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中先喊“郑老板”的正是顺子。</p>
他铆足劲儿跟在马车后面，郑则坐在车厢瞧他像只欢乐小狗一样狂奔，扬声逗道：“顺子，没吃饱饭吗！”</p>
人多的路段马车慢，小孩能跟得上，缓坡下来后，马车一进入毛墩子的林地便很快拉远距离。</p>
郑则没有去找阿勇，他跳下车厢等着，小孩儿们像一群嗡嗡嗡的蜜蜂追上来围住。</p>
“郑老板！大牛呢，你家的大牛呢？”</p>
“郑老板，今天可以坐马车吗？马车～”</p>
“郑老板，修完路你还来我们村吗？”</p>
郑则长腿交叠，抱胸倚靠在车厢后门，饶有兴致看这群叽叽喳喳生机勃勃的小孩。</p>
“郑老板要收我们的笋干，肯定会来的，”顺子语气骄傲，也不知道他在骄傲什么，小孩亲近地挨到郑则身边，讨好道，“郑老板，今天去我家吃饭吧！”</p>
“你上上上回没有去，上上回也没有去，这回去吧！”</p>
“不去了，我要和修路的师傅吃饭。”郑则终于开口，他转身往身后的箩筐里扒拉。</p>
把人团团围住的孩子们瞧见他的动作后，安静下来，眼巴巴等着，纷纷不由自主咽口水。郑则扒拉几下找出一包油纸展开，交代说：“伸手，拿到的人就退开。”</p>
小孩们双眼发亮，伸手高举头顶，郑则把敲成小块的一颗颗麦芽糖放进他们掌心。</p>
站在最前面的人感觉掌心有东西，立马合起手指，随即听话往后退开。走到外头张开一看，惊喜喊道：“哇！不是红薯干！”</p>
“是什么，是什么？”还没分到的孩子频频回头，着急看向一脸陶醉享受的小伙伴。</p>
“是糖！哇——”</p>
糖粒在嘴里滚了两圈，顺子珍惜含住，模糊说道：“真甜！”</p>
老马喊来了阿勇村长。</p>
后者大步走来，停在一个额头有花印的小孩跟前，弯腰一把抱到手臂上，笑问：“雨娃，见到郑老板怎么不回家喊阿爹，又吃什么好东西？”</p>
顺子早与阿勇叔和好了，他扯扯阿勇叔衣摆，张嘴展示：“啊——”</p>
雨娃搂着阿爹脖子说：“吃糖，”他作势要伸手拿出糖粒分享，后者赶紧制止，“爹不吃，你自己吃吧。”</p>
阿勇村长把孩子放下来，挥散围着的一圈小馋虫：“散了散了！大人要做事了！”</p>
车厢的箩筐搬下来，菜和肉装得满满当当，让老马回家后，两人把东西搬回村长的石头房。郑则说：“搬一部分去祠堂，和田贺等三位师傅吃个饭吧。”</p>
工期上报结束，明日县衙来人查验没问题，修路一事便彻底结束。</p>
“我猜县衙官员不会停留太久，收工饭估计也不吃。”</p>
两人边走边聊，郑则继续说：“今天提前宴请三位官吏吃饭。若是明日的官员留下，三人多吃一顿也无妨；若是官员看完就走，咱们也算没有亏待他们。”</p>
阿勇村长对郑老板心服口服。</p>
酒肉菜凑齐丰盛一桌，几碗酒下肚，酒气上脸，汉子们说话热闹起来。</p>
田贺大匠头三人明日就能返回县衙复命，这会儿吃饭喝酒也不怕耽搁工期。</p>
村路已经修成，阿勇村长没了顾虑，他和三位师傅相处时间比郑则长，平日修路跟进跟出，说话语气更加热络相熟，他站起来举碗高声说：“田大匠头，小宋匠头，孙算手，修路辛苦了！”</p>
“这几个月真是仰仗你们三位上差劳心劳力，偏远小村才得以通路，我岳全勇代樵歌沟全村老小先敬你们一碗！请！请！”</p>
几人看阿勇村长仰头喝完。</p>
郑则刚进村那会儿的激动和期待已慢慢消化，转为冷静谨慎。</p>
他身份较为微妙，面对三位官吏仍是十分客气，起身举碗，只说道：“三位师傅辛苦，小弟先干为敬！”</p>
言罢举杯饮尽。</p>
田匠头年纪最大，他率先客气开口：“修路是官家差遣、匠户本分，我等也是奉命行事，只求不出差错。”</p>
明日验查结束便可返家，想到此处，他心头轻松愉悦，笑道：“况且修路期间二位多有照顾，腾屋让灶、借具让柴，更是隔三差五添补荤腥，我等亦是心怀感激。”</p>
“话不多说，来，我回一碗！”</p>
宋匠头和孙算手附和道：“对对，喝酒喝酒，吃饭吧！”</p>
次日清晨，一辆马车在晨雾蒙蒙间进入樵歌沟地界，踏上刚修好的泥石路。</p>
“阿爹，爹爹，你们看！先前这里是个坡，坡下碎石满地，坡上崎岖难走，现在挖低垫高了”</p>
这条夯实的宽敞泥石路从村口玉米地开始，路面稍高出田地以便排水，马儿奔上缓坡，穿过毛墩子家的林地，一路畅通无阻来到土地庙前。</p>
马车一停，周舟刚跳下车，身边就跑来一个皮肤黝黑的小子：“周舟哥！郑老板说让我在这里等你！”</p>
土地庙前已经搭起供台，上头摆着处理好的鸡鸭碗筷，香烛默默燃烧，但并无村民守在此处。</p>
“顺子，”周舟扶着爹爹下车，高兴问道：“那他现在在哪里？”</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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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子拿着一个刚分到的热乎馒头，他咬了一口说：“大人都在祠堂！等会儿就来。”</p>
刚说完，村里传来响亮的炮竹声和欢呼声。</p>
村民们一大早已经聚集祠堂忙碌，收工饭也要在这头摆桌。</p>
修路是村中大事，如今路已修成，庆祝更是大事中的大事，除了郑则带来的食材，村民各家各户自发拿出食物，竟是要大办一次全村宴席。</p>
汉子们抬桌子杀鸡鸭，女娘哥儿们揉面洗菜，村民齐聚的场景竟比新年还要热闹几分。</p>
短短两三个月，樵歌沟焕发新生般变得欣欣向荣。</p>
顺子跑去找郑老板。</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