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害怕习武的习惯暴露,很仔细地往衣袖里都浸了药,身上还挂了塞满药材的香囊。</p>
秋风吹来,药香拂面。</p>
这时,容府的仆妇们才瞧清了表姑娘的眉眼。</p>
倒不是倾国倾城的美貌,只能算邻家小妹的清秀。</p>
不过她似乎身子骨很弱,常年吃药,袖缘衣襟漫着一股子药香。</p>
温月做戏做全套,很快抬袖,遮住樱桃唇瓣,轻咳了两下。</p>
咳嗽声传来,容府仆妇们如梦初醒,赶紧将贵主儿迎入屋里。</p>
客房早早就备下了。</p>
容府没有招待过女客,因此府上铺陈的用物都是暗沉的黄花梨,一点都没有少女气息。</p>
墙边摆了一个荷叶式六足香几,桌面置了焚香熏炉;花梨小桌案搭着两张竹木靠椅,案上放了一碟新鲜的栗子糕与润口的清茶。</p>
等仆妇们都退下,温月如释重负地坐到了凳子上。</p>
她不习惯矫揉造作地扮演小姑娘,此时坐也没有坐姿,四仰八叉。</p>
“大家闺秀真难演啊……”</p>
幸好,这里招待人的吃喝还不错。</p>
另一边,府门大开,是主人家的车轿回家了。</p>
轿子一沾地,白管事上前殷勤打帘,谄媚地道:“容大人,您回来了。”</p>
“嗯。”</p>
轿内传来低低的一声。</p>
主人家像是个话少寡言的,没再多说别的话。</p>
不一会儿,照明的灯笼提到轿子前面。</p>
烛光映上青石地,轿里俊秀的郎君才缓慢地走出来。</p>
年轻人披了一袭鹤氅,薄唇凤眸,一枚红色泪痣点缀眼角,雪睫微微垂下,若隐若现。</p>
正是刑部尚书容山隐。</p>
劳累公务一日,他下值都是深夜了。</p>
白管事知道主人家不想听太聒噪的话。</p>
但今天府上出了大事,他不敢不报。</p>
于是,白管事冒险开口:“大人,府上今日来了一位娇客。”</p>
容山隐眉峰一蹙,似是不喜。</p>
白管事见状,赶忙接下一句:“祈月表姑娘远道而来,特地来探亲的!”</p>
祈月……</p>
容山隐衣袖下的指骨轻轻蜷曲,指尖摩挲了一番,良久不语。</p>
恍惚间,他想起一桩旧事。</p>
许久以前,他和温月还在山寨时,容山隐曾在练字时出神,无意间写下一个“月”字。</p>
恰巧被温月瞧见,稚气的小姑娘攀上桌案,好奇问容山隐:“阿隐哥哥怎么写了我的名字?”</p>
少年郎无措地抬眸,一双凤眼里含有自己也说不清楚的惊愕。</p>
洁白的纸张上,墨迹点点,凌乱不堪。</p>
他下意识撒谎:“我曾有一个表妹,也叫‘阿月’。”</p>
温月想到她的哥哥竟也有其他疼爱的妹妹,心里发闷,鼓了鼓腮帮子,问:“那么,阿隐哥哥是和我最好,还是和那位妹妹最好?”</p>
容山隐如何回答的,他自己已经记不清了。</p>
只是“祈月”这个名字耳熟,分明是他幼时为了敷衍问东问西的温月,临时起意……胡诌的。</p>
如此一来,今日的表妹,恐怕就是久别重逢的温月了。</p>
容山隐冷着一张脸,由白管事领路,进内院见客。</p>
刚敲响了房门,温月很快就来开门。</p>
她已经很久没有见到容山隐了。</p>
眼前身材高大、举止持重的俊秀男人,渐渐和记忆里那个冷酷的少年郎合为一体,给她带来一种岁月的无情与荒谬。</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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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是小时候总被容山隐用兄长的威名镇压,她见他,还是一副老鼠见到猫的模样,头皮发炸。</p>
缓和了好一会儿,温月才想起要扮演一个娇滴滴的表妹。</p>
她怯怯唤他:“表哥。”</p>
少女病秧秧的,穿一袭单薄春衫,腰肢纤细,弱柳扶风,我见犹怜。</p>
容山隐眉心一蹙,困惑地看了温月一眼,不置可否。</p>
当着他的面,还撒谎么?</p>
或许是容山隐仍有君子之风,很快,郎君低低“嗯”了一声,给她台阶下。</p>
他顺水推舟,唤她:“祈月表妹。”</p>
温月松了一口气。</p>
很好,第一关蒙混过去了。</p>
亲戚多年不见,肯定是要寒暄两句。</p>
温月亲昵地请容山隐入屋里吃茶。</p>
她乖巧地奉上一盏茶,递到容山隐手里:“表哥,请喝茶。”</p>
容山隐颔首,修长白皙的指尖微拧茶盖,撇去一点浮沫,男人乌黑浓密的眼睫微微下垂,遮住凤眸。</p>
隔了好一会儿,他问:“祈府上一切都好吗?”</p>
温月差点忘记了,容山隐一定会和她核对家中琐事的,可她一概不知啊。</p>
怎么办呢?</p>
温月抿了下唇,僵硬地应对:“都好。”</p>
“姨母身体如何了?”</p>
“劳表哥挂心,姨母身体大安了。”</p>
“是吗?”容山隐勾唇,似笑非笑,“我都忘记了,姨母早十多年就辞世了。死了的人,还能大安么?”</p>
“……”温月被这句话吓得脊骨发麻,她就知道,容山隐不是什么好对付的人!</p>
于是,她急中生智,抬手按住了额头。</p>
温月痛苦地说:“表哥,实不相瞒,其实我在来时的路上伤了头,对于家中许多事都记不清了。大夫说,我惊吓过度,恐怕是失忆了,需要调养一段时日,方能痊愈。”</p>
“表妹受苦了。”</p>
容山隐漠然看她一眼,饮了口茶,不再讲话。</p>
温月微笑,内心:不受苦,命苦。</p>
她见他喝茶,自己也想压压惊,忍不住也端起茶碗,递到了唇边。</p>
就在这时,容山隐忽然开口:“哦,既然表妹失忆了,那应当也不记得……你我曾有过婚约?”</p>
“噗——”温月的那口茶终于呛到嗓子眼。</p>
什、什么婚约?</p>
温月风中凌乱,心里呐喊:你他娘的当年也没说祈月是你未婚妻啊?!要是说了,我何至于此!!</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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