏。
——
林久只是說,“他是律法上的天才。”
系統很不能理解,“很難想象什麽人能從你口中得到天才這樣的評價,他好像并沒有過什麽驚天動地的事跡。”
林久邊思考邊說,“我記得有這樣一件事,在他幼小的時候,父親外出時令他守護家舍,等到回來發現家裏的肉被老鼠偷吃了。因而大怒,用鞭子抽打他。”
“挨打之後張湯設法抓住了那只老鼠,并找到了吃剩下的肉。”
“然後他立案,拷掠,審訊這只老鼠,把證據和文書都準備好,最後确定罪名,以分裂肢體的酷刑處死了這只老鼠。”
系統在腦子裏過了一遍這些繁瑣的流程,“就是說他自己獨立處置了一場刑案?那時候他多大年紀,之前有人教過他嗎?”
但這都不是重點,系統更想問的是,“怎麽會有人想到審訊老鼠,而且還真的這麽幹了?好離譜,果然劉徹身邊沒有正常人。”
林久喃喃說,“程序正義。”
系統默念了一遍這四個字。
程序正義,指代看得見的正義,釋義是判決過程中的公正與合理。
在張湯對老鼠的那場審訊之中,證據,文書,罪名,無不指向極端的程序正義。
與之相對應的是實體正義,結果的正當與合理。
陳皇後一案株連三百餘人,館陶公主和陳皇後的勢力被連根拔起。
完美的程序正義,輕忽的實體正義。
系統明白了,“他是律法領域的天才,更是玩弄t律法的天才!”
他是劉徹手中的刀,律法就是他手中的刀。
窮究他所接手的那些案件,過程天衣無縫,結果天差地別。
是天還是地,全在他一念之間。
他就用這種與生俱來的天賦,以這一念之間的天差地別,逢迎上意,排除異己,所向披靡,無往而不利。
于是位及九卿,是劉徹手下內政第一人。
系統喃喃說,“不愧有酷吏的名聲。也只有這種人,才能想出白鹿幣這樣的斂財方式吧。”
現在他理解為什麽劉徹讓張湯前來觐見了。
他是在向林久證明,或者說是在炫耀。
我的軍隊所向披靡,我手下的錢財多不勝數。以後我還會得到更多的錢財,我的軍隊永遠不會停下征伐的腳步。
但是林久說,“還不夠。”
系統大為震驚,“白鹿幣這種東西出來,劉徹就差直說搶錢了,這還不足夠?”
林久沉默以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