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丝比上次更明显的银光在签名处流转而过，旋即没入羊皮纸内，消失不见。</p>
凯莉心头一松，立刻抽回契约，脸上露出了胜利者的笑容。</p>
她满意地看了看签名，随手将那个浆果篮子塞回乌的怀里，语气轻快：</p>
“早这样不就好了？喏，吃吧。今晚就开始！”</p>
然而，第一晚，乌的歌声干涩而断续，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喉咙。</p>
月光藤种子只是懒洋洋地闪了几下微光，便再无动静。</p>
第二晚，他唱得稍微流畅了些，但歌声里带着一种挥之不去的低落和勉强。种子发芽了，但嫩芽蔫蔫的，毫无精神。</p>
凯莉很不满意。</p>
但她只是皱着眉头，将表现不佳归咎于乌的“不情愿”，并克扣了他第二天的一小部分浆果作为“惩罚”。</p>
乌看着明显少了的食物，只是默默低下头，什么也没说。</p>
第三晚，深夜。</p>
凯莉是被一种奇异的、无法形容的悸动感惊醒的。</p>
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轻轻叩击她的心扉，一种温柔却不容忽视的力量在空气中波动。</p>
她睁开眼，屋内一片漆黑，炼金灯早已熄灭。</p>
然而，窗外却流淌着一种异常柔和的、水银般的辉光，还伴随着极其空灵缥缈的歌声。</p>
那歌声……无法用人类的语言去形容。</p>
它时而低沉如大地深处的呢喃，时而清越如山巅流泻的泉水，每一个音符都纯净得没有一丝杂质，带着古老的韵律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抚慰人心的力量。它并不响亮，却仿佛能直接渗透进灵魂深处。</p>
凯莉的心跳莫名地漏了一拍。她悄无声息地滑下床，赤着脚，像猫一样踮起脚尖走到窗边，小心翼翼地拨开一条缝隙向外望去。</p>
只看了一眼，她便彻底怔住，呼吸屏在喉间。</p>
窗外，月华如水，倾泻而下，将小小的药圃笼罩在一片圣洁的清辉之中。</p>
乌就坐在药圃边的冰冷石头上，只穿着一件单薄的衣衫。</p>
他微微仰着头，闭着双眼，浓密漆黑的睫毛在眼下投出柔弱的阴影。</p>
淡玫瑰色的唇瓣轻启，那空灵纯净得不像人间之音的歌声，正从他唇间流泻而出，与皎洁的月光交织缠绕。</p>
而在他面前，整个药圃里的所有药草——无论是刚刚发芽的月光藤，还是郁郁葱葱的银叶草，甚至是几株快要枯萎的暗影花，全部都在发光。</p>
每一片叶子，每一根茎秆，都焕发出内部孕育的、星河般璀璨柔和的光泽。</p>
它们随着歌声的韵律轻轻摇曳，仿佛在翩跹起舞，吞吐着月华与音符，蓬勃的生命能量几乎要化为实质的雾气弥漫开来。</p>
眼前的景象，美得惊心动魄，宛如梦境。</p>
然而，凯莉的目光却瞬间锁定在乌那微微颤抖的、瘦削的肩膀上，以及他裸露在寒凉夜风中、已经冻得有些发红的胳膊和赤足上。</p>
这个笨蛋！竟然在外面待了这么久！会生病的！他生病了谁给她催熟药草？！</p>
一股无名火夹杂着一种奇怪的的、连她自己都没来得及分辨的心疼，猛地冲上头顶。她想也没想，猛地一把推开了窗户！</p>
“哗啦。”一声，木窗撞在墙上的声响骤然打破了那片空灵静谧的歌声。</p>
乌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吓得歌声戛然而止，猛地睁开眼睛，受惊地转过头来。</p>
那双浅蓝色的眼眸里还残留着歌唱时的专注与一点点迷离，更多的则是被惊扰后的慌乱和无措，映着漫天星月和药草的辉光，清澈得让人心尖发颤。</p>
“回来……”凯莉的声音冷冰冰的，却带着一种令人难以拒绝的命令，几乎是从窗户里探出大半个身子，一把死死攥住了乌冰凉的手腕！</p>
她的掌心触及他皮肤上那冰冷的温度，心里的火气和不明的焦躁感更盛。</p>
乌完全没有防备，被她这突如其来的一拽，整个人轻飘飘地从石头上被扯了下来，惊呼一声，眼看就要狼狈地摔倒在冰冷的泥地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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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这手忙脚乱的瞬间，被他下意识紧紧抓在手里、似乎想要寻求一点安全感的那卷新契约羊皮纸，从他松开的手指间滑脱。</p>
飘落的方向，正好是凯莉为了方便夜间观察药草而在窗外点燃的、那个小小的、用来照明的石制火盆！</p>
乌惊骇地睁大眼睛。</p>
凯莉的瞳孔也猛地收缩。</p>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根本来不及反应！</p>
那卷崭新的、墨迹似乎都还未完全干透的羊皮纸，精准地飘落进火盆边缘跳跃的火焰之中！</p>
“嗤。”</p>
焦煳的气味瞬间弥漫开来。</p>
橘红色的火舌贪婪地舔舐上羊皮纸的边缘，迅速将其熏黑、卷曲！</p>
“唉？！”乌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挣扎着想要扑过去抢救，却被凯莉死死拽住手腕。</p>
一张随意编写的纸，没了，再写就是了而已……</p>
然而，就在那羊皮纸被火焰吞噬了近三分之一，眼看就要彻底化为灰烬的瞬间。</p>
异变陡生！</p>
只见乌伸出手。</p>
那些被火焰灼烧出的焦黑卷曲的边缘，那些尚未被火舌波及的羊皮纸空白处，突然迸发出强烈而纯净的银色光芒。</p>
那光芒甚至短暂地压过了火盆里的火焰！</p>
一行行有则古老繁复银色符文，如同自有生命一般，沿着火焰灼烧的轨迹飞速蔓延、浮现。</p>
它们交织缠绕，组成全新的条款，散发出一种庄严而神秘的力量波动！</p>
银光只持续了短短一瞬，便倏然收敛，彻底融入羊皮纸中。</p>
而那火盆里的火焰，也仿佛被某种力量瞬间掐灭，只余下一缕青烟和半卷被烧得边缘焦黑、却奇迹般保留下来的羊皮卷，“啪”地一声轻响，掉落在火盆旁的冷灰里。</p>
夜风拂过，吹起羊皮卷焦黑的边缘，露出下面若隐若现的银色字迹。</p>
整个世界突然安静得可怕。</p>
只有药圃里那些被歌声催发、依旧散发着星河般光泽的药草，还在无声地摇曳，证明着方才发生的一切并非幻觉。</p>
凯莉还死死攥着乌冰凉的手腕，乌半跌在地上，浅金色的长发沾上了些许尘土，两人都僵在原地，维持着那个狼狈的姿势，目光却死死地盯在火盆旁那卷安静躺着的、变得残破而神秘的羊皮契约上。</p>
空气里，弥漫着草木清香、火焰灼烧后的焦糊味，以及一种……冰冷的、令人心悸的余韵。</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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