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光明，只有阴冷，甚至连一点火光都没有，午夜的镇子，早就停止了所有的活动，李如命匐在房檐上，他的身体已因夜晚的冷气而略微发抖，但他的手却很稳，他在这里呆了很久了，天刚完全黑的时候他就来了。
李如命闭着眼睛，整个镇子出奇的静，甚至连老鼠活动的声音他都听到了，却依旧没有听到他想听到的声音。
他在等，他已经等了三天，他相信他一定能等到，他就像一只等待猎物的毒蛇，藏在猎物将要走过的地方，但是今晚实在太静了，就连狗叫声都没有，所以他知道，一定是今晚。
他眼睛闭着，他心里并不着急，着急的也不应该是他。所以他几乎睡着了，只有轻松才会睡着，尤其是蜷在又窄又矮的房梁上。他竟真的像一只猫，悄无声息，就连呼吸和心跳都比慢了很多。
睁眼的时候，就是狩猎的时候，李如命缓缓睁开了眼睛，他的眼睛在黑暗中也变成了黑色，浑然一体，他知道有人来了。
果然有人来了，只有一个人！那人看着墙边的一处脚印，就好像他从来没有看过脚印，仿佛这世上从来没有这个脚印更令他着迷。如果你看到雪地上猫狩猎时的脚印，你就会发现那种美，那种脚印与体重完全不搭配的美，那正是李如命自己故意留下的脚印。
夜行衣在夜里几乎与夜的黑暗融为一体，夜行衣里的那颗心也几乎与夜的寒冷融为一体，只是他的身材却有些奇怪。他知道这是李如命的脚印，是李如命故意留下的脚印，李如命故意把他引到这里来，他却不知道为什么，所以他站在那里，只是站着。
这就像猎户猎虎，跟踪老虎踪迹时却发现自己反而被老虎引到了某个地方，人本要猎虎，却发现自己才是猎物，老虎究竟藏在哪里？会从什么方向扑来？
李如命也在等，他甚至享受这种等待的过程，正如猎物看着猎户一步一步走进自己的陷进，那种滋味让人兴奋，也让人满足。
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夜也越来越深。
“我知道你就在附近，如果你再不出来，我就走了。”
这黑衣人的话像是说给李如命听的，但茫茫黑夜，竟没有任何回应，就像他自己对自己说话。
李如命似乎很满意，来人在他的脚印边上站了一个时辰，竟然还如此冷静，这确实是个难得的对手。
“在你失去理智丧失冷静之前，他不会出现的！”
柳莫问！又是这个柳莫问，他的声音很近很近，就在李如命的头顶。他是何时来的，一个人在自己头顶，自己却一点感觉都没有，李如命的内衣开始湿润，这个人实在太可怕了，他不仅知道自己在哪儿，而且轻功之高也让他心里恐惧。他已经很久没有感受到恐惧了，自从十五岁那年在夜里与野豹搏斗之后，他再也没感到过恐惧。
黑衣人同样被吓到了，他知道这是陷进，所以他比李如命更加警惕，而这个人似乎是突然从房顶上冒出来的。
李如命像一只猫一样从房檐上下来，就像普通人在大路上走路一样轻松平常，他的脚站在泥水里，就站在张岳瘫倒的那个地方。
李如命再一次惊讶了，柳莫问就好像在等他，为什么柳莫问总能找到他？当他看到柳莫问得衣服时，他便懂了。
柳莫问的身上确实很脏，无论是谁，要想找到李如命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他的脸上，他那破旧的麻衣，都已经脏得不成样子了，有臭水沟的淤泥，有腐烂的饭菜，也有三十年没住人的房子里才会有的灰尘。而这些，李如命的身上似乎也有！
柳莫问在用李如命的方式思考，那便是——如何悄无声息的潜入长浪镇！对李如命来说，可怕之处在于这个人是如何猜到自己要潜入长浪镇的？
没有人说话，李如命更不会说话，三个人就静静的等着。黑衣人站着，是因为他不敢动，他面对的两个人，都实在让他可怕；李如命不动，是因为他不想动，他的眼睛盯着黑衣人，身体的其他器官却全部在盯着柳莫问；柳莫问从来都是话最多的，但此时他竟不知道说些什么。
黑衣人的心智开始被摧毁，他的身体已不再静止，他的内衣早已湿透。
三天前张岳并没有死在这里，那么这个人呢？
“你这次会不会杀了他？”始终还是柳莫问开始说话了，柳莫问的话当然是说给李如命听的。
“会！”李如命的回答只有一个字，就像那天在那个野店。
柳莫问道：“为什么？”
李如命道：“没有为什么！”
他之所以不杀张岳，是因为张岳对他一点威胁都没有。
柳莫问道：“如果我不让你杀他呢？”
李如命的眼睛开始转向柳莫问，死一样的眼睛。
柳莫问接着道：“那么，黑衣老兄，你是什么时候发现这是个陷阱的，是不是在你发现所有的痕迹都是他故意留下的？”
黑衣人点点头。
柳莫问道：“那么你现在还要杀他吗？”
黑衣人再次点点头，他不说话，因为声音最能出卖人的心，但人的动作一样能出卖人的心！
柳莫问道：“你有把握？”
黑人摇摇头。
柳莫问道：“就算这里埋伏了两个暗器高手，你还是没有把握？”
黑衣人点点头。
柳莫问道：“再加上你身上的精钢甲和护心镜，你还是没有把握？”
黑衣人再次点点头，从始至终他的眼睛都在盯着李如命，他担心一不留神，李如命的剑就会出手，他担心他甚至看不到李如命出剑。
柳莫问道：“虽然你一点把握都没有，但你还是要杀他？”
“我想试一试！”黑衣人没有再点头，也没有摇头，他当然用的是嘴巴回答。这是他想了好一会儿之后才说的一句话。
柳莫问道：“为什么呢！活着不是很好吗？”
黑衣人道：“每个习武之人见了他，尤其是练剑的人，都会试一试的”。
这就像一个嗜酒如命的人，见到最烈最能醉人的酒时，总会想试一试，也像没有任何一个嗜酒如命的人会承认别人比他酒量大！
柳莫问道：“如果你死了，潜伏的那两个人会不会出手？”
黑衣人再次陷入了思考，随后说道：“不会，一击不中，全身而退！没有人想死！”
活着，永远比忠诚更为可贵，只有活着，才会有其他的。
柳莫问不说话了，他发现，这两人现在都很冷静，而且都不得不做。他的话像是消耗黑衣人的精力，转移黑衣人的注意力，但更像是坚定黑衣人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