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钱(1 / 2)

小径斜阳3 NIZE 0 字 2023-07-13

灰色的墙上点缀着一个个“白点”,在远处看是如此,只有凑近了看时,才知道那白点是一大片墙壁,有成年人的头颅那么大。日晒雨淋,加上天气潮湿,整个墙壁发霉甚至铺满了藻类,仿佛一张厚厚的黑绿色地毯,或许什么时候,墙壁外壳承认不住便掉了下来,露出里面更加“干净”的内壁。67、68……一条条数着每一层每一个窗户罩着的栏杆,全部生锈了,变成泥黄色,让人渴望用手搓一下,造成锈粉在空中纷飞。几只小鸟飞过,它们都不逗留一下,啾啾啾一下子就没影了。每一层有六个窗,每个窗距离都是一样的,一个窗上面正对着便是上一层的窗,齐齐整整,没有丝毫不同。我知道每个窗都是同样数目的栏杆,但还是一条条数着,期待会发生什么变化。

忽然脖子有些酸,对这自娱自乐的活动也就厌倦了,望着黑漆漆的路口,依旧没有人影。跟满哥一起出来后他便尿急,于是返回去小解,留我一人面对着这呆板的建筑。

美食街的很多店铺都是卖吃的,更多的是店铺之外的小推车,之前说的卖肠粉和卖麻辣烫的都在这边,不过晚上肠粉的店关门了,现在这里也有卖糖水的,我经过时看了一下纸板,一块钱就可以喝绿豆糖水,一块半就可以喝西米露,有些人身上没有钱,赖在那里半天就想跟老板讨一碗免费的绿豆糖水喝,老板一般只会给他白开水。

小卖部门口摆了很多矮小的桌子和椅子,一张桌子可以围最多四个人,一小时五毛钱,如果买店里三块钱以上的饮料就免费租一晚,他们基本上都围在这里打牌。来这里玩的基本每人都会买一瓶冰露,偶尔有刚做完日结的就会买一罐东鹏特饮或者红牛,通常就会引来大家的一阵羡慕。

满哥在这几张桌子逛了逛,看到了其中的阿福,阿福也看到了满哥,抬了一下头就当做跟我们打了招呼,满哥走过去,站在阿福背后,他们三个人正在玩斗地主。阿福面色平静地切着牌。

“多少钱一铺。”

“两毛钱。”

“两毛钱?”

“老大,太大的玩不起啊。”

“就两毛钱还玩个锤子。”

“没有啊,我已经赢了两块钱了。”

“是吧,手气还不错。”

“还行。”

“要玩到什么时候。”

“赢到三块钱就去吃麻辣烫。”

“妈的你刚才还说去买绿豆糖水。”其中一个脸尖尖的人说。

“现在饿了嘛,我晚饭还没吃。”

“起码玩到九点啦,赢了钱就想走。”另一个光着身子的人说道。

“谁规定赢了钱不许走的,我想走就走。”

“那你待会叫个人过来替你就给你走。”

“叫就叫。”

“阿福,你之前跟我兄弟借的两百你什么时候还。”满哥凑过去他耳边说道,拍了拍阿福肩膀。问了三次都没人接地主后光膀子把三张地主牌拿在手上,神情有些犹豫,碰了碰阿福搭在桌上拿着牌的手问他要不要做地主。

阿福抬头看着满哥,脸上有汗的缘故,眼镜一下子滑了下来,“到时候挣了钱就还。”

“挣钱,你去做什么可以挣到两百块。”

阿福要说什么,转过头去应付牌局。

“对尖,要不要。”

“要,我有炸!”

……

阿福输了,那个尖脸也有炸,两个炸下来,阿福两块钱变成一块二。尖脸男和光膀子男在那里比划着两个炸是八毛还是六毛,阿福推了推眼镜,面无表情地看那两人在争执,低着头继续洗牌。

牌发到一半,两人不再争执,光膀男像是解决了一场光荣的战斗,这外面倒是一点风没有,还招蚊子。那两个人神情恢复轻松,翘着腿,又开始聊起天来。把冰泉倒在桌子上的塑料杯中,拿起塑料杯来喝。

“喂,刚刚问你话呢。”满哥动了下阿福的胳膊。

“满哥,没事的,要么算了……”

满哥推开我的手,看了我一眼,意思是叫我别管,我不敢再说话。

阿福抬起头来,看着满哥,又看着我,“你现在缺钱了吗。”

“呃,也没有。”

“谁用你问他,现在是我问你,你还了就没事了。”满哥的语气有些焦躁起来。尖脸男在我们到来之后每说一句话就看着我们,光膀子男则是一直假装我们不在,在满哥这声过后抬头看了我们一眼,像是看到空气似的,又回到了他的摇头晃脑的状态。他们两人脸上的表情在平静中都藏着一种戏谑。

“我……我花的差不多了。”被推了一下的眼镜又滑下来,眼镜片下面的两个小小的眼睛依旧平静。

“你起开,我跟你去那边说。”

阿福眨了眨眼睛,自顾自地继续发牌。摇头晃脑的光膀子开始拿起一张张拿起桌上的牌,问尖脸要不这回让他当地主,把刚才的赢回来,尖脸看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看着自己的牌。

“起开起开。”满哥拍拍阿福的肩膀,又按住我,“陈仰你先跟他们玩一会儿。”

“啊?”

阿福站了起来,满哥笑眯眯地走过来,双手把我按在了椅子上,搂着阿福的肩膀往角落里走去了。

他们两个已经把牌组好了,我拿起桌上的牌,按照自己的记忆在那里组着牌,他们问我要不要地主,说让我先选,我感觉手里的牌还算蛮好的,但还是不敢叫,地主输了要给两方,要是有炸弹还得翻倍。于是我说不要。他们面面相觑,又看了看牌,似乎并不是太好。

光膀子皱眉看着自己的牌,尖脸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我,问我是不是真的不叫,我说真不叫,牌不好。最后光膀子拿了地主,为了阻他连续出牌我不得不拆了很多牌,以为他的牌也没太好,没想到光膀子手里有两个炸弹,他出牌的时候尖脸基本上只拦了一次。

光膀子找我们要钱,尖脸笑着说先欠着,光膀子瞪了他一眼,又看向我,我说我也欠着,他拍了一下桌子,说谁认识你,赶紧给钱,我说没现金,他说微信也可以,我说找阿福要,我是替他玩的。

他提溜圆的眼睛瞪了我好一会儿,我从未见过有人的眼睛能那样圆,像是一颗玻璃珠,他最后狠狠问了一句给不给,声音压得很低,可能是顾忌满哥在不远处,其实这也是我不给钱的原因。

就在我不知道这样的对峙要持续多久的时候他忽然笑了一下,他看我的神情换上了一副笑嘻嘻的表情,随即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挠挠头,又对着尖脸笑着,继而继续摇头晃脑看着周围。

桌上的纸牌散乱地堆积在一起,没有人去收,我看着不同顺序叠在那里的纸牌,想着刚才光膀子出的那些组合。纸牌正面除了数字和图案外便是一片白色,无一例外,忽然之间那些图案全部没了,桌上只剩下一张张全是白色的纸牌。

有风吹来,一两张纸牌翻了过来,背面的图案似乎在动。有什么白色的一根东西从面前飞了过去,抬起头来,尖脸拿着烟盒,朝我比了比,我摇摇头。那嚓嚓声很响,光膀子擦了几下打火机,火苗冒了起来,很低,低到看不见,或许是给快抵到出火口的香烟挡住了,慕然间烟头红了,光膀子把头抬起,吹出一阵烟雾,他的眉头一下子舒展开来,整张脸的五官拉开了,靠在了椅子上,跟尖脸商量着去哪里搞一些茶叶,加在水里泡着喝,不然喝白水太没有味道了。

聊了几句,尖脸男又说了一些什么,光膀子不搭话了,皱着眉头凝视着那漆黑一片的巷口。

他们两个走了过来,满哥说看看微信,他有没有给你转了一百,我有点不敢看阿福,看了一下微信,的确有转过来一百块。

“收了没有。”

“收了。”我点点头。

“你接着玩吧。”他拍拍阿福的肩膀,同时朝我扬扬头。

我站了起来,跟着满哥一起朝外边走去。

“满哥,其实可以不用那么……”

“你就当损失了一百块吧。”

“什么。”

“算是我帮你讨回来一百块了。”

“他不会还了是吗。”

“不是会不会,是没钱还。”

“那,满哥,要是你跟我借也可以不用还是吧。”我嬉皮笑脸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