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怪的是它的举动。它没去喝水,反而对着潭边一片湿漉漉的腐殖土猛拱。鼻子一翘,带着草根的泥土就飞了起来,露出底下黑褐色的湿土。不一会儿,又有两头同样带着金纹的野猪从灌木丛里钻出来,凑到那块地边,你一嘴我一嘴地拱着,喉咙里发出满足的哼哼声,像是在寻宝。</p>
李守义看得发怔。他采了半辈子药,从没见过这样的野猪,更没见过野猪对湿土这么上心。他注意到,野猪拱过的地方,泥土格外松软,还带着种特殊的气息——不是腐叶的酸,也不是淤泥的腥,是一种沉在水底的、带着凉意的甘。</p>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功夫,领头的金纹野猪忽然抬起头,警惕地嗅了嗅空气,琥珀色的眼睛往李守义藏身的巨石这边扫了过来。李守义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屏住呼吸不敢动弹。那野猪又嗅了嗅,像是没发现异常,领着另外两头猪,慢悠悠地钻进了更深的雾气里,蹄子踏过落叶的声音渐渐远去。</p>
李守义这才敢喘口气,腿肚子都有些发软。他走到野猪拱过的地方,蹲下身仔细看。被拱翻的湿土里,散落着一些圆滚滚的东西,比拳头小些,表面黑得发亮,像是被桐油浸过,布满了瘤状的突起,摸上去硬邦邦的,却又带着点弹性,不像石头,也不像他认识的任何一种根茎。</p>
他捡起一块,放在鼻子前闻了闻。那股沉在水底的凉意更浓了,还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甜,像是秋雨打湿的老木头。他用指甲抠了抠外皮,外皮很薄,一抠就掉,露出里面白生生的肉,断面带着细密的纹路,像冻住的蛛网。</p>
"这是啥?"李守义嘀咕着。山里的药材他认得八成,天麻是黄白的,茯苓是淡棕的,何首乌带着云锦纹,可从没见过这样黑皮白肉、长满瘤子的东西。他试着用舌头舔了一下断面,没什么味道,只觉得一股凉气顺着舌尖往喉咙里钻,让刚才喝凉水带来的涩意淡了不少。</p>
他想起爹说过的话:"山里头,凡长得怪的东西,不是毒物就是良药。"这东西藏在这么湿润的地方,被奇特的野猪拱出来,说不定是个宝贝。他小心翼翼地把散落在土里的几块都捡起来,装进随身的布袋里,又用锄头挖了挖周围的土,想看看还有没有,却发现这东西只在野猪拱过的那一小片地方有,再往深了挖,就只剩普通的湿土了。</p>
雾气开始往上升,谷里渐渐暗了下来。李守义看了看天色,不敢多留,把装着黑块的布袋贴身揣好,又往水潭里灌满了水壶,背着半篓干枯的柴胡,循着来路往村外走。走出迷魂谷时,他回头望了一眼,雾气已经把潭边的那块地遮得严严实实,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只有怀里的布袋沉甸甸的,带着湿土的凉意。</p>
三、老医辨性 初显其能</p>
李守义回到石泉村时,太阳已经挂在西边的山尖上,把云彩染成了烧红的铁。村口的老槐树下,围坐着几个老汉,愁眉苦脸地抽着旱烟,地上扔着不少没卖出去的药材——大旱天,连药商都来得少了。</p>
"守义,今儿有啥收获?"一个瘸腿的老汉问他,烟锅子在鞋底上磕了磕。</p>
李守义摇摇头,把半篓柴胡往地上一放:"别提了,草都快枯死了,就挖着这点玩意儿。"他顿了顿,摸出怀里的布袋,"不过我在迷魂谷捡着些怪东西,你们瞧瞧认得不?"</p>
他把那几块黑皮白肉的疙瘩倒在槐树叶上。老汉们都凑了过来,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p>
"这是啥?看着像老鸹屎结成的块。"</p>
"不对,老鸹屎哪有这么硬?莫不是啥石头精?"</p>
"我见过山里的黑芋头,可比这光滑多了"</p>
议论了半天,没人认得。最后,瘸腿老汉说:"要不,你拿去问问柳先生?他走南闯北的,说不定见过。"</p>
柳先生是村里唯一的郎中,住在村东头的破庙里,据说年轻时在太白山里的道观当过药童,见多识广。李守义听了,揣起布袋就往破庙走。</p>
破庙的门是用几块木板拼的,关不严实,风一吹就吱呀作响。柳先生正坐在门槛上,借着最后一点天光翻晒草药,他头发全白了,背驼得像座小山,眼睛却很亮,看人时总带着股探究的劲儿。</p>
"柳先生。"李守义把布袋递过去,"您瞧瞧这是啥?我在迷魂谷捡的。"</p>
柳先生放下手里的药耙,接过一块黑疙瘩,眯起眼睛端详。他先是用手掂了掂,又用指腹摩挲着表面的瘤状突起,然后从怀里摸出个小铜刀,小心翼翼地切下一片。断面的白肉在暮色里泛着微光,细密的纹路看得更清楚了。</p>
"怪哉。"柳先生喃喃自语,把切片凑到鼻子前闻了又闻,眉头慢慢皱了起来,"有点像茯苓,却比茯苓凉;有点像泽泻,又比泽泻沉。"他又用舌头舔了舔切片,咂咂嘴,"甘淡,微寒,倒是入肾经、膀胱经的路子。"</p>
李守义听不懂什么经不经的,只着急地问:"先生,这东西能入药不?"</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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