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院凉亭。</p>

林烟双手搭向栏杆，视线投向庭外积满雪的枝丫。</p>

出门前庄择今为她穿上厚厚的羽绒服，戴上厚厚的帽子，裹上厚厚的围巾，套上厚厚的手套，站在零下十几度的寒冷中，竟还有些微微发热。</p>

易隋背脊笔挺，眉目从容。</p>

从见到女孩的那一刻，他的内心就掀起惊涛，但此刻，颀长的身姿却如一株巨松，静静伫立林烟的身旁。</p>

表面是那样平静。</p>

若是不平静，庄择今怎么会放心二人单独相处。易隋自嘲地想。</p>

“对不起，我不知道你回国。”他道歉。</p>

若是知道，就不来叨扰她和家人团聚，打扰她的雅兴。</p>

“隋哥，我是为你回来的。”林烟淡淡说。</p>

只一句，易隋喉间已有了涩意，垂落身侧的手缓缓握成拳，又一点点松开——不想让女孩发现他的异常。</p>

停了两个小时的雪，忽然又下起来。</p>

一飘就是大雪。</p>

像有人抖开了羽绒棉被，鹅毛般的雪花簌簌往下砸。</p>

林烟伸出手去接，感慨道：“隋哥，下雪了。”</p>

“下雪了。”易隋附和一句。</p>

“我记得，”林烟继续说，“你说等冬天，教我滑雪。”</p>

他说，冬天到了，教她滑雪。</p>

冬天真的来了，他们却都无暇惦记教她滑雪那样的小事了。</p>

11年前的冬天，一来就好冷。</p>

易隋默了默，“对不起，我食言了。”</p>

林烟摇摇头，“没关系。”</p>

“现在会了吗？”易隋问。</p>

几句话的功夫，掌心已覆上薄薄一层雪白。</p>

春天的花，夏天的海，秋天的落叶，和冬天的雪，她最爱还是这一抔冬天的雪。</p>

林烟笑了笑，答：“会了。”</p>

男人为了教会她滑雪，把自己摔骨折，坐了两个月的轮椅。</p>

她也没想到，她学什么都快，偏偏滑雪怎么也学不好，学了四年才勉强及格。</p>

亏得是他，体格好，耐摔。</p>

“隋哥。”林烟语气仍是淡淡的，面容沉静柔和。</p>

易隋仍像从前一样应，“嗯。”</p>

“放下好吗？”</p>

这些年，他们从不在她面前提起他，哥哥、嫂嫂、妈妈、周越、鹿明娇，以及庄择今，他们都不提。</p>

她知道，他过的不好，所以他们才不提。</p>

易隋不答。</p>

“隋哥，我多想看你娶妻生子，幸福美满……”林烟顿了顿，接着说，“还有平安喜乐，长命百岁，万事顺遂。”</p>

易隋却说：“你说不喜欢孩子。”</p>

他想到林家客厅的一幕。</p>

她被林洛城的四个孩子簇拥，她看孩子们的眼神是那么喜爱。</p>

可当年，她分明说不喜欢孩子。</p>

林烟笑了下，放飞掌心的雪。</p>

她转过身面向男人，易隋也转过身面向她。</p>

林烟眼神清透而发亮，她注视着易隋的眼睛，说：“因为有更喜欢的东西。”</p>

更喜欢的东西……</p>

易隋如遭雷击。</p>

视线重新投向亭外，林烟的身体转了回去。</p>

她继续说：“喜欢到，有了那一样，其他都可以不必喜欢，到……哪怕不喜欢了，也想他9拥有最好的人生，最好的生活，也是因为太喜欢了，眼里容不得一点沙子。”</p>

易隋忽然懂了为何她和庄择今这么多年依然是两个人，而没有一个孩子。</p>

他从未放弃过调查当年自己中毒的真相，功夫不负有心人，几年前终于让他查到，卖给季清楠母女毒药的正是四九商会的人，而四九商会成立起，至始至终只有一位掌舵者——陈野。</p>

如今谁还不知，每年慈善榜的榜首四九集团，董事长叫庄择今。</p>

拿到调查结果的那一刻，他愤怒、怨恨、不甘。</p>

但愤怒之后，他选择了隐忍。</p>

他的烟烟曾经那样苦，往后的人生，他盼她无病无忧——庄择今已在她生命中占据太重的分量，他不能。</p>

他以为她不知道，原来她知道。</p>

因此懂了她多年不办婚礼不生孩子的缘由。</p>

她的喜欢坦诚、热烈、不计成本、不计后果，却也苛刻。</p>

他不信她，她毫不留恋嫁与他人。</p>

庄择今手段卑劣，她罚他，叫庄择今的幸福有缺口。</p>

但她终究，对他更残忍，对庄择今更仁慈。</p>

罚，却不离开。</p>

他和庄择今之间，终究是他输了。</p>

他弄丢了那个，喜欢他，喜欢到只喜欢他的女孩，那个愿意为他变好变完美，愿意为他放弃锦绣前程、铤而走险的女孩，是他弄丢了。</p>

易隋微微仰头，闭眼，将懦弱的眼泪逼回。</p>

调整好情绪，他转过身看着林烟的侧脸，“你说为我回来。”</p>

林烟也转了回来，再次与他面对面。</p>

“嗯，我想请你当我的病人。”</p>

易隋沉默了几秒。</p>

随后忽然笑了。</p>

他没有输给庄择今，他只是输给了自己。</p>

“好。”</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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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过去，又到了飘雪的冬天。</p>

易家二老和易芙接易隋出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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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主治医生，林烟走进病房，送上真挚祝福，“隋哥，恭喜你出院，你痊愈了，以后不用来医院，恭喜。”</p>

一年的时间，四次入院，十四场手术，他坚持下来了。</p>

易隋面带微笑，“多谢林医生。”</p>

“那你们忙。”林烟朝余下几人点头示意，转身。</p>

她已经走到病房门口，易芙叫住她。</p>

“烟烟！”</p>

易芙走过去，红着眼眶，“烟烟，你现在这么厉害，这么优秀，真替你高兴，以前……对不起烟烟，我，我……”</p>

“没关系，”林烟笑笑，“我不记得了。”</p>

再次转身。</p>

“烟烟。”</p>

这一次，叫住她的是易隋。</p>

“我可以，”易隋喉间哽咽，顿了下才说，“抱你一下吗？”</p>

他没有像易芙一样走过去，而是停在窗边。</p>

林烟愣了下，随后走回去，站到他面前，伸手，缓缓穿过他的腰间。</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