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未散时,元彬与高祖在院中石桌前相对而坐。</p>
石桌上摆着粗陶茶具,茶水早凉透了,却无人在意。</p>
"您说小千世界是连接仙凡的钥匙,可这钥匙的痕迹被刻意抹去。"元彬指尖叩了叩石桌,"水德残篇里也提过类似的话,但具体如何连接,残篇里没说。"</p>
高祖的目光落在院外翻涌的雾海上,喉结动了动:"我年轻时在终南山遇过个游方和尚,他说小千世界是'天地的牙缝'——仙凡两界咀嚼时,总有些残渣漏进去。</p>
可等我修到金丹期再去寻那和尚,只找到半块刻着梵文的断碑,上面写着'不可说,不可说'。"</p>
元彬瞳孔微缩。</p>
水德星君的记忆里,"不可说"是仙门大忌讳,多与天道法则相关。</p>
他忽然注意到高祖茶盏边缘凝着层极淡的金粉,在晨光下泛着暗芒——那是香火的痕迹。</p>
"前辈修炼可曾用过香火?"元彬突然问。</p>
高祖的手顿在半空,茶盏与石桌相碰,发出清脆的响:"你倒是敏锐。</p>
百年前我在青城山开观,信徒日众,香火鼎盛时,我能隔着千里闻到供果香。"他扯了扯嘴角,"可后来才发现,香火里掺着因果。</p>
有个老妇跪了三年求子,我动了恻隐之心,用术法让她怀上,结果那孩子生下来没心肝——原来她年轻时为改嫁溺死过亲儿。"</p>
元彬想起水德星君说过的"业火焚魂",后背泛起凉意:"所以您才说香火有毒?"</p>
"不是毒,是债。"高祖指节敲了敲自己太阳穴,"每缕香火都带着凡人的贪嗔痴,修得浅时觉得是补药,修得深了才明白,那是拿寿元换功德,拿道心抵因果。"他忽然倾身向前,目光如刀,"你现在走的路干净,莫学我。"</p>
元彬垂眸盯着自己掌心——那里还留着徐娇娇小卷毛蹭过的温度。</p>
他想起昨夜修炼时,丹田的水元珠突然泛起青光,那是水德星君残魂欣慰的征兆。"我想走的路,是让仙凡两界都能活得自在。"他说,"或许小千世界就是突破口。"</p>
高祖盯着他看了半响,忽然笑了:"难怪水德那老东西选你。"他从袖中摸出张泛黄的符箓,上面用朱笔画着漩涡状纹路,"这是'千界引',能感应小千世界入口。</p>
但要激活它,得找个阴气重的人随行——阴气不是怨气,是八字极阴,天生能引动空间褶皱的人。"</p>
元彬接过符箓,指尖刚碰到纸边,便觉有股凉意顺着经脉直窜头顶。</p>
他猛地抬头:"您怎么知道我需要这个?"</p>
"你昨晚在松树下打坐时,水元珠的波动漏了三分。"高祖起身拍了拍道袍,"小千世界里有活了上千年的老怪,也有刚成型的混沌空间。</p>
记住,看见发光的石头别捡,听见婴儿哭别应,要是遇到穿青衫的书生"他顿了顿,"能跑多快跑多快。"</p>
"前辈!"元彬霍然站起,"您到底是谁?"</p>
高祖已走到院门口,晨雾裹着他的身影,只余下声音飘过来:"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回头时,眼角的皱纹里盛着半缕晨光,"你要找的答案,秋祭时会有人给你。"</p>
"元彬元彬!"</p>
徐娇娇举着个笔记本从偏房跑出来,发顶的小卷毛被风吹得乱翘:"我、我能请高祖前辈写几个字吗?</p>
我超喜欢他刚才说的'仙凡牙缝',写书法好不好?"她耳尖泛红,"就、就当我今天没偷听的赔礼"</p>
高祖转身时,眼里的严肃散了个干净,倒像个逗孙辈的老顽童:"小丫头要什么字?"</p>
"《沁园春》!"徐娇娇脱口而出,"我爷爷说这词最有风骨!"</p>
高祖也不推辞,接过徐娇娇递来的毛笔,在石桌上铺开她的素描本。</p>
他握笔的姿势很怪,食指缠着圈褪色的红绳,写起字来却力透纸背——</p>
"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p>
墨迹未干时,徐娇娇已经凑过去看,鼻尖差点沾到墨:"前辈的字比我爷爷的有劲多了!"她小心地把纸页从本子上撕下来,宝贝似的塞进帆布包内层,"我要裱起来挂床头!"</p>
元彬看着这一幕,紧绷的肩背慢慢松了。</p>
他忽然想起水德星君记忆里的仙宫,那些正襟危坐的上仙们,谁会为个小丫头写词?</p>
或许高祖真如他所说,是个在人间走了百年的老修士。</p>
可等高祖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雾中,元彬的脸色又沉了下来。</p>
他蹲在院门口,看着地上残留的脚印——那脚印周围的草叶上凝着层薄霜,分明是用术法压过气息。</p>
能在他眼皮底下藏拙的人,至少是元婴期。</p>
"元彬?"徐娇娇戳了戳他后背,"我们不是要去给楚叔叔阿姨上坟吗?</p>
我买了白菊,还有楚叔叔爱喝的竹叶青。"</p>
元彬站起身,把"千界引"收进贴身口袋。</p>
他接过徐娇娇手里的竹篮,竹篮里的酒坛碰着菊枝,发出细碎的响:"楚恒是我在大学时的导师,研究的是量子物理和玄学的交叉领域。"他望着远处的山尖,"三年前他和师母自驾游,车坠了悬崖。</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