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2 / 2)

張加帆簡單試了下琵琶的音,再擡頭,目光定住。

應虞康換好敦煌舞舞蹈服了,正快步從入口處走過來。

入口處也擺了滿地的星星燈,鋪成長長的過道,如璀璨的銀河,應虞康穿着金色飄逸的敦煌裝,在滿地碎金的映襯下,像神佛踏着星河而來。

他的這一身裝扮,給人一種非男相,亦非女相的雌雄莫辨之感,上衣只從右肩斜斜往下,包裹住鎖骨到肋骨的這一段,左肩、腰腹和手臂都裸露出來,而手臂上部,綁着金色火紋綢,火紋綢帶很長,在手腕處也做了固定,走動之時,本就如波的火紋綢随之飄動,更顯得飄逸如仙。

下半身是層疊的金色舞裙,舞裙腰腹那塊,挂着一層金色配飾,配飾上有許多小小的金色鈴铛。

類似的配飾,他手腕腳腕也都有帶,而頸項上,則環着精致華麗的璎珞圈。

這一身敦煌舞服,因為大面積金色,而顯得華貴,這種華貴其實很難駕馭,很容易穿出庸俗之感,可是穿在應虞康身上,卻是一點庸俗的感覺都沒有。

他夠白,渾身跟雪似的,白得透光的皮膚和華麗的金色服飾形成完美的搭配,金色法相莊嚴,而這充滿異域色彩的造型,又為他增添了神秘與蠱惑之感,讓他整個人,介于莊嚴與眩惑之間,介于雌雄不辨的無性別美感中。

更重要的是,他一路走來沒有一點端着,甚至因為要趕不上了,走得很快,那種美而不自知,美而不在意的随意輕松感,才更打動人,像羽毛似的,在人心尖上拂過。

盛璟戎目光注視在他身上,看着他一步一步走來,恍惚地,覺得像看着很久以前,穿着充滿古韻的演出服的應虞康。

他見過應虞康跳敦煌舞,只是當時的服裝沒這麽華麗。

應虞康要跳敦煌舞嗎?盛璟戎漆黑幽深的眼睛,如層層大霧,大霧裏藏了什麽,看不清。

兩人的視線在空中相碰,應虞康看着盛璟戎,抿了抿唇,然後對盛璟戎很尋常地笑了下。

他走到舞臺邊,在上臺前,脫了鞋,雪白赤足登上了舞臺。

“光腳跳?”姚墨小聲驚訝。

“好像敦煌舞,是有光腳跳的。”賀淩道。

“節目組剛剛也沒打掃啊,我們那麽多人在上面走來走去,上面估計不少沙子石子。”姚墨有些心疼地道。

餘廷和紀西引坐在一起,從應虞康出來,兩人都明顯地怔了下,紀西引明顯被驚豔到,眼睛一眨不眨看着應虞康,看了好一會才回神,又有些失落和狼狽地移開視線。

餘廷目光在應虞康身上停留了一會,閑聊般地對紀西引道:“這衣服。”

兩人因為住一間,又年紀相仿,這兩天相處的關系不錯,但這會,紀西引卻對餘廷的話感到些不适。

餘廷雖然沒具體說,但紀西引總覺得餘廷這三個字,另有含義,有種狎昵的感覺。

紀西引奇怪看他:“這是正常的舞服。”

餘廷眼底掠過極細微的冷意,接着對紀西引一笑:“我知道,這舞服真好看。”

說話間,張加帆撥了一下琵琶,清越的琵琶聲如晨鐘滌蕩開渾濁,在這一聲琵琶聲中,應虞康右腿曲起,左腿單腿支撐,做出“反彈琵琶”的定點造型。

白天張加帆跟應虞康排練的時候,就已經覺得應虞康像石壁畫上飄下來的人,此刻應虞康穿上了敦煌舞服,那就更像了,就連那眉目間的神态都很像。

而且此刻,應虞康是赤足的,白天練習的時候,應虞康穿着運動鞋,因此腳部的細節,張加帆看不到,此刻赤足,能看到應虞康就連腳趾的動作細節,都注意到了。

白皙瘦薄的腳背繃緊,腳趾向上勾起,腳背肌理下透出淺淡的一層粉。

這種像,不是單純的一層皮,不是因為一件華麗的衣服,而是應虞康曾經對着石窟壁畫,一次一次觀摩,一次一次對照練習,而換來的。

張加帆拂過琵琶絲弦,珠玉墜落般的琵琶音響起,在樂聲中,應虞康伸頸,手臂姿勢變幻,雪白左足放下,踩地,又曲起,又放下,和音律的節奏完美匹配。

琵琶聲清越叮鈴,接着一個轉音,變得急促,應虞康随着樂聲,踩地旋轉。

旋轉間,層疊的金飾在雪白的手腕腳腕上震動。

最後一個旋轉,應虞康身體向後仰,臂間火紋綢帶如波如雲在空中振振欲飛,應虞康整個人如被露珠壓着的荷葉,姿态輕盈地下腰,核心力量極穩地以這個姿勢,一點一點矮身,曲腿盤坐在地上。

坐着的動作稍稍一定,又起身,赤足向上一躍,做飛天狀。

這一躍之輕盈,仿佛脫離了地心引力,雙腿在空中,呈850度伸展。

而無論是起跳、旋轉還是其他的造型,應虞康的肢體動作都豐富而精準,伸頸、擰腰、勾腳、出跨,身體不斷呈現“s”型體态,以塑造敦煌壁畫中的那種身姿神韻。

[瘋了瘋了殺瘋了]

[我突然有點理解那些昏君了嗚嗚嗚]

[質疑纣王,理解纣王,成為纣王]

[叮,帝王體驗卡]

[這就是纣王的快樂嗎]

[翩若驚鴻,婉若游龍]

[啧,帝王們不想上朝是有原因的]

[真的好有壁畫上的那種感覺]

[讓你跳舞,沒讓你從壁畫上飛下來啊嗚嗚嗚]

[應虞康是什麽寶藏啊,怎麽這麽會跳]

[羨慕盛總啊啊啊啊]

[我也想體會盛總的快樂]

[我終于知道盛總為什麽能喜歡虞美人這麽久了]

臺下,姚墨他們看呆了,一眨不眨地盯着臺上,賀淩摸了摸自己手臂,對姚墨道:“我看的起雞皮疙瘩了。”

姚墨沒理他,眼睛根本舍不得從舞臺上挪開。

而和所有人心情不一樣的是盛璟戎,盛璟戎看着臺上,只覺得遙遠的記憶撲面而來。

他曾經多少次,這樣坐在臺下,看着應虞康的舞蹈表演,每一次,他都會帶一束芍藥,在應虞康下臺後送給應虞康。

送應虞康花的人很多,但每次應虞康帶回家的,只有他的那束芍藥。

應虞康跳的太好,以至于盛璟戎都不用揣測,就知道這些年應虞康沒有放棄舞蹈。

這一點本是好事,但盛璟戎在這一刻,卻近乎病态地覺得心口堵塞。

他本以為八年前,應虞康同時放棄了舞蹈和他,可原來應虞康放棄的,只有他。

為什麽呢?不是說想要好的生活嗎?不是說喜歡錢嗎?那不應該全身心在娛樂圈賺錢嗎?為什麽還要跳舞?舞蹈不也沒能給他帶去他想要的生活嗎,那為什麽能不放棄舞蹈?

所以到頭來,放棄他,是不是只是因為不夠喜歡?

盛璟戎覺得自己可笑,竟然和舞蹈吃醋,和這種非生命的東西去比較。

真是可笑,可是明知可笑,卻依舊心口郁澀。

這種感覺,他本以為不會再有,誰知道竟在看到應虞康跳敦煌舞的時候,無可遏制地生出。

盛璟戎,你在郁澀什麽?是不甘心嗎?是恨嗎?還是懷念?或者其他的?

盛璟戎定定看着舞臺,在快要結束的時候,摘了麥,轉身離開。

攝像老師微愣,要跟上去,卻被盛璟戎出聲攔住,盛璟戎聲音很淺很淡:“我有點事,先不要拍了。”

他的情緒很淡,但能感受到興致不高,這跟攝像老師預想的不一樣,他本以為應虞康表演完,盛璟戎應該是驕傲而開心的。

攝像老師心中疑惑,但點了點頭,沒再跟上去。

盛璟戎走到無人的暗處,摸出煙盒,點了一根煙。

指間的猩紅在黑暗中明明滅滅,一根,又一根,盛璟戎連抽了三支煙,才停了下來。

而遠處,應虞康結束了表演,下臺,看到盛璟戎的位置上空空無人,愣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