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快乐小丑的一天(2 / 2)

多特看了一眼进来的阿柴和他手里抱着的盒子,腰头叹了一口气。

“医生,你教他打一下针。”金丽丽说完这句话,直接就转身走了。

阿柴顺势上前,把木盒子递到多特医生的眼前。

“真是个没良心的……”多特医生一边摇头一边叹气。

“怎么了,医生,有什么烦恼吗?”阿柴问道。

“我先给你另外拿几瓶。”多特医生离开座位,从柜子上拿了几个药瓶,轻手轻脚地放进了木箱子里,“你可千万别跟团长说啊。”

“这是什么?”阿柴好奇地问道。

“这几瓶是胰岛素,饭前2分钟,就往肚子上打一支,你看,就像这样,在这个位置,然后进针。”

医生一边说着,一边撩起阿柴的外衣,直接在他皱巴巴的肚子上找到了位置,用红笔在上面画了个圈:“你以后就把这瓶药打在这个位置,明白吗?”

阿柴点了点头。

多特医生将一支针筒打开,放在火上烧了一下,又用酒精消了毒,阿柴看得有些害怕。

“针头一定要像这样消毒,才能打针。不要嫌麻烦,不然会得更严重的病的。”医生嘱咐道。

“我明白了。”尽管很害怕,阿柴还是点了点头。

“接下来我要开始扎针了,一开始会有点疼,忍一忍,习惯就好了。针要进去这么长,扎针之前要往前把气泡推出来,然后……”

医生一边说着,一边示范着给阿柴打了一针进去。

“这种不能完全治好你的病,因为我们这里条件不好,弄不来好药,只能让病发作得别那么快。”医生慢慢地说道,“团长给你的,是止痛剂和麻醉剂,是给你不舒服或者疼得厉害的时候用的,但是不能治病,你不能一直用。”

“为什么团长给的药水不能治病呢?”阿柴疑惑地问道。

“因为这种药比胰岛素便宜啊。”医生直白地回道,“这些麻醉药,是打在手臂上的,你用一支针筒抽出来,然后用一大瓢水去稀释,然后才能扎半针,宁可少打点,都不能多,不然你就没命了。”

“真吓人……”阿柴搓了搓自己的胳膊。

“哦对了,有一件事我一直没有告诉你。”医生说道,“其实我没有行医执照,只是名字的发音听起来很像医生。我是自学的,而且这两天打算离开了,你要好好照顾自己。”

多特医生教完之后,阿柴抱着自己的小木箱,带着满脑袋的疑惑震惊和复杂的心情,回到了自己的帐篷。

外面的表演还在继续,小动物们似乎已经成功救场,把之前被爱丽丝搞坏的气氛给重新活跃了起来。

阿柴还没有从震惊之中缓过来。

多特医生的话是什么意思……当医生是需要那个什么执照的吗?那多特医生这么久以来,其实不是医生?可是他一直在给自己治病,也确实治好了,而且……他还要走了!

阿柴坐在吊床边缘,瞪着大大的青绿色双眼,满是疑惑。

虽然多特医生不是医生,可他也舍不得多特医生啊……

虽然多特医生每次扎针都很疼,可他却是团长之外第二个对他好的人了……

阿柴的眼眶湿湿的,一时不知该怎么做才好。他应该去挽留医生吗?不过看起来医生的态度很坚决,应该留不住吧?不是医生的人当了医生就得走吗?还是说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呢?

阿柴双手抱头,弯着腰,将手肘支在自己的膝盖上。没有人教过他这些东西,他弄不明白。

他除了马戏团要表演的那些节目,那些笑话,还有那些童话故事,别的东西,马戏团外面的世界,他什么都不知道,他甚至连马戏团自己的成人节目的内容都不知道。

他似乎想起自己要干什么了。

他要去看看成人节目到底都在演些什么!

明确目的之后,阿柴直接抱起自己床头柜上的糖罐往自己的嘴里倒,糖分把他口腔里的水分都吸干了,带着一股若有若无的痛感,但他现在似乎已经不太在乎了,把糖倒完之后粗糙地吞进肚子,又喝了半瓶水,阿柴直接熄灯躺到床上去装睡。

果然,他听到了帐篷外面渐渐离去的脚步声。

阿柴就这么一直躺着,数着节目数量,估算着节目流程,静静地等待着儿童节目的结束。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外面的音乐声渐渐平息,人们已经开始往马戏团外面走了,但依然有一批人正往马戏团里面走。

这是成人节目的观众们正在进场。

阿柴翻身下床,本想直接过去,但又害怕有人会回来检查。于是他把之前金丽丽送给他的一个棉花娃娃放在了自己的吊床上,背对着门,盖好被子,又在床尾的地方垫了两个枕头撑起身体的形状。

他脱下自己的小丑服,用黑色的假发盖住被染成亮紫色的假发,戴上黑色的美瞳,穿上一件和台下的家长们类似的衬衫,穿上黑色的长裤。他把脸上死白的妆容全都卸了下来,换上一层更贴近真实肤色的粉底,但依然很难能遮盖住脸上的粗糙感。

准备得差不多了,阿柴这才蹑手蹑脚地出门。

外面的灯光已经彻底暗下来了,游乐场里的设施也在慢慢熄灭,只有马戏团里面还灯火通明。

原本明亮的亮黄色和亮绿色灯光都变成了阴沉的紫色和类似于黑金的颜色,里面爆发出了一种属于成年人的狂欢,听起来令人十分不适。

马戏团门口,来来往往的人聚在一起,阿柴看到,他们有的西装革履,好像根本不是来看马戏团的,有的又穿着白色背心,一身酒气,像是刚刚喝醉了的酒鬼,有的带着一些衣着暴露的姑娘入场,有的一脸凶相……

阿柴的手臂和双腿都开始发抖,这种陌生的,冰冷的感觉,混杂着空气中的香水味和酒气,让他感到恶心。

他伪装成观众混在人群里,由于没有经过检票门口,也有人买了票但并没有前来,所以没人发现异样。

他坐在观众席的中间,右后方有一个看起来很强壮而且一脸凶相的家伙在打电话,阿柴不太敢往后看。

“凯瑟琳,你带牌牌回去了吗?”

“知道了,我会注意安全。”

“你放心,我不会把樱桃蛋糕砸坏的。”

……

好像是小孩的家长呢……等会儿要买蛋糕回家吗?阿柴心里想着,明明看起来很凶,却很关心孩子嘛。那个叫“派派”的孩子也来看过儿童节目了,真希望明天还能碰见。

不过一般家长只会带小孩子来看一次表演,估计是再也碰不到了。

阿柴叹了一口气。

舞台慢慢地拉开帷幕,首先是老杰克上台。阿柴一直很讨厌这家伙的长下巴和尖鼻子,还留着滑稽的八字胡。此时他正站在台上,整理了一下领结,然后开始说话。

“我们都知道,男人总是很容易盯着街边的美女看,当然女人也会留意路边的帅小伙。”他装模作样地抽了一口烟斗,“但是呢——我们总是看到街上有一些美女,跟一些胖子或者丑男待在一起,这是为什么呢?”

老杰克说完后一抬手,把发言机会留给了台下的观众。

其中一个观众站起来,大声地说道:“因为他们都有钱,女人最喜欢钱了!”

另一个人也站了起来:“再帅气的脸,也抵不过下面功夫呀!谁会喜欢洞里放根金针菇和老泥鳅呢!”

这话引起了一阵哄笑。

阿柴不太明白他们说的意思,马戏团的午饭里偶尔会有金针菇,表演要是出彩赚了大钱,团长也会给他们煮红烧泥鳅吃,不知道这有什么好笑的,不过后面那个壮汉也没有跟着笑。他好像一直都摆着一幅严肃的脸,真奇怪,难道他也跟自己一样听不懂这个笑话吗?

“看来各位都很有自己的想法!”台上的老杰克又开始发话了,“那么有没有人能够不用太多钱,就把那种美女泡到手呢?发言最出彩,花钱最少的那位,可以和我们马戏团最美的舞女共度春宵一夜!”

“我知道,要先和她交朋友!”前排一个红色头发的女孩笑着站了起来,“女人都不会对女人设防!”

“哦,看来台下这位小蕾丝边有自己的看法!”老杰克把脸一扬,轻蔑道:“那在这之后呢,你要跟她玩扮家家酒吗?谁演爸爸,谁演妈妈呀?噗……哈哈哈哈哈!”

台下因为老杰克的故意笑场也爆发了一阵哄笑。

不过,那前排的女孩脸上没有任何生气的意思,她依然站着,等到哄笑慢慢停息,然后再次发言:“我要跟她交朋友,然后把她带到河边,等她完全放松警惕的时候,就把她推到河里,这样不就泡到了吗?”

那红发女孩先众人一步发出了极为尖利刺耳的大笑声,那声音大得能在帐篷里制造回音,带着一点点颤抖的中调,听得人有些毛骨悚然,像是厉鬼的嘲笑。

“哈哈哈哈哈,上床那种泡到手有什么意思,物理泡到手才叫真泡到手呢!”

那女孩说完就直接坐了下去,整个帐篷里一片寂静。

气氛安静得可怕,好像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噤声,之前那一阵接一阵的尖笑,好像不是人能发出的声音,刺得人心口疼,好像现在耳朵里还回荡着余韵。

“那是什么人啊……”

“神经病吧……”

“笑得跟疯子一样……”

……

周围慢慢地开始发出声音,众人回过神之后,开始议论纷纷。

“还有人想要回答吗?”老杰克将视线从那红发女孩身上移开,他好像已经不敢再招惹这个看起来就非常不稳定的因素,要是再刺激这个疯女人,她很有可能毁掉整场表演。

“还有人能回答吗?”老杰克慌忙地用视线搜索着台下的观众,但是他们只是在议论纷纷,没有一个人敢站起来回答。

“还有人吗?”他擦了擦额头的冷汗,但依旧没有人回应他。

阿柴看着观众席这帮之前还快乐地笑着的人群们,现在正小心翼翼地窃窃私语,心里泛起一种异样的感觉。

是恐惧吗?好像不太像。

如果让自己回答这个问题,答案是什么呢?

阿柴的答案是什么呢?

用真心换真心。

这是阿柴能想到的唯一答案。

他现在没有钱,所以只能用自己的真心,去换金丽丽的真心。

只是,他现在不能站起来回答,不然会暴露自己。

他忽然惊奇地发现,右后方的那个壮汉似乎在自言自语,那是一种他难以理解的低沉的嗫嚅,但能勉强听清几个字,慢慢地,他拼凑出了一句完整的话:

“去恶,留善,惩罪,扶真。”

听不懂。

阿柴挠了挠头发,这顶假发的质量很差,总是会弄得头顶痒痒的。

“那么——”老杰克不得不赶紧结束这个环节,“恭喜这位红发女士,获得了与本团的最美舞女金丽丽共度良宵的机会!”

阿柴眼眶一震,仿佛石像一般,被定在了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