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院晨光，并未因昨日的酣畅淋漓而变得温和，反倒透着一股山雨欲来的紧绷。</p>
张龙与李铁早已候在院中，二人皆是一身劲装，长剑负于身后，气息沉凝，眼神中既有期待，亦有一丝难以掩饰的紧张。与欧阳奚旺切磋，与其说是较量，不如说是一场冒着风险寻求突破的历练。他们见识过那劈断黑铁木的恐怖威势，深知今日绝非点到即止的友好交流。</p>
朱福则蹲在墙角，面前摆开了一排瓶瓶罐罐，嘴里念念有词地调配着某种药膏，不时担忧地看一眼依旧在小金金光笼罩下昏睡、但气息已平稳不少的墨星。“墨星大爷，您可快点好起来吧，不然待会儿打起来，溅您一身土…”</p>
小金伏卧在院门旁，熔金的眼眸平静地扫过场中二人，并无威慑，却自有一股令人心安的力量。它的存在，便是最好的结界，确保这场切磋不会失控。</p>
“吱呀——”</p>
破木门被推开，欧阳奚旺肩扛沉岳，踏步而出。他依旧是那身粗布衣衫，赤足踏地，古铜色的脸庞在晨光下棱角分明，眼神沉静，却仿佛有两簇幽火在眼底深处燃烧。一夜调息，不仅昨日消耗尽复，那“唯记势与速”的感悟更是在心中反复锤炼，愈发清晰。</p>
无需寒暄，目光交汇的刹那，战意便已点燃。</p>
“欧阳师弟，请指教！”张龙率先抱拳，深吸一口气，与李铁对视一眼，二人极为默契地左右分开数步，长剑“锃”然出鞘！</p>
剑光如水，一者沉稳，一者灵动机敏，气机瞬间相连，竟隐隐结成了一种简单的合击阵势！他们深知单独一人绝难在欧阳奚旺剑下支撑片刻，唯有合力，方能逼出对方更多实力，也让他们自己能更久地“感受”那恐怖的势与速。</p>
欧阳奚旺微微点头，单手持着沉岳重剑，斜指地面。一股沉凝如山、却又内蕴爆烈的气息，缓缓自他周身弥漫开来。他没有立刻进攻，而是在蓄势，如同暴风雨前压抑的宁静。</p>
“动手！”李铁低喝一声，身形率先而动！他走的是灵巧迅疾的路子，脚下步伐连环，剑光如同毒蛇出洞，带着刺骨的寒意，直刺欧阳奚旺右肋空档！速度极快，角度刁钻，正是试图以快打慢，干扰其蓄势！</p>
几乎同时，张龙怒吼一声，踏步前冲，手中长剑高举过头，剑身蒙上一层土黄色的光晕，带着一股厚重的、力劈华山般的气势，当头斩落！他走的是稳扎稳打、力量碾压的路子，这一剑势大力沉，旨在正面硬撼，逼迫欧阳奚旺格挡，为李铁创造机会！</p>
两人的配合算不上天衣无缝，却也娴熟默契，一左一右，一快一重，一巧一拙，瞬间封死了欧阳奚旺大部分闪避空间！</p>
若是昨日的欧阳奚旺，面对此等合击，大概率会选择以沉岳格挡张龙的重斩，同时以身体硬抗或者以更快的速度闪避李铁的突刺，然后寻机反击，简单直接。</p>
但今日，他脑海中瞬间闪过昨日观摩、模仿的诸多“神髓”！</p>
面对李铁那迅疾刁钻的一刺，他想到的是“流云”的变幻与“灵蛇”的精准！何不以巧破巧？以更快更精准的点杀，破其突刺！</p>
面对张龙那势大力沉的劈斩，他想到的是那重锏高手的旋转发力与绝对力量！何不以强碰强？以更狂暴的旋转横扫，硬碰硬将其击溃！</p>
心念电转间，他动了！</p>
只见他左脚为轴，腰胯猛地一拧，身体如同陀螺般急速旋转半周！竟是想同时应对两侧攻击！</p>
旋转的同时，他右手单臂挥动沉岳！本应是以沉凝之势格挡或是以旋转之力横扫，但因为他一心二用，试图同时模仿两种不同的“神髓”，动作瞬间变得…无比别扭和怪异！</p>
那沉重的沉岳，既想做出“灵蛇”般精准点刺的动作去截击李铁的快剑，又想蕴含“重锏”般旋转横扫的巨力去迎击张龙的重劈！</p>
结果就是…</p>
沉岳剑身在空中猛地一颤，轨迹变得混乱不堪！既无点刺的精准迅捷，也无横扫的磅礴大气，反而像是一头陷入泥沼的蛮牛，笨拙而扭曲地甩动了一下！</p>
铛！噗！</p>
两声几乎不分先后的闷响！</p>
李铁那迅疾的一剑，原本预判了欧阳奚旺的格挡或闪避，却万万没想到对方会做出如此怪异别扭的反击！他的剑尖几乎是擦着那毫无章法乱甩过来的沉岳剑脊掠过，刺了个空！同时，一股混乱的、并非刻意为之却因发力错误而产生的扭曲劲道从沉岳上传来，震得他手腕一麻，剑招瞬间走形，脚下踉跄，差点自己撞上剑锋！</p>
而张龙那势大力沉的一剑，则结结实实地劈在了沉岳那宽厚却因轨迹混乱而毫无受力点的剑身之上！他感觉像是劈在了一团滑不留手、却又沉重无比的棉花包上！预想中的硬碰硬巨力反震没有到来，反而是一股极其别扭的、歪斜的力道将他的剑势引偏，大半力量如同泥牛入海，剩下的力道则带着他向前一个趔趄，空门大露！</p>
欧阳奚旺自己也不好受！一心二用，强行模仿两种截然不同的发力方式，导致力量在体内冲突，气血一阵翻涌，那记别扭无比的挥剑更是差点让沉岳脱手！旋转的身体也因发力错误而重心不稳，晃了一下才勉强站稳。</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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场面一时间变得极其滑稽。</p>
预想中石破天惊的碰撞没有发生。反而像是三个蹩脚的武夫在胡乱过招，动作变形，招式走样，各自都感到十分别扭和难受。</p>
“……”张龙和李铁稳住身形，面面相觑，脸上都是愕然和不解。刚才那一下…是怎么回事？欧阳师弟的剑，怎么变得如此…古怪？</p>
“啾？（旺哥？摔跤？）”小呆毛歪着小脑袋，黑豆眼里满是困惑。</p>
“吼…”小金发出了一声极其轻微的、仿佛带着无奈叹息的低吟。</p>
欧阳奚旺脸色一黑。他也意识到了问题。贪多嚼不烂，一心二用，同时模仿两种不熟悉的发力技巧，结果画虎不成反类犬，弄出了个四不像，差点自己把自己给坑了。</p>
“再来！”他压下心中杂念，摒弃了那些花哨的念头，重新回归“滚石”的本源——专注！专注于一处！</p>
他目光瞬间锁定因一剑劈空而身形微滞、空门稍显的张龙！</p>
就是现在！</p>
“崩！”</p>
一声低吼！不再追求旋转，不再追求技巧！只是最纯粹的力量爆发与速度追求！</p>
脚下生根，腰背如弓绷紧，所有的力量瞬间凝聚于双臂，沉岳重剑化作一道撕裂空气的暗青狂飙，以最直接的、最短的路径，悍然劈向张龙！</p>
势！如山岳倾塌！</p>
速！如陨星天降！</p>
这一剑，回归了本质，却因为之前的憋闷和此刻的专注，反而带上了一股更加决绝、更加爆烈的意味！</p>
张龙瞳孔骤缩！只觉得一股恐怖的死亡阴影当头罩下！那剑速快得他根本来不及思考任何精妙剑招，只能狂吼一声，将体内所有灵力灌注剑身，横剑硬挡！同时身体拼命向后飞退！</p>
铛！！！！！！！</p>
震耳欲聋的金铁交鸣声炸响！</p>
张龙手中的青钢长剑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哀鸣，剑身瞬间弯曲成一个惊心动魄的弧度！他只觉得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如同洪荒巨兽般冲撞而来，虎口瞬间崩裂，鲜血淋漓！整个人如同被狂奔的蛮象正面撞中，双脚离地，倒飞出去！</p>
噗通！</p>
他重重摔在数丈之外，又翻滚了好几圈才停下，手中长剑几乎脱手，胸口气血翻腾，喉头一甜，差点喷出血来，脸上已无血色，只剩下骇然！</p>
一剑！仅仅是最纯粹的一剑！就几乎破了他的全力防御！</p>
若不是欧阳奚旺在最后关头似乎收了几分力，他毫不怀疑自己会被连人带剑劈成两半！</p>
就在欧阳奚旺一剑劈飞张龙的瞬间，身侧剑光再至！</p>
李铁强压住手腕的酸麻，抓住这稍纵即逝的机会，身剑合一，化作一道流影，剑尖直刺欧阳奚旺因发力劈砍而露出的侧背空档！这一剑，蕴含了他所有的修为和对速度的理解，快、准、狠！</p>
然而，就在他剑尖即将及体的刹那！</p>
欧阳奚旺仿佛背后生眼，那劈出的沉岳重剑竟借着劈砍的反震之力，以一种与他庞大身形完全不符的灵巧，手腕极其细微地一抖一引！</p>
这不是模仿谁的技巧，而是无数次丛林生死搏杀中形成的本能反应！是对力量流转的精妙掌控！</p>
沉岳那宽厚的剑脊，如同的一面巨盾，间不容发地、精准无比地格挡在了李铁的剑尖之前！</p>
铛！</p>
又是一声脆响！</p>
李铁只觉剑尖如同刺中了滑不留手的万年玄冰，一股凝练到极点的反震之力顺着剑身传来，震得他整条手臂酸麻不已！更让他惊骇的是，对方格挡的时机和角度妙到毫巅，不仅完全封死了他的攻击，那沉重的剑身更是顺势向前一压一带！</p>
一股无法抗拒的牵引巨力传来！李铁惊呼一声，下盘瞬间失守，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前扑去，眼看就要一头撞上那柄门板似的巨剑剑脊！</p>
就在这时，那股牵引之力又骤然消失。欧阳奚旺手腕再翻，沉岳剑身如同活物般轻轻一弹！</p>
啪！</p>
一声轻响，如同长辈教训孩童。</p>
李铁只觉得一股柔韧却无法抗拒的力道拍在他的胸口，闷哼一声，蹬蹬蹬连退七八步，一屁股坐倒在地，虽然没受伤，却是满脸通红，羞惭不已。</p>
胜负已分。</p>
甚至不能算是切磋，更像是一场…指导战？或者说，是欧阳奚旺用他们二人，来验证和纠正自己走偏的路。</p>
场中一时寂静。</p>
张龙挣扎着爬起，和李铁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震撼、苦涩，以及一丝…感激。他们清楚，刚才欧阳奚旺若真有歹意，他们早已死了两次。</p>
“多谢欧阳师弟…手下留情。”张龙抱拳，声音干涩。</p>
欧阳奚旺摇了摇头，眉头却微微蹙起。他对自己刚才的表现并不满意。那第一下画虎类犬的别扭反击，让他意识到，模仿绝非易事。不同的发力技巧、攻击理念，往往根植于不同的功法、体质甚至道心，强行嫁接，只会适得其反。</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