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这都是些什么人?(1 / 2)

还没等公子建踏入门,德沛便把手里的缰绳甩给了小厮,自己则像一堵墙一样挡在了公子建和酒舍门之间。

“老集正,汝这酒舍中,东西南北菜色齐备啊!”

瓮声瓮气的粗大嗓门在酒舍中如滚雷般隳突,好似门口突然蹲了一头恶虎,让店里各个案几边围坐的酒客都赶紧纷纷收回了目光,寂静一时的酒舍中又开始了胡言羌语的嗡嗡交流声。

德沛虎目圆睁,环视了酒舍一周,便转身把马上的包裹行礼卸了下来扛在肩上,又在老集正的引领下,与公子走向了酒舍最里面。

老集正把两人引到酒垆旁,在一个面北向南的正位铺长席作筵,又搬来了一张长几,点上油灯,把案几擦拭干净,这才请公子到几旁跽坐。

德沛安放好行礼,便叉手立于公子建身后,宛如一尊巨大的石像,引得酒舍众人纷纷侧目。

公子建看了看眼前案几,转身对德沛说:“德沛,无须这么站着,来坐下吧。”

“不必,我不累。”德沛瞪眼看着四周。

“我看着你累,快来坐下……”

“与公子同席不合乎礼法,德沛谢过公子……”

“你挡我光亮啦!”公子建揉着太阳穴,无奈叹道。

德沛低头看向案几,这才发现自己那硕大的头颅,被脑后吊灯一照,投出了一个更加硕大的阴影,几乎把整张案几挡住,这才赶紧“嘿嘿”讪笑着,小心绕到了公子建的旁边。

老集正见状,又殷勤地搬过来一个小一圈的案几。他瞄了一眼德沛的身形,赶紧招呼小厮又奉上一把坐具,德沛这才在小案几旁勉强跽坐下来。

这时,四周传来不同语言和音量的窃窃私语,紧接着就是不约而同地哄堂大笑。公子建双手叠于腿上,努力保持着庄重,但白面微红,鼻孔里也“吭哧”不断,压抑的笑已经快憋不住了。

也不怪所有人都在嗤笑,因为此时的德沛坐在那仅仅与大腿面齐高的小几前,宛如陪孩童扮家家酒,颇有几分“总角之宴”的反差可爱感。

德沛恶狠狠地盯着那些哄笑的人,把一捆用粗布和牛皮绳捆扎的东西摔在小几上,发出一阵金属碰撞的声音,店里的笑声戛然而止。

小厮侍候完毕,就赶紧走到了酒垆旁帮老丈沽酒,嘴里同时絮叨着:“马都牵到后槽马房安置好了,草料也备下了,只要夜里再喂一次便可。我说宫老,往日也时常有城中丞、尉带人来监察,州郡使君也不时来安辑照拂,甚至之前韩遂将军路过,也曾来讨碗茶喝,均不见你似今日这般殷切谨慎,是因为这两位贵客从都城来?抑或是因为今日十五……”

老集正睥睨一眼,沉声打断了他的话道:“你再仔细看看此二人的衣着,可还有什么特异之处?”

小厮瞥了一眼公子建和德沛那一桌,说:“他们穿的……那是皮裘,还有领口处……那是齐缣吧?不对不对,是鲁缟?也不对……”

老集正举起长尾勺就要敲小厮脑袋,但看见他满是灰尘油泥的头发,又一脸厌弃地收了回来,咂了咂嘴说:“此二人腰缠蹀躞、腕裹臂鞲,其上皆有玄鸟纹饰。那壮士脚踩合度方口皮履,想必是量体缝制,和那些从死人脚上扒鞋穿的绿泽贼军完全不一样。方才牵马时,他从那匹骊马胸前,摘下一块蒙布的大板,那形状分明就是吴魁军牌。如果我没看走眼,他短褐之下,还穿着两当护胸甲。这两人可不是什么路过此地的游玩公子,或东都行商,其背后必是……”

说到此处,老集正和小厮便不约而同地转头看向公子建那一桌。不知何时,德沛眼前小几上的布包,已经被捆扎成团放在一旁。而德沛眼下正在用一块磨刀石,给手里那柄曜黑的双戈短戟细细打磨着。从形状大小看,这双戈短戟之前应该是拆分开了,裹在布包里的。

噌噌不绝的打磨声,带着火星子不断四处迸射,让酒舍里的说话声都几乎平息了下去。

老集正继续悄然道:“除了衣物,你看看他们还有什么异常之处?”

小厮仔细看了看,说:“那个公子纤细白净,与咱们成天挨沙风吹的脸全然不一样,就好像羊乳里泡出来的一般。那个壮士……也太壮实了!若细寻思起来,我还是头一次看见生得如此壮大的人。”

老集正捋了捋胡子,笑道:“你还是只看了个表象,不过能看见就算是有长进了。当今天下大乱,我等黎民饱受冻馁之苦,能每天吃饱安然活着都成奢望,想要如他们那般,生的如斯细嫩或壮大,平日里的吃穿用度要何等精细和充足?且两人两骑就敢行于这边陲大漠,可想他们的本事如何,尤其是那个壮士。又或者,他们随时可以宣调各郡人马官吏,才能如此有恃无恐。所以这二人背后必是朝中和军中显贵,位及三公也说不准。咱只要好生伺候,不要多言多语生了枝节,安生过了这一夜,其后定得赏赐。”

小厮顿时两眼放光:“宫老果然眼明多识,过了今夜,说不定我得了许多赏赐,明年开春连媳妇都能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