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林粟帶着謝景聿沿着村旁的那?條小溪一直往上游走, 溪水的源頭在山裏,走沒多久,他們?就進?了山。
山裏樹木豐茂, 擋去了大?半的陽光,溪水又自帶涼氣,甫一進?山林,人?的體感就舒爽了許多。
山裏的路狹窄難走, 尤其?岸邊,泥土非常松軟,地上野草也多,虛虛實實, 稍有不慎就會陷進去。
謝景聿個兒高, 步子大?,一直走在前頭。
林粟想了想, 加緊了腳步。
謝景聿餘光裏閃過一道身影,擡起頭就見林粟越過他,走在了前面。
他眉頭微皺,問:“你做什麽?”
林粟大?步往前走, 同時回道:“山裏你不熟。”
謝景聿以為林粟是想帶路,結果?下一秒她說:“我怕你又掉陷阱裏。”
“……”謝景聿噎了下, 問:“岸邊還挖陷阱?”
“保不準。”林粟說:“很早之前山上野豬多, 會吃莊稼, 村裏的人?就挖了很多的陷阱。”
“後來野豬少了, 也不讓抓了,村長怕人?不小心?掉進?去, 就讓人?填了很多陷阱,但有一些找不着, 就沒填。”
謝景聿明白了,他上回掉進?去的那?個陷阱估計就是漏填的。
怪他運氣不佳。
“上次……你在我後面跟了多久?”謝景聿看了眼前頭的人?,若無其?事地問。
林粟沒有遮掩,坦白道:“從你進?山開始。”
“你藏得挺好的。”
謝景聿的語氣很淡,聽不出是不是在生氣,林粟腳步微頓,本想回頭,又忍住了。
她說:“茶嶺山裏的地形還是很複雜的,本地人?都?有可能走丢,我當時跟着你……是怕你出事。”
林粟說完有些忐忑,怕謝景聿以為她是在為當初的行為辯解,将?其?合理化。
山裏陷阱那?麽多,謝景聿倒沒覺得林粟神通廣大?,能事先預判到他會往哪兒走,又會掉進?陷阱裏。
“所?以……”謝景聿看着林粟的背影,她身形單薄,走路擺手的時候,兩邊瘦削的肩胛骨會微微凸起。他晃了下神,很快接着問:“你是在我掉進?去後才想和我做一筆交易的?”
“嗯。”
林粟沒有把當時掙紮糾結的心?路歷程說出來,事情做都?做了,現在說迫不得已反而顯得虛僞。
“你的腦子轉得很快。”
謝景聿的話仍是聽不出什麽情緒,林粟拿不準他現在是什麽想法,是要問罪還是在嘲諷?她要不要道歉?
林粟側過身體,想看下謝景聿的表情,才回頭,就看到他蹲下身,正拿着手機對着腳邊的一株草在拍照。
她愣了下,随即默默無聲地走到一旁等着。
這一片山林樹木繁茂,地上花草葳蕤,潮濕處還有各種菌菇,植物種類非常豐富,極具多樣?性?。
謝景聿雖然是為找桫椤而來,但并不執着于目的本身,沿途的各類草木花卉他都?沒有錯過,碰到一些稀有的植物,他就會停下來仔細觀察,并且用手機拍照、做筆記。
每當這時,林粟就會自覺地走到一旁,不去幹擾他。
謝景聿觀察植物時格外認真,俨然就像是一個植物學家?。
林粟剛才還在想,他怎麽會讓自己陪他進?山,不怕她再次“算計”他嗎?現在大?概知道了原因。
他需要一個向導,盡管不喜歡她,但對植物的熱愛可以抵消對她的排斥。
謝景聿拍好照起身,轉頭就看到林粟站在一棵馬尾松下,她把笠帽摘下挂脖子上,低着頭專注地看着自己的手掌心?,也不知道在瞧什麽。
“走吧。”謝景聿走過去。
林粟立刻蜷起手指,颔首道:“好。”
謝景聿掃了眼她的手,她的手指頭黑乎乎的,看程度不是第一天?才染上茶汁。
看樣?子她經常跟她媽媽去茶園裏采茶。
這麽熱的天?,人?在太?陽底下站久了都?會暈眩,何況勞作,但她好像習以為常,并沒什麽怨言。
謝景聿的心?情莫名?有些複雜。
林粟家?境不好他是知道的,否則她也不會威脅他,但之前他只是有個概念,并沒有直觀地感受過她的處境。
直到此?刻,他看到她被曬紅的皮膚和發黑的手指。
“還要往上走嗎?”林粟仰起頭問。
她的眼底透着淡淡的疲憊,謝景聿默了下,說:“不了。”
“不找了?”
“嗯。”謝景聿環顧了下四周,往前是一處山岩,溪澗的水就是從岩石裂開的縫隙裏流出來的。他說:“桫椤喜潮濕,前面沒有樹林,大?概率找不到。”
“那?我們?……”
“下山吧。”
謝景聿說着就要原路折返。
“等等。”林粟喊道。
謝景聿回頭,林粟說:“我帶你從另一條路下去。”
林粟說着往邊上的山林裏走,謝景聿沒猶豫,跟了上去。
“前面有條山道,村裏上山砍樹的人?都?走那?兒。”林粟拿腳撇開雜草,一邊說:“那?裏可能會有一些溪邊沒有的植物,你可以再看看。”
謝景聿愣了下。
他本來以為林粟是想抄近道,沒想到她是想帶他走不一樣?的路,好觀察不一樣?的植物。
人?跡罕至的地方就會被各種草本植物占據,林粟一邊撥開低垂的樹枝,一邊分心?提醒謝景聿要小心?,結果?自己一個沒注意,腳下被盤踞的樹根絆住,趔趄了下,就往前摔在了地上。
謝景聿一驚,立刻繞上前。
“怎麽樣??”他本能地伸出手。
“沒事。”林粟直起腰,擡頭看到謝景聿的手時,表情發愣。
她擡眼,和謝景聿對視了幾秒,他并沒有把手縮回去的意思。
林粟猶豫片刻,擡起手。
就在那?幾秒間,謝景聿看到了她手心?裏,滿滿的英語單詞。
他這才知道,剛才沿着溪流走的路上,自己在觀察植物的時候,林粟在一旁盯着手心?是在看什麽。
她在背單詞。
單詞是她事先就抄寫在手心?裏的,由?此?可見,她平時去茶園采茶的時候就是這樣?,一邊幹活,一邊學習。
謝景聿說不清自己此?時此?刻的心?情。
訝異?
但好像說震驚更妥帖。
他想起了上回在籃球場的水池旁,她說她只是想讀書。
她抓住了一切可利用的時間來學習,就像石縫裏的小草,盡管生長環境惡劣,卻拼命地汲取一絲一毫的養分。
失神間,林粟抓住了他的手。
謝景聿回神,反握住她,把她拉起來。
“謝謝。”林粟很快抽回手。
謝景聿垂下手,下意識摩挲了下。
“摔傷了嗎?”他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