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公馆的时候,沈要发现萧子窈又撒了谎。</p>
她原本说的分明就是,不给他留饭菜、也不等他的,可一旦回了家,他却见厅里的桌子上正好好的盖着一面纱网,底下碗碟依稀可见,是特地留给他的一桌子新菜,根本不是吃剩的。</p>
郝姨听到他开门关门的动静,便从小间里走了出来,道:“哎呀,是沈军长回来了,我还以为您一定要很晚很晚才下职呢,看来还是夫人最懂您,她果然猜得不错!”</p>
沈要有些奇怪,就问道:“她猜什么了?”</p>
“夫人猜您肯定耽误不了多晚的,没准儿只加一会会儿班就回家了呢,所以就让我提前留好了饭菜,她自己只吃了几口糖水便回房看书去了——您上去的时候可动作轻些,我不知道夫人睡了没睡。”</p>
看罢,她又撒谎。</p>
嘴硬心软,一个撒谎的惯犯。</p>
沈要直觉心下微紧。</p>
他于是认认真真的挂好了衣帽,又与郝姨吩咐了几句,便上楼去了。</p>
其实,从玄关到楼上,不过只有短短的几步距离而已。</p>
他手长腿长,上楼梯一步跨两步三步,见她是头等大事,十万火急。</p>
偏偏,此时此刻,他却只管反反复复的搓着自己的两只手,那力道很重很重,就好像他一点儿也不怕搓坏手上冻疮的裂口似的,反而是更加担心万一待会儿手冷,如果冰到了萧子窈,可就不好了。</p>
沈要只见房里微微的亮着些许暖光。</p>
平日里,萧子窈看书总是不喜欢开大灯的,只喜欢拉亮一盏床前的小灯,那是暖黄如黄油似的颜色,融融的化开来,带着点儿甜香,是她发间香波水的味道。</p>
他于是推门而入,小心翼翼的,动作很轻。</p>
萧子窈就笑吟吟的抬眼看他。</p>
“呀,呆子,你不是说工作太多,不知道会几点钟下职吗?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p>
沈要说:“因为想快点回来见你。”</p>
“那你的工作有做完吗?”</p>
“做完了。”</p>
“真的呀?那你学乖了诶,我还以为你会偷懒呢。”</p>
“学乖了。”</p>
沈要点点头,一瞬不瞬,那眼光碎亮碎亮的,如冬日寒星,要抬头才能看得到,要注意才会找得到。</p>
这世上只有一个人注意得到他。</p>
这世上只有一个人在乎着小狗。</p>
所以小狗也在乎这个人。</p>
小狗只在乎这个人。</p>
“偷懒你会不开心。”</p>
“所以我学乖了。”</p>
“不偷懒,让你开心。”</p>
“你喜欢吗?”</p>
“六小姐。”</p>
沈要一字一顿。</p>
他的喜欢并不重要。</p>
一切重要的,都应该是萧子窈的喜欢。</p>
而她自然是喜欢的,所以伸出手来捏捏他的脸,像是在逗一只狗,耐心十足。</p>
“喜欢喜欢——所以,你先坐过来吧,正好我在看小孩子的名字怎么起。”</p>
沈要微微一愣。</p>
“不是叫‘等等’吗?”</p>
“那是小名——等小孩长大一点,就要叫学名了,我这是要把小孩的学名也起好。”</p>
萧子窈自顾自的说道,“我家的话……是因为我爹爹偏爱我,所以才让我用兄弟们的字辈,叫‘子’什么的,不然我恐怕也要叫‘从’什么了。”</p>
沈要一字一句的听罢,便在旁的小声插嘴道:“六小姐。你不管叫什么名字都是六小姐。”</p>
“那,毕竟我在家里排行第六,那我肯定是六小姐。”</p>
“——我不是这个意思。”</p>
他歪歪头,讲话讲不清还偏偏要讲,又执拗又可爱,“我是说,不管你是谁,你都会是六小姐。”</p>
萧子窈顿时就笑了。</p>
“呆子,你这句话有语病。”</p>
“没有。”</p>
他冥顽不灵,“反正你是我的六小姐。”</p>
萧子窈于是就跟他说起自己小时候用过的诸多乳名。</p>
像什么小窈窈之类的啦,这简直是老生常谈了,有趣一点的,如“囡囡”,一般是他从没见过面的大夫人叫的,外号也有一些,比如她换牙的那阵子,还被萧子山的同学叫过“小牙牙”或“小芽芽”,人家来信的时候连带着她也问候,一个外号写出两种叠字。</p>
“……我当时还以为是那个哥哥有口音呢,把‘小窈窈’叫成‘小牙牙’,结果没想到人家真的是这么叫我的。”</p>
她边说边笑,“所以我就想,我以后也要给我的孩子起个好听的学名,这样哪怕他被人开玩笑起绰号,那叫起来也不会太难听。”</p>
沈要在旁皱了皱眉。</p>
“我不会让别人给他起绰号的。”</p>
“你管不住别人的嘴。”</p>
“我管得住。”</p>
“那,呆子、笨狗、槐木脑袋——我也给你起绰号了啊,你难道要管住我的嘴吗?”</p>
萧子窈笑了笑,“呆子,一看你就不懂!绰号是要分人的,喜欢的人起的绰号就不是绰号,而是爱称,不喜欢的人起的绰号,那就是讨人嫌。”</p>
“那你再叫我一次。”</p>
沈要眨了眨眼,“六小姐叫我什么都行。”</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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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脑子倒是转得飞快。</p>
萧子窈忍俊不禁。</p>
夜色低垂了。</p>
再之后的事情,便是他两人有来有回的琢磨着小孩子的名字怎么取,怎么取都不好,也怎么取都不如意,想来想去最终忽然想到还是沈要这个名字最好,简直好得不得了。</p>
“沈要,你最重要。”</p>
眼下,西洋钟的长针缓缓的又走了一格,萧子窈有些困了,便斜倚在床头微笑,沈要一见她如此,便有些试探的将手压在了她的小腹上——肉贴肉的,没隔着被子。</p>
那里依旧平坦如初。</p>
“这里真的有我们的孩子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