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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漢武朝做神女
四面靜寂到可以稱之為死寂, 幾乎能聽到血液在骨肉間流淌的聲音。
劉徹拼盡全力控制自己的表情。
他不至于混淆神女話中之意,誠然誕育後代這件事情從來都只會在女性身上發生,這甚至已經超越了常識的範疇, 而變成了根植在各人骨頭裏的本能。
可是——說話的是神女。
凡人的常識乃至本能在神女面前算得了什麽?神女開口說話,便是在宣告人間之上神明國度的法則。
“那你要給我生個孩子嗎?”是這樣說的吧。
神女直視着劉徹的眼睛,她的袖子動了一下, 宣室殿上便仿佛騰起一朵雲。
她的手,按在劉徹的胸口。
她幾乎完全沒有用上力氣, 細長柔軟的手指輕輕撫摸着衣物,隔着厚重的冕服, 劉徹原本不應當察覺出她的觸碰。
可偏偏此時他的注意力完全集中,他甚至沒注意到自己此時正待在宣室殿, 天地之間仿佛只剩下他和神女,神女的觸碰便是此間唯一真實的存在, 除此之外,盡是虛妄。
所以怎麽可能察知不到,甚至已經超出了“觸碰”的範疇,而仿佛已經深入皮肉, 在骨血之中移動。
從胸口,下移,到腹部。
神女說,“你的肚子也會、變大嗎?這裏會不會、鼓起來, 很高很高地、鼓起來。”
她話音間有停頓,像小孩子在說話, 生疏不熟練, 有點笨拙,惹人發笑。
可劉徹一點都不覺得可笑。
誰能在這種境況下覺得可笑?
世間并非沒有神明與凡人結合而生子的傳言, 上古有華胥氏感雷神之精而生神農氏,商周有簡狄吞玄鳥卵而生契,就連他們漢室天下,也有劉媪于大澤中與龍嬉戲,感而有孕,生太祖高皇帝的事跡。
可是翻遍本朝、春秋、商周乃至上古流傳至今,全部的帛書和竹簡,誰曾聽聞過以男子之身受孕的奇事?
前無古人甚至前無古神,這樣的事情,劉徹不懷疑神女做不到,神女當然做得到,可是他要付出什麽代價?
像是有一盆冷水兜頭潑下,劉徹霎時間意識到了自己一直以來有意無意忽略的一件事情。
代價。
從降世至今,神女一直在幫他,神女給他紅薯,後來神女又給東方朔水泥,給董仲舒天書。
劉徹厭惡董仲舒和東方朔得到神恩這一件事本身,可他也不能不承認,神女為這兩人賜下神恩,其實還是在幫他。
這偌大的江山和王朝并非一人一肩就能撐起來的,他是皇帝不錯,可皇帝也需要能臣來幫襯。
東方朔和董仲舒,便是神女為他選擇的能臣。
神女在幫他成就他的千秋大業,可神女根本就不在意這所謂的千秋大業,她為的是劉徹的一身血肉,為了得到她此時的恩賜,劉徹注定将在今後付出這一身血肉。
得到,付出,天底下再也找不到這麽合理的事情。
那倘若他現在答應,生下神女的孩子,他能得到一個神的孩子。
将要付出——
人難道真的能承受神明扭曲天地大道而賜予的這一場生育?!
這是一個問題,這個問題沒有答案。
劉徹根本也沒有試圖去想答案,他的大腦已經被這個問題完全充塞了,模模糊糊的陰影就隐藏在這個問題之後,可他不敢窺看。
長久地得不到回應,神女卻也沒有表露出不耐煩的意思。她仍舊看着劉徹,目光專心致志。
劉徹睜着眼睛與神女對視,他要拼盡全力才能克制住眨眼的沖動,眼球和眼眶都因這份過度的克制而變得疼痛。可他不敢眨眼,他正和神女對視,這種時候眨眼會死的吧,會被吃掉的吧。
就在這樣一場疼痛的對視中,劉徹意識到他在與神女相處之際犯了錯誤,一個致命的錯誤!
這些天以來他陪神女玩,他靠近神女,他還試圖掌控神女。
神女不會因此發怒,因為神女不會在意凡人糟糕的心思。可他這些行為本身是不是向神女釋放出了一個錯誤的信號?
神女接到了這個信號,并按照自己的方式去理解這個信號。
你這麽靠近我,像人間的男人靠近女人那樣,他們靠近之後會生下孩子,所以你其實是在想為我生下一個孩子,對不對?
對不對,啊,對不對啊?
神女靠近他,神女看着他,神女逼問他!
于無聲處聽驚雷。
此時宣室殿上,無聲之處,真的有驚雷響起。
是一只振翅的蠅蟲,盤旋在帝王的桌案上,發出低微的聲音。可此時此刻這一點點低微的聲音也足以成為打破沉寂的驚雷。
神女的視線移開了。
她不在意光陰的流逝,因為她經歷過太多的光陰,劉徹曾遐想過她與商天子周天子乃至春秋戰國之際的諸侯在一起時的樣子,那些人都死去而她還活着,涉足過光陰的無盡海,而容顏不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