騙人啦(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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騙人啦

安連奚下意識随着薛時野的動作擡起頭,模往顯得有些呆滞。

好像還是被看出來了。

薛時野眉往下壓,神色莫名顯得有些沉郁,但只是一瞬,接着就聽他開口喚了他一聲,“小乖,吐出來。”

伴随他指尖微微探入,安連奚往後偏了偏頭,将嘴裏無法下咽的食物盡皆吐進了擺放在桌側的渣鬥中,末了還幹嘔了幾下。

薛時野攏起眉,起身給他拍背,一下一下為他順氣。在安連奚看不見的地方,臉色更是黑沉得可怕,周身戾氣止不住上湧。

待安連奚終于覺得嘔吐的欲望沒那麽強烈了,他抿抿唇,轉過頭。一雙眼睛似水洗過一般,澄澈若琉璃般透亮的眸子就那樣盯視過來,唇色好像也白了幾分,看起來可憐極了。

但這慘兮兮的并未讓薛時野的眉頭舒展半分。

“王爺……”

安連奚喊了一聲。

少頃,薛時野才回應了句:“嗯。”

聲音不鹹不淡。

安連奚默了默,“對不起。”

薛時野問他:“為什麽要道歉?”

安連奚低下眼,“你生氣了……”

薛時野不說話,長久的沉默讓安連奚變得有些忐忑起來,而後,就是一陣的天旋地轉。

緊接着,他就被薛時野抱坐到了腿上,“我說過。”

安連奚緩過神,聽他說:“永遠不要與我道歉。”

“可是……”

“沒有可是。”

安連奚最後只低低道:“別生氣。”

話落,臉被擡起,薛時野另一只手搭在他的下颚上,修長分明的指節托在他臉龐,目之所及,只有薛時野那雙深黑的眼眸。

安連奚眼睫微動,就是這時,耳邊好似響起一聲低嘆。薛時野松開他,将人納入懷中,“吃不下為什麽不說?”

安連奚唇瓣張合,說不出話來了。

似乎也不需要他的回答,薛時野繼續道:“不舒服怎麽不告訴我?”

全都被發現了。

安連奚想說‘對不起’,但憶起薛時野說過的,遂只道:“只有一點。”

薛時野眸光微斂,“只有一點?”

安連奚低聲,“再多一點……”

薛時野定定凝視他,嗓音沉靜:“回府。”

安連奚急道:“不要。”

說話間,他抓住薛時野的手,一臉祈求。

薛時野緊緊攬着他的腰,“你應當知道,沒有什麽比你的身體更重要。”

為此,他不惜忍耐,極盡珍視呵護,怎麽能忍受對方在他的照看下出錯。

安連奚也不是那種太過任性的人,而且他自己也感覺得出來,此刻身體也是真的有些不舒服了。聞見薛時野的這句,被他的滿是珍視的話語弄得心頭一亂,語氣也跟着軟了下來,“我知道了。”

對方話語乃至行動中對看燈會、煙花的渴望薛時野怎麽可能毫無所察。

心髒仿佛被揪起,但他也不得不把人抱起。

安連奚便軟軟靠倒在他身上,“王爺。”

薛時野:“嗯。”

“那你以後一定要再帶我來看。”

“好。”

安連奚松了口氣,及至此時,才徹底放松下來,對薛時野小小聲開口,微軟的語調似在撒嬌,“難受……”

薛時野眼眸微暗,“哪裏難受?”

安連奚擰着眉,往他懷裏又靠了靠,“頭有點暈。”

剛才還讓他心情下沉的人,轉瞬就令他心疼起來。薛時野掌心收緊,寬大袖擺下手臂肌肉隆起,明明是極具爆發力的表現,卻十分克制地護着懷裏的人。

“馬上就回家了。”

安連奚微微擰着眉,既是難受也是遺憾。只是當又一陣頭疼席卷而來,他就沒功夫遺憾了,剩下的全是身體不适帶來的難受體驗。

薛時野帶着人離開酒樓,将人裹得密不透風。

酒樓中人來人往,偶有人認出他來也都在瞥見他冷沉的面色時不敢上前打擾。

及至将人帶上馬車,安連奚臉色稍稍有些發白,眉也擰得更緊了,身上出了一層冷汗,整個人像是從水裏撈出來一般,發絲濕答答黏在頰邊。

頭腦暈眩,來得突然又迅猛。

薛時野把人從懷裏撈起,待看清他的模樣後瞳孔皺縮。胸腔跳得那樣厲害,莫大的恐慌将他整個思緒占據,指尖都在發着顫地捧起對方的臉輕聲喊,聲音裏帶着他自己都無法覺察的後怕:“小乖。”

安連奚勉強睜開眼,“王爺。”

“我在。”薛時野手指想要收緊,卻唯恐傷到懷中的人,對方身子禁不起那樣的力道,仿若輕輕一碰就會碎掉。他必須控制住自己,不能傷了他,埋藏在記憶深處的血色畫面湧入腦海。

薛時野緊阖雙目。

接着,額頭有什麽貼了上來,冰冰涼涼。

安連奚往前靠了靠。

薛時野睜眼,眸中隐現血絲。

“我沒事。”安連奚盯着薛時野的雙目,緩緩說道。

薛時野看着他,就見說完這句話後,安連奚又似沒了力氣一樣,慢慢阖上眼,靠到他頸窩。

都這個時候了……

怎麽還這麽會惹他心疼。

薛時野平複好情緒,讓馬車再快一點。

片刻後,外面傳來煙花的聲音,漆黑的天幕中,璀璨的花火炸裂開,朝着四面天際墜落,一瞬即逝,而後又是一道轟隆聲響。

薛時野低下眼,安連奚蹙着眉,根本無力睜眼去看。

“不是想看煙花嗎……”

怎麽還不醒。

一直到馬車行到了岐王府,安連奚都是昏昏沉沉,那股頭疼的感覺如影随形。薛時野抱着人下車往西苑走去,早就得到消息候着的劉太醫見到兩人,連忙上前。

薛時野擡起安連奚的一只手,這只手柔弱如骨,失去往日的粉潤模樣,此刻顯得極為蒼白,一絲血色也無。

瞥了眼,薛時野忽覺心髒又是一陣劇烈的抽疼,鋒銳的眼神一掃,去看把脈的劉太醫。

劉太醫此刻也是一臉緊張,皺着眉,“王妃這應當是先天不足所致……外加邪風入體。頭疼太過強烈的話,稍後我先開一副安神藥,請王爺喂王妃服下。”

薛時野一頓:“頭疼?”

劉太醫點點頭,“是啊,王妃估計是被疼暈了。”

薛時野呼吸凝滞,垂首看向懷裏面白如紙的人。

疼暈了……

這就是他說的沒事?

薛時野阖了阖眸子,沉聲開口:“可是與上次頭疼有關?”

劉太醫這才恍然記起之前王妃曾在皇宮中也頭疼過一回,不過上次他什麽都沒查出來,“上回臣與映紅姑娘問了問脈象,兩者确實有些相似。”如果是王妃先天不足帶來的症狀,那就一切好說了。

正當劉太醫臉上慢慢露出個原來如此的表情,忽覺身前一道極為可怖的氣息壓下,他一頓,隐約猜出對方會問什麽,撲通一聲就跪了下去。

他就算醫術再了得,也不可能将王妃的不足之症治好啊。

正如他先前所言,只能溫養調理,不能根治。

薛時野冷冷道:“下去熬藥。”

劉太醫連忙退下。

房間裏,只剩薛時野和安連奚,他懷抱着對方,姿态說不出的小心,一雙黑眸靜默地望着躺在他懷裏看起來毫無生氣的人。

沒胃口不說。

不舒服也不說。

頭疼亦不告訴他。

不是最會撒嬌了嗎。

“就這麽……”不想他擔心?薛時野語氣幾近呢喃,聲音微不可聞,“你要我拿你怎麽辦才好。”

安連奚只覺自己的頭像是要被鑿穿了一樣,陣陣裂開般的疼痛侵襲着他的大腦,似乎有無數跟尖針在往他腦子裏紮去。

好疼……

他好疼啊……

薛時野……

安連奚無意識地呼喚着這個名字,好像這樣他的頭疼就能減輕一點,仿似只要呼喚這個名字,就能讓他平靜下來。

薛時野……

“薛時野……”

細碎的聲音響在耳邊,薛時野即刻低眼看去,陷在床榻間的人依舊閉着眼,嘴唇微動,“薛、時、野。”

“嗯,”薛時野不禁動了動,随即低.下身,靠在床邊,幾乎跟臉貼着臉,“是又疼了嗎?”

無人回應。

榻邊的湯藥剛送上不久,此刻已經沒有那麽滾/燙。

薛時野取過藥碗,靜靜看了人半晌,心裏在泛着疼。須臾後,他動作輕緩地将人拉起來,靠在自己肩頭,

忽地,薛時野仰頭灌了一口。

帶着苦澀的安神藥彌漫,薛時野擡手,寬大的手掌幾乎将對方整個臉都覆蓋住。接着,他垂首。

安神藥被一口一口渡了過去。

直到藥碗一空,薛時野才緩緩把人放回榻上。

一碗安神藥下去,安連奚混亂的意識變得模糊不清,那種撕/裂般的頭疼感慢慢消退。

薛時野輕輕把他放回去,掖好被角。

張總管在門口守着,他原是去找了映恬和映紅,幾人落後越是則他們一步在城中閑逛,不承想府中又出事了,連忙趕回來。

“王爺,王妃他……”

薛時野神色陰沉,張總管心頭驀地‘咯噔’了一下,忙挑重要的事情說道:“映恬已經帶映紅去劉太醫那邊了。”

回頭估計要再過來給王妃診一次脈,畢竟上一回王妃頭疼就是她給診的。

薛時野颔首,淡聲道:“去叫影鋒過來。”

張總管站着沒動,隐在暗處的暗衛迅速朝影衛營掠去。

影鋒很快就到得書房,看向上座的男人,“王爺,經查探,天下第一名神醫段旭曾出現于荊州,一營的影衛已派出去确認了。另有滄州、廬州的兩位名醫,皆已請回,不日就能入京,這二位都曾治愈過不少疑難雜症……”

白日裏王爺才剛問起過,誰知夜裏王妃就又病了。

影鋒暗道好在方才手底下又傳來消息,否則他今日少不得要被一番責罰。

聽到想聽的答案,薛時野起身,半點不多留,“速度再快些。”

他等不了太久。

“是,”影鋒點頭:“段神醫神龍見首不見尾,可能還需要些時日。”影衛營的人基本已經派出去了,但這位的行跡确實沒那麽容易捕捉到。

薛時野便沒再多說,擡步離開之際,他道:“替本王查一個叫汪曾韞的人。”

影鋒一頓,“王爺是說……汪曾韞?”

影衛營每日都會将各地發生的大小事宜呈報上來,當然也分輕重緩急,影鋒會先查看後上報給王爺。當然,他最先關注的也是京中的大小事。

別的不提,這個汪曾韞他還是有些印象,影鋒道:“今日送上的卷宗裏就有一個叫汪曾韞的。此人進京是為補浮票而來,本無出路。但對方才學匪淺,奪得了詩會魁首,又被恰好出現在詩會的蘇老看重,眼下已補完浮票趕往蜀州準備回去參加這次秋闱了。”

蜀州距京城不遠,應當還趕得上。秋闱,即鄉試,是衆多學子們難得的機會,拿下這一場考試即可參加明年開春的春闱。

原著:【汪曾韞懷才不遇,曾險些因參加不了秋闱無法入仕,幸得蘇老看重,有機會補得被繼母藏下的浮票,重入秋闱,一舉奪得解元。連中三元,後入內閣,随恩師蘇老效力于六皇子。】

蘇老,乃明淵大學士,歷經兩朝風霜,地位不可撼動。

而蘇老……

是蕭皇後的表親。

薛時野眸光一定。

這個汪曾韞若真有本事,拿下此次解元,蘇老想必會将對方招攬。如此一來,應該會入薛雲欽手下。

薛時野本身對皇位并無興趣,他斂目,視線落在虎口上的印記上,眉眼柔和下來。

可如今,他未必還會同往日一樣與世無争。

薛時野自然清楚懷璧其罪的道理,就算他什麽也不做,那些人也會對他出手——誰讓他是……沈皇後之子。

就拿薛慕辰暗中買兇甚至勾結趙知府一事來看,就足以證明,在其餘皇子眼中,薛時野才是那些人登上皇位的最大絆腳石。

只要他在,明康帝的繼承者人選就不會有其他人。

說完這段話的影鋒暗自納悶王爺怎麽會知道汪曾韞,按理說這不過是個微不足道的小人物,王爺不該知道才對,但出于謹慎,他還是問:“王爺覺得,這個汪曾韞需要除去嗎?”

“不必。”

薛時野重又朝外間走去,行動間衣袂晃動,“注意他即可。”他更想知道的是,小乖為何讓他小心此人。

兩人的相處中,薛時野覺得自己有很多時候都看不懂對方,可這對于他而言是非常難得的一件事。也無出于某種天性,薛時野其實能夠輕易看穿一個人的心思,但這一點用在安連奚身上卻不太靈驗。

比如,他時常不知道安連奚為何會怕安連華,對他可以認為是在安府中留下的陰影也就罷了。那他對六皇子的忌憚又從何來?還有這次……

薛時野不欲多問。

他的小乖身子骨那麽弱,不可再多傷神。

既然他怕,那他就給足對方安全感,讓他不必再畏懼任何人。

薛時野緩步進了卧房,輕手輕腳努力不發出半分動靜地上榻,将身子已經開始隐隐有些發熱的人撈入懷中緊緊抱好,貼在後者耳邊輕聲道:“快點好起來……”

不要再讓他擔心了。

經調理,安連奚已經好些日子沒有生病了,這一次的感冒倒不是什麽大問題,只是那莫名其妙的頭疼在醒來後依舊如影随形。

不是特別強烈,但一直存在。

安連奚昏昏沉沉了好幾日,這一日終于有些精神了,醒過來時就看到在坐在床沿守着他的薛時野,忍不住喊他,“王爺。”

薛時野抱過他,“感覺如何?”

安連奚滿臉恹色,但薛時野這幾日照顧他也耗費了不少精神,眼底的血絲一直未散,他只道:“頭疼。”

薛時野眉頭皺起。

這個劉太醫果真無用。

開的藥半點成效不見。

成效其實是有的,安連奚醒來後頭暈的症狀倒是減輕了不少,也沒有平時感冒後的頭重腳輕,鼻子也沒有特別不舒服。

而且……

他好像出了一身汗。

安連奚攥着薛時野的衣服,身上黏糊糊的。

想沐浴。

薛時野以為他是餓了,“可要用膳?”

“不要。”

安連奚沒覺得餓,肚子裏半分空蕩蕩的感覺也無,更像是被灌了什麽東西一樣,飽飽的。

薛時野:“嗯。”

末了,他伸手捋了捋安連奚腮側的碎發,“不餓,那想做什麽?”他看出對方有話想說。

安連奚睫羽一動,還是告訴了對方:“我想沐浴。”

像是怕人不答應似的,他還補充:“出了好多汗。”

空氣似都突然安靜下來,有什麽在無聲地蔓延,安連奚猶豫了好一會,也沒轉頭去看薛時野。

好半晌,他還是輕喚道:“王爺?”

薛時野的聲音緩慢響起,簡單的一個單音節,“嗯。”

安連奚怔了下,莫名從中聽出幾絲沙啞的味道,他忍着心底異樣的感覺,問:“可以嗎?”

上一回他被孫老二綁走,回來薛時野都沒準他沐浴。

全然不知此人已經被關入了王府的暗牢中,安連奚還在擔心薛時野會不會讓他沐浴。

汗水打濕了衣衫,像是粘在身上,感覺不是特別好。

但是出乎安連奚意料的,薛時野答道:“可以。”

安連奚微微詫異,随即彎了彎眼睛,“謝謝你。”

薛時野低下眼望着他,沒說話。

片刻後,薛時野放下出去叫水,安連奚獨自靠在榻邊,長舒了口氣,剛才心底那種不對勁的感覺果然是他的錯覺。

只是他似乎放松得太早了。

就見下人們送上水之後,原本離開的薛時野又重新回到了房間裏。

安連奚擡眼,“王爺,你還有事嗎?”

房門在薛時野身後合上,很輕,卻像是敲打在安連奚心尖上。

忽然之間。

先前消退下去的感覺再次回籠。

安連奚對上薛時野的眸子。

那雙眼睛深邃,眼型狹長,眼尾微微上挑。看人時目光銳利,頗有種居高臨下的睥睨之感,直讓人感到壓迫。

此時此刻,這雙眸底如同染了一層深色,安連奚看不動其間的情緒,但他沒由來覺得有些害怕,心髒緊縮。

“你怎麽不說話啊……”安連奚道。

其實他更想問,薛時野為什麽還在這裏。

薛時野朝他走過來,聲線低緩,“不是要沐浴?”

安連奚點了下頭,“是要沐浴。”

然而,薛時野越走越近,及至最後,将他從床上抱起。

安連奚不知為何,有些慌了神,“我自己來就好。”

薛時野一時沒回答。

安連奚:“你出去吧。”

薛時野:“你還病着。”

這話的意思……

安連奚不敢多想,聲音低下來,帶着絲慌亂,“我想自己洗,我自己洗就行了。”

薛時野似乎沒有聽到,徑直便帶着他行到了浴桶邊,“府中的湯池已經改成了藥池,今後也可去那裏多泡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