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先生站这儿吹风呢！"他搓着手对元彬笑，当年寸头染成了黑发，西装革履倒像个正经生意人，"元先生，我在竹江开了家清吧，您什么时候去，我给您留最好的位置！"</p>
"徐立坤调走了？"元彬问。</p>
大龙的笑僵了僵，挠着后颈叹气："那小子当上支队长后，专跟我过不去。</p>
上个月扫黄，他带着人把我库房里的酒全扣了，说是什么'涉黑资产'。</p>
要不是元先生您之前教我把账做干净"他突然打住，搓了搓手，"不过现在好了，我在竹江的场子跟当地商会合作，正经生意，挣得比以前还多！"</p>
元彬点头："走正路是对的。"他望向薄凉透，后者正小心地把纸条收进随身小包，动作轻得像在收什么宝贝。</p>
夜风掀起大龙的西装下摆，他突然想起什么，摸出手机翻照片："对了元先生，上次在医院碰到张妈，她说小念儿又长高了？</p>
等明儿我让我家那口子拍段视频"</p>
"大龙。"元彬打断他，眼尾泪痣在夜色里忽明忽暗，"你知道我有个孩子的事？"</p>
大龙的手顿在手机上。</p>
他抬头看元彬，对方眼底的幽蓝像深潭，却藏着一丝他从未见过的紧绷。</p>
"知道。"他咽了口唾沫，把手机塞进外套内袋，"我这儿有照片。</p>
等等找个亮堂的地儿，我慢慢跟您说。"</p>
远处传来警笛声，由远及近。</p>
元彬望着车灯划破夜色，嘴角勾出抹极淡的笑——该清的脏东西已经清了，该等的人，也快到了。</p>
薄凉透突然拽他袖子："元先生，去我家喝杯茶吧？</p>
我新学了手冲咖啡，佳音肯定爱喝"她的声音渐弱，因为元彬已经转身，朝着警灯方向走去。</p>
夜风掀起他的风衣，露出内侧绣着的水纹暗花——那是水德星君留在凡世的印记，也是，一个父亲，即将揭开的，新的因果。</p>
警笛声渐近，红蓝光影在青石板路上摇曳，却掩不住美甲店暖黄灯光里那方小天地的紧绷。</p>
大龙的手机在掌心焐得温热，他拇指划过屏幕时，指腹蹭到了手机壳内侧夹着的皱巴巴收据——那是上周在竹江母婴店买奶粉时随手塞的，此刻倒像块硌人的石头。</p>
"是张妈上个月在小区楼下拍的。"大龙喉结滚动两下，把手机递过去时，腕骨微微发颤，"她抱小念儿晒太阳，孩子抓着她的银镯子啃，我刚好去送年货"他没说后半句——张妈当时抹着眼泪念叨"这孩子跟他爸一个模子刻的"，他鬼使神差就按下了快门。</p>
元彬的手指悬在手机上方三厘米处，像触到了某种滚烫的禁忌。</p>
夜风吹得他睫毛轻颤，水德星君千年修为本该古井无波的心跳，此刻却擂得胸腔发疼。</p>
自夺舍以来，他见过太多生死，却从未像现在这样，害怕触碰到某段因果。</p>
"拿吧。"薄凉透突然轻声说，她不知何时退到了台阶上，身影被灯光拉得很长，"佳音总说，您最懂'水到渠成'的道理。"</p>
这句话像根细针，挑破了元彬紧绷的情绪。</p>
他指尖微蜷，终于覆上手机背壳——是大龙常用的磨砂款，带着他人的温度。</p>
屏幕亮起的瞬间，暖黄灯光与手机冷光在他脸上交错，照见眼尾泪痣正随着呼吸轻颤。</p>
照片里是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大约两三岁模样，穿枣红棉服坐在石凳上，圆乎乎的小手攥着半块融化的橘子糖，鼻尖沾着点糖渣，眼睛却亮得惊人。</p>
最让元彬喉头发紧的，是那对眼尾微微上挑的弧度——和他镜中所见的轮廓，分毫不差。</p>
"她"元彬声音发哑，拇指无意识摩挲着屏幕上小女孩的眉眼，像在确认某种真实，"叫什么？"</p>
"张妈说，您走前给取了小名，叫念儿。"大龙看着元彬发白的指节，悄悄松了松领口，"上回我去看张妈，孩子正拿着您以前的旧照片啃，把照片角都咬毛了"</p>
警笛声在街角炸响，照亮了元彬睫毛上凝的细霜。</p>
他盯着照片里孩子笑出的小梨涡，忽然想起三个月前在青城山脚下，有个扎羊角辫的小丫头拽过他的衣角，奶声奶气问"叔叔有没有看见我的糖"——原来不是偶遇。</p>
"她现在"元彬抬头时，眼底幽蓝翻涌如潮，后半句却卡在喉咙里。</p>
他望着大龙，喉结动了动，最终只是将手机轻轻按在胸口，像在安抚什么随时会碎掉的东西。</p>
薄凉透抹了把眼角，转身去拉商务车的门："车里有暖气，咱们"</p>
"不用。"元彬打断她，低头时发梢扫过手机屏幕，"再看会儿。"</p>
夜风掀起他的风衣下摆，内侧水纹暗花在光影里若隐若现。</p>
远处警车停在街尾，几个警员下车时的交谈声飘过来，却都不如手机屏幕上那声"爸爸"的奶音清晰——那是大龙录视频时没删的片段，此刻正随着元彬颤抖的指尖，在他心口反复回放。</p>
大龙看着元彬微抿的嘴角，忽然想起半年前在夜店后巷，这人用冰锥挑断宋哥手下手筋时，也是这样盯着伤口，仿佛在看什么需要精心养护的幼苗。</p>
现在他终于懂了——有些因果，从不是用来斩断的。</p>
"竹江"元彬突然开口，声音轻得像叹息，却让大龙脊背一绷。</p>
他没说完，只是将手机递回去时，指腹在"发送位置"的图标上停留了两秒，便垂下手插进风衣口袋。</p>
警灯在他身后旋转，将他的影子拉得老长，仿佛要延伸到照片里那个攥着橘子糖的小女孩脚边。</p>
薄凉透突然读懂了他未说出口的话——有些路，就算隔着千山万水，也该亲自走一遍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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