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心痛牵龙脉往事,风雀忆禅噤落泪(2 / 2)

冰火狼烟 孙小权儿 0 字 2023-07-13

“我见那小妮子脸色蜡黄,显然身体不适,我这通天的医术又岂能袖手旁观,便立马上前搭脉查看,结果……”

“别卖关子了!”大家都被他吊足了胃口。

“这妮子身上龙气纵横,那气息我最熟悉了,正是出关的伪神。”

不周山侧一阵骚动。

“那她所生何病?”

“那不是病,应该是伪神下凡的代价,还记得一千年前她第一次忝居神位时,仿佛是有一条命格凝天地、携山河为其开道,我们猜测应该是冰火续命法则,续命之人必须靠龙尾门处的极寒因果镇压气机,否则将会心痛欲裂。”

“确是冰火续命法则?”

“确定无疑!她的脉搏几乎停滞,力量却源源不绝,必然是从天地五行借力,这是冰火续命法则的根本所在,我又岂能认错。”八山翁周兑干咽了一口气,神神秘秘地环视了一下其他几人,然后才慢吞吞地继续说道:“而且我发现她自身有一股不属于龙脉的龙气,如果我没有猜错她应该和小麻雀一样,也是真龙之后。”

偌大的厅堂里突然安静,却充满了暴风雨来临前的压抑感。几千年了,他们从没有像现在这般紧张,因为这可能是他们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作出改变。

每个人都将手掌按在不周山上,这代表了今日的无声决议全员通过。周乾舒了口气说道:“都去准备吧,我们地鬼一族从此便与这人间无关了。”

清晨的美梦是被山谷间肆虐怒号的风给吵醒的。天空灰蒙蒙的,每一口气都感觉像是吸进了浓浓的烟雾,让人咳嗽不已。风中裹挟着沙尘以及此地可以吹起的一切招摇过市,宣告主权。地鬼一族纵然生活此地几千年却仍然是个过客。此情此景似乎便可以想通为什么地鬼的村落皆位于地下,因为地面的主人不答应。

禅噤在寒若屋中待了半宿,寒若熟睡过去,他却呆坐门边一夜无眠。“努力成为更深刻的人”,寒若的话时时回荡,他却总是分神千里,不知思绪在何处。狂风骤起的时候他便悄悄离开,独自站在村口看着这天地异象,这肆虐跋扈的情况若是发生在中原必然是塌天大祸了。

“第一次见这阵仗?”

一个粗犷而熟悉的声音在背后响起,正是巨人蛮头,他抱着大斧依靠在墙壁上,慵懒地看着风乱万物,司空见惯,不以为奇。

“嗯。”禅噤余光瞥到了大块头,并没有回头。

“几乎天天都有,有时旷日持久,一吹便是几个月,你们算是幸运,刚来时没遇上。”蛮头突然显现出难以名状的沧桑感。

“嗯,”禅噤沉想了片刻,突然转过头对着蛮头说道:“这里是地鬼族聚居地?”

“聪明!你爹来的时候也问过这话。”蛮头摩挲着手边的大斧,仿佛抚摸着那个赠送兵器之人,乌黑的斧身似乎还存留着那人的温度,让大块头觉得他还没有故去,蛮头在脸上胡乱抹了一把,继续说道:“几千年了,我还是第一次遇见他那样的英雄人物,连八大山翁都与他结拜,厉害厉害。不过,你也不错,杀了那个人,算是了了我们族的一桩心事,果然是虎父无犬子。”

“侥幸而已!”

“哪有那么多侥幸,心之所至,便是必然。”

“所以你就是那个蛮头!”禅噤突然回过头看着这九尺巨人,颇为笃定地说道。

“嗯?”

“你手上那斧子是我爹送你的,蛮头袭人钺,蛮头就是你?”

巨人愣了一会,紧紧盯着禅噤的脸,好似想当年不打不相识之前盯着单风一样。

“这斧头竟有这名儿?但我想应该没错,你爹当年写了首诗给我就有这几个字:岂有他山高一头,斧落削山平地走,一斧难解万里恨,蛮头袭人座上友。”蛮头抑扬顿挫地念着诗,流露出与他的形象极为不符的气质来,读着读着竟有些哽咽:“这是唯一一次有人送我诗。”

禅噤竟破天荒地轻轻拍了拍巨人的胳膊,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何会生出安慰他人的念头,寒若也罢,蛮头也罢,在他心中应该与旁人无异才对。他立刻扭过头,把视线又抛到漫天飞沙之中。

“对了,按你年岁,我抱过你。”蛮头平复了一下心情说道。

“听闻我甫一出生便被寄养在佛陀寺,应该没来过这里吧。”禅噤心存疑惑。

“哦,准确的讲,我抱过你娘,而那时你在你娘的肚子里。说起来,小麻雀还真是个有趣的人,老九好福气啊。”蛮头又几乎陷入回忆中,也许是地鬼的生活过于枯燥乏味,一旦想起那些不合时宜的往事便难免再次向往起来。

“说说她吧!”禅噤突然也好奇起来,那个在昆仑宫中隐忍十几年却充满希望的女子,那个他应该喊一声娘却始终未说出口的至亲之人。

“小麻雀啊,她是一个全世界都不会讨厌的人,一见到她,仿佛烦恼尽消,只需要给她一刻钟,便能和所有人成为朋友,你说神不神奇?”蛮头的胡须不经意间翘起了一个开心的弧度,继续说道:“老大曾经这么说过:世间少有,堪为良配,童心未泯却周全细腻,不拘一格而思敏智睿,九弟得此一人,成大事。你说这评价,是这人间可有之人吗?”

禅噤思绪仿佛飘到了山崖之上:临行之前拂过衣袖的冰冷指尖,历经风霜挂满冰痕的憔悴脸庞,一眸秋水激千层浪的忧伤眼神,所有的一切都不像蛮头说的那个样子,曾经的那个她去哪儿了?

“她懂得真多啊,那时候大家有任何问题都来找她,没有什么能难得倒她的,从断文识字书画临摹,到绣花女工耕地播种,甚至锻造她都手到擒来。你说神不神奇?”这位九尺男儿眼神里流露出的是真真切切的佩服与怀念,他见禅噤没有搭话,依旧自顾自地说着,仿佛是在说给自己听,他都没有意识到又说出了“神奇”这个词,确实那个女人在他眼里就是一个神奇的存在。

禅噤明明不开心不难过不怀念不期待,却偏偏眼睛突然酸涩难耐,刚好听到寒若在背后喊了一声“师兄”,一回头,一滴泪便顺着脸颊不受控制地流滑落下来。

寒若其实在蛮头提起金雀的时候便已经在了。她向来觉浅,然而这一觉却睡得比以往都要安稳,若不是狂风裹挟沙石敲击山岩,她必定要再睡两个时辰。

听完蛮头那番话,见禅噤良久未言,寒若方才开口,孰料便见证了那滴泪的流下。

“师兄,你……好了?”寒若内心无比激动,却努力控制情绪,脸部有些颤抖地试探地问道。

“什么?”

寒若没有说话,只是用手指碰了碰自己右侧脸颊,然后又指向禅噤的脸。禅噤会意用手在脸上一抹,冰凉湿滑。

是雨滴吗?看向外面,狂风大作,却无半分落雨。那是……禅噤忽然心乱如麻,这是一滴泪无疑了。

世人总说泪解情殇,然而他却没有感受到丝毫的变化,哪怕是牵挂一个人,爱慕一个人,想念一个人。他同样没有感觉到,似乎有一颗种子在心中发芽了,那是寒若与他对视时种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