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有你。</p>

——这样的话，萧子窈其实这辈子都没听到过几次。</p>

在她幼时，萧大帅总也征战在外，大夫人出身书香门第，心气高，从来都不乐意同他说些体己话，只说一句祝君武运昌隆，便算了了，就连送人也不送到城门口，只送到楼梯口，只道是说多错多，唯恐泪下，便不如不说。</p>

第一次听到大夫人说只要有你，应是在萧子窈肺病高烧的时候。</p>

她那时约莫只有四五岁，小小的一个，皮肤白嫩嫩的，一发烧就变红，从白玉团子变成荔枝团子，当时大夫人边给她换湿毛巾边落泪，最终打电话到战地，萧子窈本以为她要跟萧大帅报报安危，却没想到，大夫人甫一开口，却说：“老萧，家中一切都好，你在外安心打仗便是了。”</p>

随后她挂断电话，抱起萧子窈来便哭。</p>

“囡囡，是姆妈没用，姆妈本想跟你爹爹说，咱们一家不要什么军功，只要有你、只要你能回来就好，我们囡囡发烧了，张嘴喊爹爹，想爹爹回家来陪——但是，囡囡，你爹爹是保家卫国的大英雄，他不在外打仗，就要换别的人去打！囡囡，是姆妈对不起你！”</p>

所以，一直以来，萧子窈都以为这句话是极难极难说出口的，以至于她也以为自己，从来都不是什么非我不可的重要角色。</p>

萧家帅府引以为傲的萧六小姐也许根本就不够重要。</p>

——除了在一条名叫沈要的小狗那里之外。</p>

沈要只管拉着她坐上车子。</p>

他许是早已策划好了的，要走，那就一定要带着东西走，于是打开玄关边上的几柜，里面搁着一只皮箱——萧子窈原以为那是空的，直到沈要一提起来才听出里面的动静，叮叮咚咚的，一定是放了枪，或是贵金属。</p>

“你早准备好了？”</p>

她哽咽着问道。</p>

沈要听罢，只管静静的嗯了一声。</p>

是时，天光雪色都大亮。</p>

那厢，玄关的大门早就坏到不能再坏了，关不上，他便站在风雪里，从容取来挂在衣架上的大氅，仔仔细细的披在了萧子窈的身上。</p>

“六小姐，穿好衣服。”</p>

“袜子穿好了吗？”</p>

“还有毛衫。”</p>

他一面说着，一面又蹲下身来替她系鞋带。</p>

楼梯口倒了好多的死人，鲜血汩汩，默默淌下来，自她鞋尖而过。</p>

她抬脚躲了一下，却不知究竟躲的是什么。</p>

是他，还是血。</p>

沈要微微一顿。</p>

他照旧给她系了一个工工整整的蝴蝶结，系得很紧，一定不会松。</p>

“六小姐，我知道你嫌脏。”</p>

他小声说道，“你忍一忍。之后就好了。”</p>

萧子窈哑口无言。</p>

此时此刻，她几乎觉得自己早已脱了力，于是呆呆的站着，任他施为。</p>

她的身后，既是尸山血海，又是偌大的公馆。</p>

也是她马上就要告别的家。</p>

沈要轻轻的拉了拉她。</p>

“六小姐，你跟我走。”</p>

他语气有点儿哀求，唯恐她又不肯走，正如曾经那般，他总在求她，跪着站着装可怜，可是只有可爱才会可怜。</p>

她到底爱不爱他呢。</p>

她到底，爱不爱她的小狗呢。</p>

她对他的爱，到底是对一只小狗的爱，还是对一个活人的爱——又或是，对一个家人的爱？</p>

都不重要了。</p>

眼下，他可以让步的，无论她的爱或深或浅或轻或重或真或假，只要她肯跟他走，那他便知足了。</p>

“萧子窈，我让你跟我走！”</p>

“我现在就带你走！你听到没有！”</p>

“你为什么不理我！”</p>

“你说句好不好吗？”</p>

“你就当是哄哄我，让我知道你愿意，好不好？”</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