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往這個時候,薛時野必定會看在他這個樣子時退一步,對他說好話。
但今天薛時野好像有點不一樣。
半天都沒來哄他。
安連奚要生氣了。
就知道欺負他。
即此時,薛時野攥住他的那只手被往上拉了拉。
安連奚掀起眼皮,正準備瞪過去兇他。
卻見薛時野眉目壓得極低,在他的注視下,徑自把他的手拉到了面前。
指尖被輕微觸/碰的感覺傳來。
是溫/熱的,柔/軟的唇。
安連奚看得愣住,而後面色爆紅,“你、”
薛時野在做什麽!
後者依舊維持着垂首親在他指尖上的動作,聞言稍微擡眉看向他,那雙狹長的鳳目裏倒映着是他的臉,紅得不成樣子。
安連奚猛地縮回手。
這一次他成功了。
安連奚把手藏到了身後,把剛才的話說完整了,“你做什麽。”
指尖上似乎還殘留着被親到時的觸感。
安連奚只覺整個人都像被點着了,說話時都不敢去看薛時野的臉。
明明做這種事情的是對方。
害羞的卻是他。
安連奚只好盡量做出冷靜的表情。
落在薛時野眼中,愈發覺得可憐又可愛。
“情.難自.禁。”他解釋道。
言外之意,就是想親。
安連奚圓溜溜的眼睛看着他,對上薛時野那雙深邃黑沉的眼眸,莫名感到了一絲慌張感。
不似之前的那種不知從何而來的驚吓,更像是一種從靈魂深/處的震/顫,仿若下一秒就會被吞/吃/入/腹一般,讓他心/悸。
安連奚下意識不敢再追問,同時挪開了目光,只輕輕‘哦’了一聲。
薛時野沒再吓他。
灼人的目光不在,安連奚忽然松了口氣,又有些不知名升起的悸/動,但他實在無暇在想其他。平複下來後再次回想起薛時野剛才的舉動,安連奚腦子亂作一團。
好奇怪啊……
安連奚不欲再想下去,往榻上一滾,把自己團成繭狀,“我要睡覺了。”
薛時野聲音裏帶着笑,“好。”
安連奚:“你別吵我。”
薛時野:“嗯。”
安連奚閉着眼,睫毛止不住地晃動,他頓了幾秒,又把頭埋進了被子裏。
俄頃,只聽薛時野的聲音漸漸響起,“不熱嗎?”
安連奚悶聲悶氣說:“不。”
薛時野忍着心裏的躁/動,“我去書房。”
安連奚沒有多問,甚至很高興薛時野走開,待聽到腳步聲遠去,他才從被子裏出來,大口喘氣。
這種天氣悶着确實熱。
安連奚從床上坐起,低頭,看着剛才被薛時野抓過的那只手,抿了抿唇。
他動了動,指尖輕蜷。
什麽意思啊……
安連奚往床上一攤,正在這時,外面響起通傳聲,“王妃,徐知府求見。”
“嗯?”
安連奚又爬了起來,他對外面的溫木說道:“王爺在書房。”
溫木的聲音再度傳了進來,“徐知府是來找王妃的。”
找他的?安連奚愣住。
來南境這麽久,他和徐知府可沒什麽交集,那麽對方過來找他做什麽。
安連奚從榻上起身,又理了理衣服和頭發,“讓他進來吧。”
徐知府很快進來,儒雅的面上帶着笑,“參見王妃。”
安連奚等他坐下後,問:“徐知府找我有什麽事嗎?”
剛坐下的人聞聽此言又站了起來,“此次下官過來,是為南境百姓謝謝王妃的。”
安連奚:“謝我?”
他眨了下眼,茫然,“我沒做什麽啊。”
徐知府搖頭:“王妃已經做了很多了。”
他也是今日方知,原來王爺施粥是為了給王妃祈福,自然是要過來感謝的。
徐知府先前本來已經離開了驿館,但途中想到不日岐王一行就要離開南境,這才折返回來,也是為了與岐王妃見上一面。
“那日田間,王妃賞小童吃食一舉下官都看到了,王爺亦是因此心生了施粥的念頭,所以還是要多謝王妃了。”
說完,徐知府在心中一嘆:岐王與岐王妃感情甚篤傳聞非虛啊,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
安連奚聽着徐知府一陣誇贊,似乎對岐王也頗為推崇的樣子,還有些恍惚。
徐知府……好像對王爺印象很好。
如果是這樣的話,徐知府最後應該不會再為六皇子對王爺不利了。
安連奚自認從書中了解過徐知府這個人。
愛憎分明,非黑即白。
心裏之前還盤旋着的大石落地,安連奚有些開心,送走徐知府。
想去找薛時野,和他分享喜悅。
可是當他剛從椅子上站起來就停住了。
他還在生薛時野的氣。
安連奚接着又坐了回去,但心裏仍是高興的。
事情似乎一切都進行得非常順利,南境的百姓因為朝廷的救濟總算都能攢下些餘糧過冬了,不用因為沒有收成而餓死。
百姓感念皇恩浩蕩,在安連奚他們一行人離開南境時夾道相送,一路上都在高呼萬歲、千歲等語,其中自然是盛贊岐王居多。
更甚者近日有傳言說岐王此舉是為給王妃祈福,衆人在感謝岐王和岐王妃之餘,又開始對兩人的夫夫情深大肆稱贊。
薛雲欽看着兩道臉上全是喜悅的百姓,聽着他們稱贊的話,眼睛半眯起來。
安連華也在聽着外面的聲音,已經不再像以前那麽嫉妒了。
就算這次岐王和安連奚得了民心又怎麽樣。
那也得有命留着享受。
安連華是昨夜不下心聽到的,六皇子和一個黑衣人的密談。
六皇子準備在路上刺殺岐王一行。
只是可惜……岐王等人不會直接回京,屆時兩隊人分開行動,他不能親眼看着安連奚去死,只能自己在腦內想想了。
“連華。”
輕淡的聲音将安連華從神游中拉了回來,他看向對面坐着的薛雲欽,“六皇子……”
薛雲欽看他,清潤的眸子中帶着笑,卻是不達眼底,“連華,你叫我什麽?”
安連華下意識抖了抖,迅速改口道:“阿瑾。”
薛雲欽滿意了,“之後也随我一道去趟江南吧。”
安連華猛然擡頭,眼裏全是錯愕。
“真的驚訝做什麽?”薛雲欽笑着說。
安連華心裏掀起了驚濤駭浪。
為什麽他們也要去江南,不是要派人去殺岐王和安連奚嗎?他們跟着去做什麽。
但是很快安連華又平靜下來。
也好。
那就讓他親眼看一看對方是怎麽死的吧,正好如遂了他的意。
于是他對薛雲欽乖巧點頭,“好,都聽阿瑾的。”
薛雲欽瞥他,探手将一個茶杯捏在手中,同時把安連華變換的眼神盡收眼底。
可真是狠毒啊。
為什麽兄弟兩會有如此截然相反的性格?
相比于安連華想親眼看着安連奚去死——昨夜對方偷聽的事,薛雲欽又豈會不知。他其實更想知道,在那個吃肉不吐骨頭的安府,身為不受寵的嫡長子,安連奚是怎麽長成那副模樣的。
一個心底陰暗,另一個卻似純白無垢。
薛雲欽怎麽會看不穿安連華的心思,以往他覺得有意思,願意捧着護着。但是現在出現更有意思的了,他又怎麽會在乎一個殘次品。
近日來薛時野也算是賺夠了好名聲。
薛雲欽深知明康帝的用意,他這次南下本就是輔佐對方的,但凡薛時野有點腦子,此次的名頭自然不會落到他頭上。
可讓他吃那麽大一個虧,薛雲欽也是不太滿意的。
總要給對方找點事做。
薛雲欽并不認為薛時野真那麽容易死,所以也只是找點麻煩罷了。而他也沒有老二那麽蠢,找的都是些烏合之衆。
總歸不會讓薛時野好過。
薛雲欽阖眸。
但是,安連華的如意算盤怕是打不響了。
此時此刻,另一邊的安連奚正手捧一本游記,這是他最近找到的新的打發時間的東西。
這還要從那天薛時野親他說起。
安連奚當天開始就不搭理薛時野了,把生氣貫徹到底,誰讓對方就是喜歡欺負他。
打又打不過。
安連奚有自己的反擊方式。
可是不理薛時野,安連奚又覺得更加無聊了,遂找來溫木,問他有沒有什麽打發時間的東西。
溫木哪裏懂這些,反而是映恬映紅兩個丫鬟聽到他問,告訴他了許多新鮮好玩的時,其中就有看游記一項,跟後世的小說差不多。
雖然現在的游記類型沒有現代的多,但勝在安連奚也沒看過這些,于是整日捧着游記翻看,連理薛時野都忘了。
原是想着刻意不理對方。
但沉迷游記,忘記搭理對方,二者也算是殊途同歸了。
安連奚此時看得聚精會神,主角正在林中獵鳥,絲毫沒有發現危險的逼近,銀色的寒芒隐在暗林之中,只待瞄準後便會朝他急射而出。
看到這裏的安連奚不由屏住呼吸,想看到主角會不會成功躲過。
作者是選擇更加戲劇性的設置精彩情節,還是準備直接射中,讓讀者們覺得驚訝之餘又理所應當,也可以通過中箭來引出接下來的劇情發展。
安連奚眼睛飛速掃動,恨不得一目十行。
就在這時,眼前的游記忽然被一只手蓋住,他怔怔擡起臉,“你做什麽啊。”他剛看到高/潮的地方。
安連奚很想看到後續,正欲去掰他的手。
薛時野卻是牽起一邊嘴角,臉上卻沒什麽笑意地道:“岐王妃是準備都不理本王了嗎?”
安連奚無辜看他,同時又心虛道:“哪有。”
話音落,他可憐巴巴望向薛時野,“你先讓我看完。”
薛時野定定凝視他,須臾,他默默收回了手,算是妥協。
安連奚心滿意足,又低頭繼續看。
下一瞬就被薛時野抱到了懷中。
“既然理我,那不如坐在我懷裏看。”
久違的擁抱,溫暖侵/襲,安連奚沒有拒絕,“那你給我扇風。”
薛時野笑了下。
還知道使喚他,想來應是忘了上次那事。
薛時野微低着眼,再次去看他翻動書頁的淡粉指尖,又不禁有些意動。
可能是這道視線實在看過明顯。
安連奚翻書的動作一凝,倏然轉頭看過去,就見薛時野目光低低,正好就盯在他的手上。
安連奚耳根微熱,“不許看。”
薛時野視線一轉,又移到了他的臉上。
安連奚:“也不許看我。”
薛時野笑,“這麽霸道?”
安連奚強忍羞意,“我就霸道,反正你不許看。”
真是太霸道了。
薛時野想。
“這可不行。”他說。
安連奚就去捂他眼睛。
薛時野唇角又翹了起來,“王妃真厲害。”
不用和他對視,安連奚也便肆無忌憚起來,承認道:“我就是厲害。”
沒看百姓都在誇他的嗎。
薛時野微揚的唇角就沒下來過,附和道:“嗯。”
安連奚開心了。
片刻後松開他,繼續窩在他懷裏看剩下的游記。
游記是從主角的幼兒時期一直到老年,完整的故事線引人入勝且極有代入感,讓人不禁邊看就邊在腦海中勾起出一個嬰孩的形象。
從嬰孩時的懵懵懂懂,到少年時要為天下安出一份力的淩雲壯志,到撞到南牆依舊癡心不改的青年,至中年已漸漸明白時局非他一人能夠該寫的落寞。
最後,是坐在湖邊,垂釣的耄耋老翁。
寧靜祥和。
薄薄的一本游記,寫的卻是小人物的一生。
花了大半天才看完的安連奚許久無法平靜下來。
薛時野把人摟過來,指腹摩挲他眼尾,“怎麽這麽傷心?”
安連奚嘆了口氣。
他不是傷心,就是感慨。
正當他想要和薛時野訴說自己的讀後感時,外間傳來一道馬兒的嘶鳴聲,繼而是短兵相接的碰撞之聲,十分混亂。
薛時野神色一凜。
安連奚透過風吹起簾子時看見外面的景象——身着黑衣身手淩厲的刺客在侍衛間游走穿梭,直取對方頭顱的場面。
鮮血四濺。
安連奚臉色頃刻白了下來。
緊接着,黑暗侵襲。
是薛時野蓋住他的眼睛。
“不要看。”
安連奚唇瓣都在發抖。
死人了。
但更加讓他恐懼的是,有好多刺客。
薛時野的目光在注意到他瞬間蒼白下來的唇色時便是一暗,氣息都變得沉郁下來,心底的戾氣湧現,眸中浮起道道血絲。
周身氣勢暴漲,極為懾人。
突然間,只聞一聲,“薛時野。”
薛時野驀地找回了思緒,神色變得清明。
蓋在對方眼睑上的手被抓住,分明已經害怕到了極點,卻還用那顫.抖的聲音道:“沒事的,沒事的。”
眼睛都看不見,卻能夠清晰感知到他的情緒變化。
薛時野倏爾輕笑,“嗯,會沒事的。”
話落,帶着寒芒的劍尖猛然挑開車簾,直取薛時野懷中人的脖頸。
薛時野沉着臉,內力驀地一震,劍尖被彈飛。
車頂也跟着掀飛,将頂上立着的人影震了出去。
一切都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
安連奚被他抱在懷裏,捂着眼睛。
暗衛悄然出現,護在主子周圍。
後方,薛雲欽的聲音響起,“三皇兄,這些人看來是沖着我們來的。”
和他一樣,薛雲欽也正被圍攻,而他需要保護身邊的安連華,正狼狽躲閃着。幸而身邊的暗衛及時擋住了攻擊,否則非死即傷。
而随行一起的沈玦也已加入混戰,謝景身邊更是圍了五六個刺客。
薛時野睇了後方,而後望向薛雲欽,不置可否。
耳邊的打鬥聲不斷傳來,還有人的慘叫聲。
接着,安連奚的耳朵也被捂住。
在此之前,還聽到一句低低沉沉的聲音,“不怕。”
薛時野兩只手都用上了,刺客抓準時機,趁着空擋丢出暗器,被暗衛阻攔了下來。
下一秒又沖出數到黑色的影子。
安連奚什麽都聽不見,又不知道過了多久,中途他耳朵短暫地被松開了一瞬,繼而便聽到身前傳來的一聲悶/哼。
他腦子轟然一聲炸開。
“薛時野,你快放開我。”
薛時野恍若未覺。
刺客實在太多,暗衛們出手狠戾和他們纏鬥在一起掩護衆人撤離,但還是有幾個刺客繞開暗衛飛身而至,從斜刺裏竄出。
薛時野抱着人躲閃。
安連奚什麽都看不見,直到眼睛終于重獲光明時,面前是一片密林之中。有人正在搭建帳篷,而他們正坐在山石之上。
安連奚顧不得打量四周了,只緊張地看着薛時野,“你受傷了,讓我看看。”
薛時野看樣子穿戴整齊,但他聽到的那個聲音告訴他,他受傷了。
“沒有。”
薛時野說。
安連奚不信,“你別騙我了。”
他的聲音帶上了哭腔,說話間,淚珠滾滾而下。
看得薛時野心髒一陣揪緊,伸出指替他擦去眼淚。
安連奚還在追問,“你快說,你哪裏受傷了?”
薛時野淡淡道:“被刺了一劍,無妨。”
安連奚面色煞白,讷讷張唇,“我看看。”
薛時野頓了下,眸光掃向其中一個差不多搭建完成的帳篷,抱着人就走了進去。
“我自己走。”
安連奚急忙說,又不敢掙紮,擔心會碰到薛時野的傷口。
薛時野沒聽,直到入帳後才将人放下。
随着兩人入內,帳篷的簾子也随之落了下來,薛時野轉過身,今日他穿的是一件靛藍的外衣,後背有一道血痕從衣服中透出。
安連奚從剛才就在哭,這會看見這些血,哭得更加傷心了。
都怪他。
如果不是要護着他,薛時野怎麽會受傷。
他武功那麽厲害。
“怎麽會這樣,”安連奚心疼地看着他,“疼不疼啊……”
薛時野回過身捧住他的臉,啞聲道:“不疼的,別哭。”
怎麽會不疼。
安連奚眼淚止不住地落下來。
薛時野眉頭也跟着緊皺。
“我沒事。”
但是安連奚還在哭。
他太自責了。
都是他的錯。
要是受傷的是他就好了。
越想越傷心。
“嗚嗚。”安連奚沒忍住,又抽噎的兩聲。
薛時野看着他愈發洶.湧的淚水,只覺自己的心口也如同這些大滴大滴的淚水般淌下血來,“別哭了。”
安連奚搖着頭,一時之間連害怕都忘了,只記得薛時野的傷,眼淚一顆顆滾落。
怎麽可能不哭。
但是很快,安連奚就哭不出來了。
薛時野垂首,堵住了他出口的嗚咽。指腹拭去他的眼淚,深色的眸底晦澀一片。
“真的不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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