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周月沉哭得正悲怆,忽听不远处传来一个声音:“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你一个大男子汉,在这个哭什么?”周月沉循声望去,只见三丈之外有个人影,借着月光依稀可辨是一老叟,正靠在一处残垣上,手里提着一个酒壶。
周月沉道:“我哭是因为我遇伤心之事,又与你何干?”那老叟喝了口壶中的酒,说道:“你与那女娃娃一对璧人,如今即将天人永隔,真是令人惋惜。男子汉为此落泪,倒也说得过去。”周月沉听他这么说,心中暗想:“这老汉这么说,似一早就跟着我了,不知意欲何为?”说道:“你有何意图,不妨直说,不必在那阴阳怪气,戳我的痛楚。”那老叟却不回答,却道:“那娃娃倒也不是不能救,就看你愿不愿意了。”
周月沉一听摘星还有救,激动地站了起来,几步就来到老叟面前,这才看清来人的模样。只见那人约花甲之年,身材干瘦,一个酒糟鼻极为显眼。周月沉说道:“刚刚多有得罪,请先生不要介怀。先生有办法救我那妹子?”老叟道:“我这有一枚药丸,可解百毒,那女娃娃服下,便可转醒。”周月沉想也不想,便向前人跪下,说道:“若先生肯出手相救,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我自当赴汤蹈火。”
那老叟扶起周月沉,说道:“倒不用你赴汤蹈火,只求你身上一件宝物。”周月沉不解,自己身无长物,这老先生会想要什么呢?随即便明白过来,说道:“若真能救得我妹子,宝剑自当双手奉上。”那老叟哈哈一笑:“果然聪明,一点就通!”随即从兜中取出一黑色药丸,交给了周月沉,“你先喂她吃下,有效再把宝剑给我。”周月沉也没多想,接过药丸,对那老叟抱一抱拳,飞奔回到屋内。
那郎中见周月沉瞬即返回,略感诧异,说道:“少侠你取回解药了?”周月沉将药丸递给郎中,说道:“此药丸可有用?”周月沉本已绝望,现如今抓住了救命稻草,虽不知赠药之人的来历,但情况危急,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见那郎中将药丸在手中掂了掂重量,又置于鼻下闻了闻,大喜道:“公子这丸从何得来?此乃解毒圣药乌金丸,传说可解百毒,姑娘这会儿有救了!”周月沉悬着的心也落了下来,说道:“快将此药给她服下。”那郎中忙将那黑色药丸送入摘星口中。
摘星服了药丸,许久不见转醒,周月沉十分担忧,伸手一探摘星的鼻息,只见摘星已无了呼吸。郎中也上前搭脉,见摘星也无脉搏心跳,说道:“姑娘她……姑娘她走了!”周月沉刚刚经历了大悲又到大喜,见摘星没了呼吸,不禁大惊,拉过郎中的衣领,怒喝道:“你不是说这是解毒圣药,她……她又怎会丧命?你这庸医是否故意害人性命?”那郎中道:“少侠莫怒。这药是少侠取回,我也从未见过。但它的重量、颜色、气味均与医书所载相同,我这才……”周月沉听了,冷静下来,心想:“定是那老头!我与他无冤无仇,他为何害我?我这就去跟他讨个说法。”想毕松开了郎中,夺门而出。
那老叟还在原地,见周月沉怒不可遏,倒也不躲,笑道:“怎么样,那小姑娘醒了吗?”周月沉怒火中烧,拔出落雪剑,指着那老汉,怒道:“我与你素不相识,你为何骗我?”老叟笑道:“我没有骗你,那药丸确实能解百毒。”周月沉道:“你还胡说!我那妹子,已经……已经死了!我要你偿命。”说完便向老叟身前刺去。
那老汉也不躲,只是伸出两个手指,夹住了周月沉的来剑。周月沉大惊失色,心想:“此人武功之高,我实无把握伤他分毫。就算豁出性命,我也要斗他一斗,即使命丧当场,摘星黄泉路上也不会孤单了。”又使力将宝剑从那人指间抽出,又刺了出去。
那老叟将手背在身后,也不还击,只是左右寰转,避开了刺过来的数剑。周月沉与那老翁斗了约半炷香时间,始终无法伤那老人分毫。突然,那老叟一脚踢开了周月沉的宝剑,说道:“差不多了,你该回去了。那女娃娃要是醒了,见不到你,会着急的。”
周月沉听那老叟如此说道,便收了剑招,说道:“你是说,我妹子她还没死?”那老叟笑道:“你回去看看就知道了。小孩,你的武功不差,但在气愤之时剑招便漏洞百出,将来得需修身养性。”周月沉道:“你武功高强,说得中肯,我伤不了你。若我妹子此刻无事,我定记住你的大恩。”说完还剑入鞘,又奔回了屋内。
周月沉来到医庐中,见摘星已经苏醒,正坐起来,地上有一滩黑血。那郎中忙上前道:“少侠,你回来了!刚刚姑娘突然有了脉搏,随即抽动起来,吐了口黑血,现已经苏醒了!”周月沉喜上眉梢,三两步来到摘星榻前,将摘星拥入怀中,却又哭了出来:“你终于醒了,我还以为……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摘星的背上感受到了周月沉滴下的热泪,红了脸颊,说道:“我的傻弟弟,别担心,我这不好好好的吗?”周月沉心头一热,动情说道:“你以后不要再离开我了!”摘星拍了拍周月沉的背,安慰道:“经此生死,我也不愿跟你分开。”
郎中上前道:“我刚为姑娘把过脉,毒已经解了,只不过腰间的剑伤未愈,失血过多,需得调理休养数日。”周月沉这才松开摘星,对那郎中说道:“大夫,刚刚事态紧急,在下乱了方寸,多有得罪,还请见谅。”又掏出一锭银子,递给郎中,说道,“还劳烦您收拾一个房间,让我妹子好好休息,待她伤势痊愈我们再离开。”
郎中接过银子,点点头,将摘星扶起,进了内堂。摘星看向周月沉,问道:“你要去哪?”周月沉道:“我还有些事,一会儿就回来。”说完便再一次走出屋子。
没曾想那赠药老头此刻正在屋外,见周月沉出来,脸上已无了之前的愤怒,便喜笑颜开,说道:“看来那女娃娃没事了?”周月沉将剑连同剑鞘从身上解下,说道:“多谢先生救命之恩,如刚才所约定,这把落雪剑归你了。”
那老叟接过宝剑,端详了一番,说道:“言而有信,是个汉子。”说完便翻身上了屋顶,不知去向。周月沉突然想起什么,抬头问道:“还未请教先生高姓大名?”此时已五更天,天色已有一些微亮,但整个小镇却只回荡着周月沉的声音,除了偶有几声虫鸣,却再也无半点声响。
周月沉回到医庐,边走边想:“武林中武功高强之人许多,多已声名远扬。山阴的傅志芳和他义弟、严州的岳家乃至武家兄弟,武功已经很高,也为人熟知。即便是离江南更远的北方,金枪洪烈我也略有耳闻。唯独刚刚那老者,武功之高,深不可测,我不及他十一。想必傅志芳与我联手,也无法伤他分毫。但就是这样的人却如此神秘,丝毫未闻。就连他的武功路数我也瞧不出个所以然,他到底是谁?也不知是否有缘再相见?”不多久便行至摘星房前。
周月沉推门而入,来到摘星床前。见摘星已睡下,脸上已经有了血色,十分安详。周月沉见摘星睡熟,蹲在她的床头,轻轻帮她理了理乱掉的头发,便拉了把椅子,坐下了。一夜的操劳与情绪起伏,加之内伤未愈,周月沉已精疲力竭,不多久便睡着了。
当阳光从窗外照射在周月沉脸上之时,已经是晌午时分。周月沉睁开眼,看见摘星已经醒来,坐起身来,正靠着床头盯着自己,脸上挂着微笑。
周月沉揉了一揉惺忪的睡眼,说道:“摘星你醒啦?怎么不多休息一会儿?”摘星轻轻地道:“我休息够啦,我看你才应该多睡会儿。”指了指床边,说道,“你坐这儿来。咱俩谈谈天。”这一次是摘星第一次邀请周月沉去她身边,纵使周月沉豪气干云,也不由得有些腼腆。
他理了理衣襟,坐到了摘星的床边。摘星拉起了周月沉的手。周月沉没有准备,只觉这双手如柔荑,肤如凝脂,一瞬间脸红到了耳根。摘星道:“弟弟,你待我真好。如今我还能坐在此处与你面对面,便是天大的幸运。我欠了你一条命。”周月沉道:“这样的话不必再说,你也曾救我一命。咱俩的命是连在一起了,以后你是无法甩脱了。”声音无比地温柔。
摘星稍有害羞,又道:“我只记得昨日中了师姐的一刀,你抱着我跑了好久。我是中了师姐的毒吧。我以为我活不成了,没想到现在却好好活着。你是去找我的师姐了吗?师姐离这可远,她又怎么肯把解药给你?你杀了她么?”摘星一连说了好多句话,有些气短,竟咳嗽了起来。
周月沉忙拍着摘星的背给她顺气,说道:“你少说些,我这就把昨夜发生的事都告诉你。”于是将昨夜那老者赠药的事从头到尾说了一遍。当他说到自己将落雪剑赠与那老人之时,摘星惊讶地睁大了双眼,道:“你将宝剑给那老头啦?”周月沉点点头,摘星轻叹了口气,道:“你也真是笨,一枚小小的丹药又怎么比得上你的落雪剑……”周月沉说道:“就是那颗丹药救了你的命,在我看来十把落雪剑也比不上摘星的命重要。”说完却又有些难掩的落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