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州来使求降，可以说任瑰眼皮基本都没抬，他太熟悉这些乱世里的墙头草了。此刻正在消失在他视线中的郭士衡，正是个中翘楚。</p>

郭士衡此人，若翻开他的履历，活脱脱是隋末乱世里一块被各方势力反复捶打的铁砧，先是隋将，后降瓦岗，再投王世充，最终又替王世辩向唐朝递了降表。大业年间，他曾在张须陀麾下剿过瓦岗军，与秦琼、程咬金等人都打过照面（后来这二位投了瓦岗，倒成了他的对头）。</p>

大业十三年（617年）张须陀战死后，郭士衡随裴仁基投降瓦岗李密，混了个骠骑将军的虚衔。次年（618年）邙山之战，李密败于王世充，他又跟着单雄信等人归顺洛阳，被王世充塞了个“徐州总管府司马”的职位，成了王世辩的副手。每次改换门庭都能混个不高不低的官职，堪称乱世“职场油子”。</p>

王世辩坐镇徐州期间，郭士衡实际掌管兵权，却是个“三不将军”。不敢反（王世充虽败，余威犹在）；不能逃（家小被扣在洛阳当人质）；不愿死（早看透王世充成不了气候，暗中与唐军斥候有过眉来眼去，却定不下投降的决心）。</p>

不久前，虎牢关之战河北窦建德战败被杀，王世充投降做了俘虏，他便开始撺掇王世辩：“王爷，您叔父在洛阳啃囚粮呢，咱们这三十八州……该找个新东家了。”</p>

投降唐朝前，特意把王世辩的“杞王”金印擦得锃亮，好让任瑰看出“我家王爷早想归顺，只是碍于面子”。任瑰之所以让他在烈日下跪等近一个时辰，也确实是从内心里瞧不上他。郭士衡怕热，在当时军界早有传闻，称其“每至夏日，汗出如浆”，在徐州时，其曾因中暑晕倒校场，被士兵暗嘲“郭司马的铠甲里能养鱼”。</p>

送走郭士衡，任瑰背着手，踱回廊下那片难得的阴凉里。五月的风卷着尘土掠过庭院，吹动他额前的几缕散发。他眯起眼，望着西边长安的方向，无声地翕动嘴唇，吐出一口胸中的浊气，也吐出一句只有自己能听见的话：</p>

“齐活儿。王世充的地盘，打今儿起，改姓李了。”</p>

墙外，那不知疲倦的知了还在声嘶力竭地叫着，仿佛在为这场尘埃落定的权力交割，奏响最后一声单调的尾音。</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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