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岁月难抵钟声(1 / 2)

噩梦有灵 Ausar 0 字 2023-07-13

宕~

破烂长袍下的男人推开阻挡着月光的教堂大门,缓缓走进了清冷的正殿,而在长袍之下,时不时地响起振聋发聩的巨大钟声,仿佛有一座钟正在他的体内被人捶响。

在正殿尽头一座看不清面容的神像下,身着洁白长裙、眼蒙白缎的少女正逗弄着肩上的银色飞鸟,听到钟声也依然不为所动。

“修,又来争教皇的位置了吗。”

男人和善地笑了笑,“我始终相信,寺家才是慈爱大人更好的归属。”

银色飞鸟扇动着翅膀,从少女的肩膀处飞到了神像头顶,尖锐的爪钻进了石头打造的头颅,接着振翅一飞,直接将神像的头拔了下来,轻轻一甩便落到了修的面前。

飞鸟发出人声,语气有些不悦:“修,你污染了我的孩子。”

男人蹲下身子,一双枯槁的手臂从长袍中伸出,抱住了那颗眼睛被穿凿的头颅。

“伟大的慈爱啊,那不是污染,他们既是您的孩子,也是寺家的信徒……”

男人抱着石头雕刻的头,脸颊轻轻贴着那光滑的无面,另一双枯槁的手臂也从长袍下伸出,张开怀抱像是庄重的宣言一般,声音也慷慨激昂起来:

“这一切,都是他们的选择啊!”

宕~

飞鸟咯咯地笑了起来,在半空中盘旋了起来,银色的身躯在半空中溶解,化成了一团看不清的模糊光影,空灵而扭曲的音调也在二人耳中响了起来。

“那么,就如百年前定下又延续至今的规矩那样,你们两个再打一架吧!”

少女轻笑着摇了摇头,“您还是一如既往地爱玩呢。”

宕~

音波古怪了起来,就像身处被蚜虫蛀蚀的菜园,不管外表看起来是怎样的欣欣向荣,那藏匿叶间的虫眼,那流淌在茎与叶里的虫卵,都将在肉眼无法予以凝视的阴暗角落里、无形地以扭曲的繁荣腐蚀人的期望。

少女的面庞随着钟声的畸变也开始有些失控,宁静安恬正慢慢褪去。那是漫长岁月里和宿敌一次又一次的交手之中落下的隐疾,钟声日积月累的侵蚀终究对她的精神造成了不可逆的影响,这也意味着她的时间不多了。

钟声的侵蚀已至骨髓,已至灵魂。

“你的状态似乎不太好啊,亲爱的……”

轰!

璀璨的光柱一闪而过,砖石爆裂,扬起漫天的尘土,又在空中残留下数不清的潮湿白羽。

被称为修的男人半边身子在漫天飞舞的羽毛中化为了灰烬,少女背后生出巨大的羽翼,仅是一瞬,手臂上倾泻而出的银光便彻底焚毁了男人的身体。

“羽尊曲清然……”

男人沙哑的声音呢喃着,身体向一侧倾倒的时候仍紧紧把雕像的头抱在怀中,似乎迫在眉睫的死亡只是春风,只是夏雨,只是一场场曾经映入眼帘而终将落幕的寻常美景,只是人生修行路上必经的一段旅途。

“你做噩梦了,孩子。”

宕!

巨大的音浪鼓起澎湃的风,只一瞬间,大殿内的每一寸空间都被赋予了实质,化作钟鸣的媒介,狂啸着卷起漫天沙尘,从四面八方包裹吞没了曲清然。

少女脸色一变,扇动双翼想要向后闪避,身体却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无数被压在心底染着恐怖的回忆被翻出,排山倒海般摧枯拉朽地击垮了曲清然的心理防线。

那是源自百年前的噩梦,从她成为羽尊的那一刻起,延绵至今,贯穿她那纯银的意志的苦难。这场交手不过一个回合,她便落到了下风。

不过这种程度就还不足以击垮一位眷者,一位被慈爱眷顾的长生灵视者。

曲清然的表情彻底狰狞了起来,背后的羽翼突然像是浸泡在了深海之中,变得潮湿而沉重,又无视着地面的引力,肆意地漂浮起来。

男人突然笑了,“人是会进步的,你是,我也是。”

“人?你是?还是我是?”

宕~

钟声响起,曲清然的意识在短短一瞬内被反复拉长又压缩,由无数回忆组成的美梦和噩梦交织在一起,彻底淹没了她。

没有人逃得出来,灵性越高,活得越久,越是聪明的人,在此刻陷得会越深,这是寺修为曲清然专门准备的礼物,聊表歉意的礼物——毕竟,他即将夺走少女的记忆和身份,还有她珍惜又或者赖以生存的一切。

哒,哒……

男人单足跳动着,一步步接近了跌坐在地上的少女。

“我很了解你,孩子。”

少女捂着头身体蜷缩了起来,但仍然止不住地发颤,心底的喜怒哀乐被夸大成了光怪陆离的妖魔鬼怪,侵蚀着她的心灵。

宕~

“圣贤的意志是污浊的,他强迫你,还有无数如你一般的孩子接纳不该属于你们的使命和负担,那段时间留下的记忆只有痛苦,对吗?”

男人的一只手伸了出来,即将触摸到那双圣洁的羽翼。

低着头的曲清然脸上青筋暴起,嘴角却划出了一道狰狞的弧度。

咔。

少女的身躯突然如同人偶一般分解,头颅被双手从脖颈中拔出,数不清的潮湿白色羽毛从脖子深不见底的洞中喷射而出,瞬间淹没了男人。

“看来你还是无法悦纳曾经的噩梦,为什么不试着接受钟声的安抚呢……”

呼~

羽翼一扇,捧着头的少女高高飞起,狰狞的面庞上依然是被噩梦冲击的痛苦,但这不影响她控制着身体做出反抗。

“寺修,真可惜啊,这都没能杀死你啊……桀桀桀……下一次再想骗到你就没那么容易了啊……”

少女眼上蒙着的白缎滑落,露出了那镶嵌着猩红血肉的银色眼眶。

宕~

飞羽散去,男人安然无恙地站在原地,残缺的半边身体和长袍甚至在一点点复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