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得不承认，云顼的敏锐的确非常人可比。</p>
他不想死。</p>
自被罢黜安王府世子的身份后，他就一直如丧家之犬般苟延残喘，看尽旁人脸色。</p>
圣主瞧不上他，苏锦遥羞辱他，连他最深爱的女人，也一次又一次的对他极尽挖苦，甚至还将他发配到遥远的江夏，不复再相见。</p>
曾经的荣华富贵，曾经的柔情蜜意，曾经的筹谋抱负，仿佛只是他这么多年来的黄粱一梦。</p>
一朝梦醒，繁华尽散。</p>
可饶是如此，在他内心深处，还是不想就此放弃。</p>
虽然他也曾消沉过，绝望过，还不止一次的叫嚣过，强硬过，作出连死都不怕的样子，时间一长，甚至连他自己都被骗了过去。</p>
但归根结底，他从未有一次是真的去赴死。</p>
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p>
他并不蠢笨，又怎会不明白这么浅显的道理？</p>
怕死，并不是一件丢人的事。</p>
他步履坦然的走过去，姿态从容的坐到了云顼对面的椅子上，强烈的斗志在眼眸中重新燃起。</p>
“果然还是太子皇兄最了解我。”</p>
“看在我们兄弟一场的份上，只要不触及我的底线，我可以透露给你一些你感兴趣的东西。”</p>
在没撕破脸之前，他和云顼的关系并不差。</p>
尤其是小的时候，他几乎是拿云顼当亲兄长看待的。</p>
只可惜，后面发生了太多的事，导致他们之间，注定会是你死我活的结局。</p>
虽然他也曾暗暗惋惜过，但也仅此而已。</p>
对于自己的选择，他并不后悔。</p>
即便是再来百次千次，他也依旧会坚定的站在渺儿身边。</p>
哪怕是与天下人为敌。</p>
一旁的青玄瞧见，正要上前阻止，便见自家主子摆了摆手。</p>
云顼并未计较云瑾的放肆与无礼。</p>
他深沉的墨眸微抬，带着洞察人心的犀利，轻描淡写的睨了他一眼，然后干脆利落的将画轴扔向了他。</p>
“那就说说这个女人吧！”</p>
薄凉的唇微微翘起，“说的好了，本宫也不是不能饶你一条狗命。”</p>
若说来之前，他还存了叙旧的心思，打算利用幼年的交情，企图唤起他的最后一丝良知的话，那么在看到他的那一刻起，这个念头便已烟消云散。</p>
曾经那个温和良善的少年云瑾，终究是消失在了漫长的岁月里，不复存在。</p>
从他认识初凌渺的那一刻起，就已一步一步的偏离了他原本要走的路，再难回头。</p>
或许，他也并不想回头。</p>
哪怕他明明知道，当年所谓的救命之恩，所谓的惊艳一瞥，所谓的日夜陪伴，都只不过是初凌渺专门为他设下的局而已。</p>
他既喜欢一条道走到黑，他这个做皇兄的，又怎好不成全？</p>
云瑾猝不及防的接住画轴，愣了一愣，又惊疑不定的看了眼云顼，这才犹豫着打开。</p>
在看到画像的一瞬间，他脸色倏地一变。</p>
怎么会……</p>
但很快，他就将那一丝紧张与慌乱很好的掩饰过去。</p>
“皇兄这是打哪儿寻来的美人，姿色还算可以。”</p>
他大脑开始飞速的运转。</p>
云顼怎么会有渺儿的画像？</p>
难不成，她已经提前暴露了？</p>
那她现在在哪里，有没有危险？</p>
为了掩饰内心的担忧与不安，他故意露出了不怀好意的笑容。</p>
“怎么，才这么短时间，皇兄就对林倾暖那个丫头腻了？”</p>
云瑾一直被关着，并不知苏倾暖已经成为江夏的公主，改了姓氏。</p>
“不过想想也是，她虽然模样生的不错，到底年纪小，对男女之事太过生疏——”</p>
他的话还未说完，便感觉一股强烈的气流迎面袭来，然后自己的身子便像是断了线的风筝一般，极快的飞了出去，狠狠撞在了门板上。</p>
落地的瞬间，他疼得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只感觉五脏六腑都移了位，每一次呼吸，都像是一次凌迟。</p>
好不容易撑立起来的气势，一瞬间又消散的无影无踪。</p>
“你若愿意这么谈，本宫没意见。”</p>
云顼高大修长的身影立于他上方，宛如星辰般深沉浩瀚的墨眸，居高临下的睥睨着他，冷意尽显。</p>
“本宫只给你这一次机会，说还是不说，全在你自己。”</p>
由始至终，他都没错过云瑾脸上一丝一毫的表情变化。</p>
所以即便他不承认，他心里也基本有了八九分的确定。</p>
这只怕就是初凌渺的真实模样。</p>
而他接下来只需要，让他补齐面纱下的空白就是。</p>
云瑾死死捂住胸口，痛苦的咳了两声，眼眸中却是清明一片。</p>
他苦笑一声，毫不畏惧的看向云顼。</p>
“今日若换作是你，你会出卖你心爱之人吗？”</p>
“我招认了，她就会暴露，就会有危险，你觉得，我会这么做吗？”</p>
他眸光闪烁，似嘲讽又似自嘲。</p>
“皇兄，我们云家从不缺痴情之人 ，连你自己都做不到的事，又何必苛责于我？”</p>
这是他想到的，唯一能让云顼共情的地方。</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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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云顼能够感同身受，那么他就不仅保全了渺儿，还能成功活命。</p>
“你我虽是堂亲，但从小关系便亲厚，不比旁人。”</p>
“云瑜傲慢无礼，云璃包藏祸心，唯有我，是真心实意的拥护你，敬重你，若没有后来的那些事，我可以做你一辈子的左膀右臂，为你鞍前马后，替你征战四方。”</p>
“落在你手里，我服气也认命，我可以告诉你所有的事，只除了她。”</p>
说到动情处，云瑾几乎都觉得自己是在真心悔过。</p>
他伸手扯住云顼平整顺滑的衣摆，第一次主动放弃了自己的骄傲，压抑着痛苦的嗓音，近乎恳求。</p>
“皇兄，看在往日的情分上，再给我一次机会！”</p>
“只要你不动她，从今往后，我云瑾唯你马首是瞻，再不背叛。”</p>
这些日子的与世隔绝，让他想通了一个道理。</p>
一时的放低姿态，并不是什么丢人的事。</p>
如果能借机重新蛰伏在云顼身边，缈儿就不会放弃他，他就能重新回到她的身边。</p>
到时，他会亲手为她夺下这万里江山，作为迎娶她的聘礼。</p>
瞧着眼底明明写满了算计，却故作卑微的近乎匍匐在他脚下的云瑾，云顼清冷的俊颜上浮起如霜寒意。</p>
“你觉得，本宫稀罕你的投诚？”</p>
“初凌缈不配同暖儿比，本宫也不是你。”</p>
他眼眸噙着淡淡的嘲弄 ，“知道这画像是怎么来的吗？”</p>
就这点小伎俩，还敢出来卖弄？</p>
云瑾心里一个咯噔，不自觉松开了捏着他袍角的手，脸色肉眼可见的紧张起来。</p>
“初凌缈身边，可不止你一个人。”</p>
云顼饶有深意的勾唇，“也不是所有人，都像你这么‘忠心耿耿’。”</p>
云瑾和初凌缈那点风月，早在落青被俘后，就已抖露了个干干净净。</p>
但不得不说，这些初凌缈亲自培养出来的手下，对她还是有几分死忠之心的。</p>
一番威逼利诱下来，也并不愿完全出卖于她。</p>
比方落青，尽管暖儿以元鹤相要挟，还动用了不少手段逼供，但除了云瑾这一桩，对初凌缈的其他事，她始终守口如瓶。</p>
不过这并不妨碍他们通过多方获取，然后将信息进行整合拼凑，得到最接近事实的真相。</p>
“你是说苏锦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