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徐慕當真是被她氣狠了,一連好幾日都沒過問她的事情。
田恬依舊忙着流民生計之事,每日焦頭爛額,也沒空理會徐慕。經過此事以後,她對徐慕算是徹底寒心了,也不想和他有什麽牽扯,她盡力做好自己事情便好,至于結果如何,已經不在她控制範圍內。
菩薩給的任務是要徐慕改邪歸正,可他思想已經根深蒂固,根本改不過來,等待她的只有死路一條,只是能在死之前多救幾個人,她也心滿意足了。
這日,香蘭急匆匆前來禀報:“夫人,大事不好了。”
田恬正在小榻上看賬本,聞言頓時神情緊繃:“怎麽回事?”
香蘭擦了擦額頭上的汗,如實講明情況:“現在市面上有幾家米糧鋪子從今日起忽然擡高價格,平常米糧只要七八文一斤,災後上漲一些,也在三四十文一斤,現在已經擡到了一百多文,百姓們本就入不敷出,更不可能買的起,管家說按照這種情狀下去,那些米糧鋪子的價錢可能還會上漲。”
田恬愁的不行,她最擔心的事情還是來了,大災之年,黑心商家聯手擡高糧價是常事。
“走,我們去看看。”田恬合上賬本,作勢便要下榻。
香蘭趕緊上前伺候。
若換做以前,出了這麽大的事情,田恬肯定會問一句告知徐慕沒有,但現在對他徹底失望,這種話她都懶得過問。
田恬帶着一衆下人去到米糧店,直接撲了個空,根本沒見到東家本人,一連去了好幾家米糧店,皆是如此。
掌櫃的親自接待田恬:“夫人,實在抱歉,東家這幾日去外地買米糧了,人不在長平,要不您還是過幾日再過來吧。”
掌櫃屬于店內最大管事,但頭上的東家才是做主之人,數個米糧店東家都不在,很明顯就是有意躲着田恬,不想見她罷了。
田恬哪怕身為知縣夫人,在長平身份尊貴,但面對掌櫃一番說辭,也毫無辦法。
“走吧,回去。”田恬神情恹恹。
香蘭滿臉焦急:“夫人,咱們就這麽走了?”
田恬臉色蒼白,苦澀笑:“那還有什麽辦法?”
“可是......”
“你覺得這幾個東家為什麽敢堂而皇之不見我?”
香蘭不解:“奴婢不懂,還請夫人點明。”
“忽然從三十四文直接擡高到了一百多文,他們敢這麽嚣張,無非是後面有人罷了。”
香蘭更郁悶:“有人?在長平除了大人之外,還能有......”說到這裏,香蘭瞬間體會到了什麽,臉色大變:“夫人,您是說大人同意的?”
田恬似笑非笑似哭非哭:“除了是徐慕首肯的,你覺得他們敢在長平光天化日之下這般擡高價格?敢怠慢我這個知縣夫人,讓一個掌櫃就随便打發我?”
香蘭快哭了:“大人怎麽可以這樣,當真是為了銀子什麽都可以不顧嗎?”
田恬聲音冷冷:“徐慕一直不就是這樣的人嗎?為了銀子可以不擇手段。”但這種用性命換來的血饅頭,他真的吃的問心無愧嗎?
田恬回府後,整個人突然就病倒了,也許是徐慕給她的打擊太大了,她拼了命的救人,他卻拼了命的害人.....
香蘭焦急不已,連忙派人請了大夫,又讓人去縣衙禀報徐慕。
田恬聽到香蘭要通知徐慕,想也不想的阻止:“不許告訴他。”
香蘭愁死了:“夫人,都這個時候了,您就別和大人置氣了。”
“我說不許去就不許去。”田恬這話近乎吼出聲,漲的面紅耳赤,她現在殺了徐慕的心都有,更別說見他。
香蘭拗不過主子,且見主子動了那麽大的氣,只能熄了心思:“是,夫人,奴婢不請大人回來,您好生休養着,切不可動怒。”
田恬這才平靜許多。
大夫很快過來,給田恬把脈:“夫人是積勞成疾,又加上遭受巨大打擊,這才病下,只需要好好休養幾日,便能恢複。”随後又開了一劑方子,這才離開。
下午,田恬正在睡夢中,便聽到香蘭興高采烈進屋:“夫人,好消息,好消息啊,咱們都誤會大人了。”
田恬睡眠淺,睜開眸子看她:“什麽誤會?”能有什麽誤會?
“米糧鋪子忽然擡價的事情,和大人無關。大人得知消息,已經派衙差把幾個黑心東家全部抓起來了,還特意出了公文,誰若是敢在這個節骨眼上掙黑心錢,斬立決。”
田恬眼眸微亮,忍不住從床上坐起身來:“你說的可是真的?”
香蘭忙不疊點頭:“是真的,奴婢還特意去看了公文,千真萬确。”
田恬感覺自己的病,突然就好了一大半。
徐慕在這個時候不掙那黑心錢,算他還有點良心。
徐慕剛收到幾位東家送的銀子,确實心動了,畢竟數額之巨,沒有誰能堅定如斯,但思來想去,他還是把銀子如數退回去。
他的小妻子典嫁妝,典衣裳首飾,傾其所有也要幫助百姓,他雖不是什麽好人,但也不會在這種時候做落井下石的事情。他雖人在縣衙沒出去,但百姓之苦,不用看也能知曉幾分。
其實最主要的還是想幫小妻子一把,她做了那麽多,以一己之力,讓長平百姓足足撐了一月有餘,這等手段讓他佩服不已,若換做是他,或是別的官員,不一定比她撐的更久。
雖然兩人如今關系僵硬如冰,但他打心底服她。
周南對于大人把到手的銀子退還回去,百思不得其解,他跟着大人已有五六載,從大人還是舉子時,便跟在身邊,還從未見過大人把到手的銀子如數退回去的道理。
“大人,那麽多的銀子,咱們就真的.....”退回去了?
周南實在忍不住開口詢問,這實在不像是大人的做事風格,且此次的銀子數額達到十萬兩之巨,饒是他一個下人看了也心動不已。
徐慕坐在小榻上,悠閑擺弄着棋局,先是下了一個白子,随後思考片刻,又執起一枚黑子落入棋盤:“銀子固然是個好東西,但有些事能做,有些事不能做,得分情況。”
“可那有數十萬兩銀子.....”周南親自把銀子退回去的,想想都心痛的厲害。
徐慕淺然一笑,有種恨鐵不成鋼的意味:“出息,就那點銀子就讓你走不動路了?以後還怎麽跟着我幹大事?”
“是屬下目光短淺,只是以前大人做事果決,根本沒有到手的銀子還吐出去的。”
徐慕笑的爽朗,随後心情很好的又執起一枚白子落入棋盤:“你認為這次到手的銀子難道就能飛了不成?”
周南一頭霧水:“大人的意思是?”
徐慕心情不錯,也願意和周南多說兩句:“那幾個東家現在何處?”
周南直接道:“縣衙大牢。”
徐慕意味深長睨了他一眼:“那不就對了。”
周南思考片刻,突然恍然大悟,激動的手足無措:“屬下明白了,那幾個東家惡意哄擡糧價,等于犯了大事兒,若想要平平安安從牢房裏出去,那數十萬兩銀子還是得乖乖奉上。”
難怪那幾個東家哄擡價格之初,大人未曾插手,待到引起民憤,過了大半天後才開始抓人,還特意出了斬立決公文,有理有據,讓人找不出半點毛病,那幾個東家想要保命,那就必須拿大把的銀子砸,若大人心情好,數十萬兩也便夠了,若是大人心情不好,他們怕是要傾家蕩産。
大人這手段着實高明,讓人佩服的五體投地。
果然,以大人貪財如命的性格,是不會眼見着白花花銀子溜走的。
徐慕笑了笑,沒多說什麽,一切盡在不言中。那幾個黑心商家在這種時候還不忘剝削百姓,那就別怪他讓他們傾家蕩産。
田恬在床上養了三天,整個人又恢複了以前的精神氣,能活蹦亂跳了。香蘭在一旁看着夫人好的這麽快,也覺得很是驚奇,應該是大人的功勞吧,他做了一件好事,夫人心結解開了一些,所以才好的那麽快。
這天,田恬去巡視長平縣轄下各個村落,管家發放的糧食都是按人頭分配的,為了不讓街道上聚集更多的流民,發放的都是米糧,讓他們自己回家煮。
田恬身為知縣夫人,親自下鄉巡邏,以确保不會有不公之事發生,最主要的是想親眼看看百姓生活,親耳聽聽民意。
徐慕不做的事情,她來做,只要在她能力範圍之內,她盡力而為。
一行人一天将近巡視四五個村子,下午時分,田恬剛巡視完劉家村,傾盆大雨而至,村民們紛紛勸她留下,大雨太大,打熄了她回府的心思。馬上就要天黑了,且大雨路滑,黑燈瞎火很容易出事,田恬也沒什麽重要之事,歇一晚上也無礙。
徐慕人在縣衙,看着窗外的雨陷入沉思,寒冬臘月已經很少見過這麽大的雨了。
這時,周南打着油紙傘急匆匆進入房內禀報:“大人,府內下人來報,夫人去鄉下巡視,至今未歸。”
徐慕看着外面的傾盆大雨頓時就急了,眼見着天馬上就黑了,她怎麽還沒回來?
“夫人今日去哪個村子巡視?”徐慕明顯坐不住了。
周南算了算:“回禀大人,夫人拟定了一個叫日程表的東西,按照日程表算,夫人此刻應該在劉家村。”
徐慕越想越着急:“派人去府門口守着,若夫人回來,即刻來報。”
“是。”周南行禮退下。
天漸漸黑去,轉眼便伸手不見五指,徐慕忍不住催問:“夫人呢,可曾回府?”
周南也急的如同熱鍋螞蟻:“回禀大人,夫人還不曾回府。”
徐慕再也坐不住了,作勢便要起身往外走。
“周南,立刻備車去劉家村。”
周南連忙點頭:“是。”随即連忙出去備車,又趕緊讓衙差去街道上找個認識劉家村路的流民帶路。
劉家村雖是長平縣轄下村落,但他們都不識的路。
半刻鐘後,兩輛馬車疾馳在街道上,徐慕坐在後面一輛馬車裏,神情焦急慌亂:“加快速度。”他怕小妻子人在半路,如今天色完全黑下來,路上黑燈瞎火的,又逢大雨,他怕小妻子出事。
這一刻他擔憂小妻子的心,完全掩蓋了生氣,和小妻子的安危相比,那些吵架拌嘴置氣都顯得不足為道。只要看到小妻子平安無事,他才能放心。
周南忍不住勸:“大人,不能更快了,天黑路滑,車速過快容易出事。”
“無礙,再快些,讓車夫注意些便是。”徐慕道。
周南無奈嘆氣,只能遵從吩咐。
馬車疾馳半個時辰左右,眼看就要到劉家村,徐慕所坐的馬車輪子一個打滑,整個馬車直直滑進不遠處的水塘裏。
“大人,小心。”
前面那輛馬車聽聞後車出事,連忙停下車子。
“快救大人。”
前車的兩人趕緊往水塘沖去,其中一人對帶路流民道:“你不是認識去劉家村的路嗎,你現在趕緊去劉家村叫人。”否則僅憑他們二人能力,不一定能救出大人。這次大人出來的急,又逢大雨,為了快速方便,只帶了三個人,人數太少,所以連救出大人的能力都沒有。
“快,越快越好。”
流民連忙點頭稱是,快步消失在雨夜裏。
田恬住在村長家裏,正準備歇息了,突然聽到一個流民冒着大雨闖進村長家,話裏話外隐隐約約提到了知縣大人。
“香蘭,你快去外面打聽打聽,是不是出什麽事了。”
香蘭領命:“奴婢這就出去。”外面隐隐綽綽的話,她也聽到了一些。
田恬有些心慌意亂,索性穿好衣服,準備出去一探究竟。
田恬剛穿好衣服,香蘭一臉驚慌進來禀報:“夫人,大事不好了,大人掉進村外不遠處的水塘裏了。”
田恬臉色大變:“怎麽回事,大人怎麽好端端的會來劉家村?”
香蘭如實把流民的話說來:“大人是見您一直未曾回府,大雨滂沱怕您出事,緊趕慢趕來劉家村尋您的。”
田恬心亂如麻,他....怎麽會來尋她。不過現在不是想這個的時候:“你趕緊派人去水塘救大人,要快。”說着,田恬也急匆匆往外走。
她不知道這時候怎麽會如此擔心徐慕,也許是他心系她的安危,親自來找她,也許是他收拾了惡意哄擡米糧價格的東家,良心未泯。也許.....她心裏還是有些放不下他。
田恬剛出房門,便看到村長已經召集了一衆村民準備去救徐慕。
田恬看着黑壓壓的一片人頭,大雨中看的不是很清楚,但還是被吓了一跳:“怎麽來了這麽多人?”看這陣仗,怕是全村的人都來了。
村長恭敬回複:“這些村民都心系大人安危,想要盡一分綿薄之力。”
“可人群中還有很多老弱婦孺啊。”田恬皺眉看着人群中央,大聲道:“大家的好意我替大人謝過了,只是外邊下着大雨,老弱婦孺還是在家裏歇息,不要出去,免得着了風寒。”
其中一個上了年紀的老人,約莫五十多歲,站出來說話:“大人和夫人幫我們良多,若不是您們,整個劉家村怕是已經成了一座墳場,如今大人遭難,我等豈有在家置之不理的道理,一定要去看到大人沒事才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