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醒来,房间里面少了两个人,满哥还没醒,我看了下时间,已经快九点了。在一阵陌生环境带来的些许不安后,一阵彻底的自由感袭上心头,翻了下身,拿起手机看起小说。
隔壁闹钟响了起来,满哥也醒了,他坐在床边用手搓着脸,跟我说去拿衣服准备下去吃早餐了,我笑着说以为他会赖床,他说晚点房东就来巡逻,不走的话就要再租一晚,我像个弹簧一样从床上蹦起来跑去厕所,一摸衣服果然干了,抓起来就穿在了身上。
满哥进去厕所半天后才出来,问我要不要去一下,我摇摇头说没有尿,他说主要是开大,因为待会就要出去了,意思是找不到什么厕所。我感觉了下,也没有便意,于是就又摇了摇头,他笑笑说正常,刚来的人都会连续几天拉不出屎。我问他为什么,他说因为深圳的空气浑浊,一天吸进去就有半斤土,然后堵在肚子里面就不容易拉出来。
“那在深圳久了不是会被屎给憋死。”
“但是深圳吃的很脏,可以经常给你通通肠道,所以不用怕会被憋死。”
“很脏吗。”
“是,用的都是地沟油。”
至今我都没明白在深圳生活到底是便秘来的容易还是窜稀来得容易。
出了旅馆以后回到了美食一条街,满哥问我吃什么,我说随便,他带我去了肠粉店,各点了一份斋肠,里边已经坐满了人,没有一个看着像是要去上班的,但的确就是坐满了人,我们只好在店外倚着墙吃,我要给两个的钱,满哥死活不肯,我也不肯让他给钱,最后说好以后都各给各的。
满哥那份加了很多辣椒,他说要吃辣点才能让混沌的脑子醒过来,我站他旁边都能闻到扑鼻的辣椒味,吃了差不多一半,塑料底盒清澈的油随着盒的倾斜流淌着,真的是地沟油吗,我问。
“那不给你加油你吃不吃。”
“肯定不吃,加了油多香啊。”
“是啊,所以不要管它是不是地沟油了,一个东西是什么不重要,贵贱什么的真的不重要。关键是你是不是需要它。”
时间还不到九点钟,太阳已经整个倾泻了下来,照在了墙壁上,照在了每个人的头顶上,照在了塑料碗底的油上,发出亮闪闪的光。
满哥问我是要去公园还是去网吧,我正在犹豫不决的时候,满哥说那就去公园吧,我笑笑说去公园做什么,他说你读过书这都不知道,整天窝在房间里面不好,要去户外晒晒太阳,补充一下什么维生素,我笑笑,我们现在不就正在晒着吗。
回到马路上,我也没有开导航,就跟着满哥走着,看到马路上那磅礴的车辆,以为自己又回到了珠江新城,直到我在路边看到了一个人睡在了两辆车之间。
经过的那个红绿灯就像一双眼睛一样看着我们,那记忆里面小小的红绿灯,现在走进看时却觉得格外巨大,如果它突然掉下来,会把底下的车砸扁,人砸死,但每天的车都要从底下过,或许没人想过这个问题。
我不知道公园用不用买票,因为满哥是带我翻墙进去的,墙上没有插一些碎玻璃,可能是为了美观,但也让翻墙的人毫无顾忌,在我们翻的时候几米外也有人在翻,在他们的几米外也有人,路过的人也不去看我们,除了抹了一手灰外我们并没有损失什么,一跳下去脚下都是草坪,很柔软,我一下子有直接躺倒上去的打算。
我问满哥这公园是不是要收钱,满哥说只是图近一点,从大门进去要绕一个圈。我想着他应该是要带我去看什么东西。
公园除了草坪便是石板路,路边有很多的石椅,有规律地间隔着,沿着道路排成了一个弧,我说这里很清静,满哥笑了笑,说你以后就知道了,我说知道什么,他说清不清净。
沿着石板路走了一段时间,我们拐弯进了一条石子路,浑圆的石子凹凸不平地矗立着,像是给脚底按摩,顶上有个铁棚,铺满了长长的像藤蔓一般的植物,两边都是上边的藤蔓植物垂了下来,搭建了一套深绿色的帘子,围成了一个圆廊,走在里面感觉自己快要被这圆廊吸进去。
满哥说外面就是有个大湖,上面开了很多很美丽的花,我说开在水上吗,他说当然不是,水上有一个草坪,草坪上有各种花。他会带我来看花,我实在是有些不敢置信。走出圆廊果然看到远处有一个湖,湖嵌在面前,把我们和一大片草坪隔开了,如果把外边的一些建筑遮掉,这里就像一个大草原。这个湖比以往我看到的湖都大,湖水很清澈,我摘了脚下的一些小草丢进去,它们随着水流旋转着飘在水面上,被托着朝我们远去。
但并没有什么开在湖中的花,湖中没有草坪。
“怎么样。”
“好看。”
“是啊,每次我在那里待久了都感觉像个垃圾场,就来这里透透气,你以后也可以来。”他看着那湖面,“抽个烟不?”
我摇摇头,差点笑了出来,刚说要呼吸新鲜空气,就抽上了烟。
“满哥。”
“嗯?”他喷出一口烟雾。
“哪有你说的中间有草坪和花。”
“看错了,是那个草坪上有花。不过也差不多,这里你不是都能看到。”
“那倒是。”
树上有鸟一直在叫着,但抬头却只看到空空如也的树枝,或许不在这一根就在那一根上,然而树枝都是绿色和褐色,层层叠叠搭在一起,就算再怎么找也找不到,况且即使耐着心一根根找过去,风一吹,一根晃动,所有都晃动,原来的图案就此被打破,所有的树枝都像化作了鸟。
我不怪那鸟吵醒了我,毕竟太阳已经照在了半边的石椅上,把隐藏于花岗岩椅光滑表面下的斑斑点点照得亮了起来,而我一半脸颊如今依旧热的发烫,以至于我一直感觉到眼睛正在被灼烧,尽管那热度正慢慢褪去,但总归不是一时半会的事情。看着对面已经化作阴凉地的石板路,我疑惑为什么太阳会移动得如此之快。满哥的那张石椅也被晒了一半,但只在下半身,太阳正慢慢地朝上半身移动,或许不用着急去叫醒他。
风又再吹,头顶传来树枝晃动的沙沙声,伴随着鸟叫,我庆幸自己没有抬头再去找那小鸟。湖边一排的柳树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长着长着便斜了,在风的吹拂下一条条垂下湖面的柳条划动着,拨出了阵阵水纹。
“满哥,要不去草坪上坐坐。”
“咋了,站一会就累了,这才醒来多久吧。”
“没,就想去那躺着。”
“那你去。”
“你不去吗。”
“我不累,没事。”
我也不好意思一个人过去,“满哥,咱们今天有什么计划啊。”
“计划,什么是计划。”
“今天要去干嘛。”
“你想这个干啥。”
“现在才早上,今天总归得干点啥。”
他笑笑,弯腰捡起一颗石子,朝湖面扔去。“我们现在是自由的,陈仰,不用想着计划做这个做那个。”
“但是毕竟无所事事。”
“我们现在不是在逛公园吗。”
“也是。”
“你老是紧张兮兮,要是现在是在工厂——”他说到工厂两个字,仿佛铆足了劲,那石子飞的更加远了些,“早上的计划就是先干四个小时流水线。”
一听到四个小时的流水线,我的脊背一阵发凉,顿时有些透不过气,幸好湖面吹来一阵凉风,带着点淡淡腥气。
“不过说到底,我们也没法在这待一天。”我试探地说道。
“那是。”他又弯下腰,捡起几颗带土的小石子,他脚下的路面仿佛是刚挤了痘的面颊,留下一个个空洞。
“那说到底,我们今天干什么呢。”
“让我想想,我们现在什么都可以干,先好好想一下。”一阵沉默后,他说道,“你为什么不来一起扔石子呢,说不定一会儿就想到干啥了。”
“也是。”我弯下腰,捡起了两枚石子,朝湖面扔去,什么声音都没有。
我们一直往湖中扔进石子,一颗接一颗,以至于满哥不停地到旁边去捡石子,一直到我们两人手臂都变得酸胀,满哥所说的答案我不知道有没有浮现,我们仿佛只是为了在这里扔石子,这样扔多久,会把湖填满呢,我想到。
草地上有人在嬉戏,如今过去不用考虑满哥的感受,回头望去,那阳光还是照在他身上原来的部位,挪动得很慢,但我只是望着那里,依旧是站在了早上站着的地方,似乎如此就可以满足。
“看什么呢。”他自己不知不觉起了身。
“没,瞎看,现在要去草地坐坐吗。”
他坐在那里,看着脚下,好一会儿说道,“走吧,带你去一个地方。”
“你想到去哪里了吗。”
“对,起来就想到了。”
我真的不相信满哥会带我去这种网吧,或者我不应该叫他网吧,它只是侧边有两扇宽玻璃门、里面放了四排电脑的一个小店,看起来就跟旁边卖隆江猪脚饭的铺面一模一样。
在我发愣的时候满哥让我先进去,他则是到附近的超市去了,我只好硬着头皮进去,简单一扫就看到全部满座了,我只好在那里站着,就在我要出去的时候,一个女孩子走过来问我是不是要上网,她拖着拖鞋,胸部很大,大约只有一米五的身高,穿着吊带装,五官倒是不差,甚至有些娃娃脸,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大早上还画了烟熏妆。我不是很喜欢妆太浓的女孩子。
她的声音很柔软,我一时不知道应该是觉得和她的身高容貌很贴切还是和她的身材很反差,我说对,但是现在满了,她说要上的话可以等几分钟,有两个快下了,我说行,她又问到底上不上,我说上啊,有点生气,第一次来上网感觉被人逼着上,她说那你就来交钱吧,我说一定要现在交吗,她说你要交了我才能帮你占位啊,我无话可说,只好走到了那柜台前。柜台就是两张课室课桌拼在一起的,上面放了一电脑和两个收款码,旁边还放了一个柜子,柜子里面是放钱的,上面插着一把钥匙随时扭开。
她走到了柜台后面,指指付款码,我站了一会,说我要等一下,她似乎有些惊讶。
“我要等人。”
“等人和你付钱有什么关系吗。”
“我不确定他上不上。”
“那你先付你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