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达也微微颔首,眼中流露出赞赏之色:“临危不乱,有胆有识,更难得的是有担当。在全军溃退之际,能稳住心神,坚守战略要地,此为大将之才。宁远不失,则山海关无忧,京畿可保。此人,于国有大功。”
朱元璋的怒气也稍稍平复,盯着天幕上袁崇焕的名字,语气复杂:“嗯……是个忠臣,也是个愣种。敢跟上官顶着干,还是阉党的人,不怕死。这份忠心和气节,难得。”
但很快,老朱的眉头又皱了起来,他以其绝顶的政治嗅觉和看人眼光,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不过……这小子,性子太刚太烈了。”朱元璋摸着下巴,眼神深邃,“抗命是对的,但你们看他行事,单骑出关巡阅,朝堂之上放言‘予我兵马钱粮,我一人足守’,如今又公然违抗经略之命……虽有才具,却不懂藏锋,处处透着一股独断专行、不容于物的劲儿。”
徐达也微微颔首,眼中流露出赞赏之色:“临危不乱,有胆有识,更难得的是有担当。此为大将之才。宁远不失,则山海关无忧,京畿可保。此人,于国有大功。”但他的赞赏之下,却潜藏着远比他人更深的忧虑。
他的目光从天幕上那决绝的“袁崇焕”三字,不经意地扫过身旁因激赏而略显亢奋的蓝玉。就在这一刹那,一道冰冷的闪电仿佛劈开了徐达的思绪!
太像了!
这袁崇焕与蓝玉,一文一武,所处时代不同,面临的敌人也不同,但那份骨子里透出来的东西,何其相似!
蓝玉是何等样人?勇冠三军,战功赫赫,在漠北纵横驰骋,立下不世之功。可他同样桀骜不驯,居功自傲,行事往往率性而为,缺乏对皇权的绝对敬畏,对官场规则的妥协圆融。天幕曾隐约透露的未来——那“剥皮实草”的血腥结局,固然有陛下为后世子孙铲除隐患的考量,但又何尝不是蓝玉自身性格招致的祸患?刚猛无俦,却不知收敛,终成折断之由。
再看这袁崇焕。其忠勇、其才略、其担当,毋庸置疑。但他单骑出关是独断,朝堂放言是自信到近乎狂妄,如今违抗经略更是将“刚直”二字发挥到了极致。他心中装的是江山社稷,是战局胜负,这没错,但他似乎完全忽略了官场的潜流暗涌,忽略了上位者的猜忌之心,忽略了“服从”本身在帝国机器中有时比“正确”更重要。
“此子之刚烈,犹在蓝玉之上啊……”徐达在心中默默叹息。蓝玉的狂,更多是武人的骄纵,是功成名就后的目中无人。而袁崇焕的刚,却是一种文人的执拗,是信念驱使下的“虽千万人吾往矣”。这种刚,更纯粹,但也更危险,因为它毫无转圜的余地,更容易将自己置于所有反对者的对立面,包括龙椅上的那一位。
徐达几乎可以预见:袁崇焕今日能守住宁远,将来或能凭此大功获得短暂的信重。可一旦战事不利,或他的战略与朝廷方略相悖,甚或仅仅是他的存在让皇帝感到难以掌控,那么今日所有抗命之举、所有“独断专行”的迹象,都会被翻出来,成为催命的符咒。他立的功越大,就越发衬托出那些庸碌之徒的无能,得罪的人就越多,恨他入骨者绝不会少。
而陛下的手段……徐达想到朱元璋对权臣的警惕与冷酷,心中寒意更甚。蓝玉是功高震主的武将,结局已然那般惨烈。袁崇焕若将来被扣上“拥兵自重”、“目无君上”的帽子,以一个文官的身份却掌握了边关重兵,屡屡违逆朝廷(哪怕是为了大局),他的下场,恐怕会比蓝玉更惨!蓝玉或可说是咎由自取,而袁崇焕,可能是一场忠臣的悲剧,会被泼上无尽的污水,死得憋屈而绝望。
想到此处,徐达将到了嘴边的更多赞赏之语咽了回去,只化作一声复杂的叹息:“不错。他今日能抗高第之乱命,守住了宁远,是大功一件。但将来呢?若上官之命与他见解再次相左,他是否次次都要抗命?若朝廷决策与他战略不合,他又当如何?一次抗命是忠勇,次次抗命,在朝堂诸公和皇帝眼中,恐怕就是拥兵自重,尾大不掉了。”
他的话语听起来像是在分析局势,但唯有他自己知道,这其中蕴含了多少对那位二百多年后陌生将领的惋惜与预警。他看到了一颗将星在升起,也仿佛看到了这颗星宿注定陨落时,那划破夜空的凄厉光芒。
天幕上,袁崇焕的身影如同钉在宁远城头的一杆孤旗,倔强地迎向即将到来的风暴。洪武朝的君臣们已然看清了他的忠勇,而徐达,却透过忠勇,窥见了他性格中那与蓝玉同源、却可能招致更酷烈结局的致命锋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