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莫问回到客栈的时候，就看见门上的脚印，门也歪歪斜斜，房间里的东西全部都被砸过一遍，桌子变成了四块，椅子也烂了，被子扔在地上，还是湿的。
柳莫问苦笑，他站在房间里发呆，看着那张桌子，看着那些廉价的瓷器碎片，他知道，秋见雪一定以为他又走了，悄悄离开了，就像以往那样，柳莫问发着呆，直到客栈的伙计发现了他。
“客官。”
柳莫问回头，脸上挤出了笑容。
“客官，跟您一起的那位小姐已经走了。”
“我知道了。”
“那用不用把房间收拾收拾？”
“不用了。”
柳莫问醉了，整整醉了两天，他抱着酒坛，酒坛里泡着两颗柑橘，还泡着两个馒头，柳莫问总觉得，这样的搭配简直是世上最美妙的事，他初到北方的时候，那里没有米饭，干硬的馒头简直没法下咽，直到他发现了泡酒馒头。
他有理由喝醉，他可以喝醉了，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惹她生气，他离开的时候明明已经想要去跟她说，但他毕竟没有去。现在，她是不是已经回了家，她回家的路上有没有人保护，这些问题，他一个都回答不了，他甚至连她家在哪儿都不知道。
柳莫问更不知道，是因为太凶险不带着她，还是因为自己已经习惯了一个人，又或者是其他的什么原因。
柳莫问还在疑惑，身体就已经倒了下去，跟野狗一样栽到了水沟里。
柳莫问再次恢复意识的时候，全身一点儿不能动，除了嘴巴，他不但被五花大绑，全身穴道也已全部被人封住，草木刺得他的背很痒，也很疼，但他早就习惯了，他能在乱石堆中睡觉。
一直到晚上，都没有人进来看柳莫问一眼，他实在憋得慌，他想吹口哨，但嘴唇早已干裂，嗓子也已干哑，他的脸已变成苦瓜，枯萎的苦瓜。
天已经黑了很久了，街上的更声很远很远，已经两更了吗？柴房周围仍是一片寂静，除了北风，再无声音。
三更，四更，五更，柳莫问一声打更也听不见，因为他睡了，他竟然睡着了，无论在哪儿他都能睡着的。
整整一天，只有人给柳莫问送水，总共送了两次，早上一次，下午一次，无论柳莫问说什么、问什么，都没有任何回应，柳莫问甚至怀疑这人是不是又聋又哑。
直到天黑的时候，外面突然热闹了起来，先是五个人拿着扫把进来把柴房干干净净的扫了一遍，接着五个人进来用湿布又擦了一遍，然后有人拿着熏香走了进来，再进来的人铺的是地毯，高贵的地毯，这一切的变化，竟只在半柱香的时间内，要不是柳莫问还躺在荆棘堆上，他简直怀疑这是哪个富贵人家的闺房了。
柳莫问觉得该有人进来的时候，确实有人进来了，进来的是一张桌子，几盘小菜，还有水果，甚至还进来四五个歌女，有人抚琴，有人起舞，在这破烂的柴房，简直滑稽。
她们甚至没有看柳莫问一眼，仿佛没有这个人的存在。
主角果然进来了，一个不到年轻的男子，衣服是紫色的丝绸，紫色的鞋面上，还镶着两颗紫色玉珠，就连这人的发带，都是紫色的。
进来的人不说话，柳莫问当然也不说话，在他看来，着急说话的应该是他们。
没有人说话，只有琴声，只有美人，只有舞蹈。
紫衣男子倒了一杯酒，碧玉的酒杯将酒染成了琥珀色，他喝了一小口，侍女剥了个橘子，取一瓣喂到紫衣男子嘴里，他右手拿着一支筷子，跟着音律的节奏敲击桌子。
柳莫问笑了，这简直是虐待，一边是奢华的享受，一边是囚徒的折磨，这样的两个场景，不应该发生在一个房间。
一曲舞罢，众人欢呼，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容，除了柳莫问，他脸上的是得意的笑容，这个时候他竟然还能得意。
紫衣男子道：“朋友，口渴吗？”
柳莫问更得意了，因为不是他先开口说的话，他大声的回答：“渴！”
紫衣男子男子道：“为何不过来喝一杯？”
柳莫问道：“你为何不把酒送过来？”
紫衣男子道：“我的朋友通常都在桌子上吃饭，我通常只将酒肉送到我家狗的食盆里。”
所有的侍女都掩着面容，她们笑了。
柳莫问不说话了，如果前面像是喂他吃了一块泥，现在却像是发现泥里竟然包着狗屎。
又一曲舞罢，柳莫问看起来已很烦躁。
紫衣男子道：“朋友，想吃橘子吗？”
柳莫问道：“想！我最爱吃的就是橘子！”
紫衣男子道：“但是我家狗不吃橘子，不也从不把橘子送到它的食盆里。”
所有人又笑了，柳莫问也笑了，他似乎并不生气，小时候别人骂他是狗，骂他是野孩子，他都不生气，现在更不会。
柳莫问道：“你家狗想必也不能到你的桌子上吃饭！”
紫衣男子道：“狗自然不能上桌吃饭！”
话没说完说着，柳莫问竟站了起来，丢掉身上的绳索，径直走了过来。
所有人都惊讶了，有的张大了嘴巴，有的紧闭着嘴巴。
紫衣男子感叹道：“好，好功夫，倒酒！”
柳莫问坐在凳子上，坐在桌子前，有人给他倒酒，他就喝了下去，有人喂他一瓣橘子，他干脆将整个橘子都抢了过来。
紫衣男子笑道：“说的好！狗是不会在桌子上吃饭的，这简直对极了。”
柳莫问道：“这些酒菜也还将就，只是歌舞就过于将就了些，却不知朋友也有以次充好的时候！”
谁能想到，这个时候柳莫问竟然还在挑剔！
紫衣男子道：“哦？朋友知道哪里有更好的？”
柳莫问道：“并不是，只因为我完全不懂！”
紫衣男子道：“说的好！这句话值得喝上三十杯！”这本是狗屁不通的道理，这人听得却很开心。“我只是想不到，你全身穴道被封，每隔六个时辰就会有人重新给你点穴，你又被绑了起来，是怎么脱身的？”
柳莫问道：“你想知道？”
紫衣男子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