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又问：“那萧训之女又是谁？”</p>
她又道：“是我。”</p>
有人立刻骂道：“你该死！”</p>
她立刻应声：“可我没让你死。”</p>
如此，人群便如退潮般的散去了。</p>
那几个孩子根本不明所以。</p>
“夫人，我们村里有人就是很坏，不仅骂人，还会偷鸡摸狗，调戏女人，你不要往心里去，他们是坏人，你是好人。”</p>
萧子窈淡淡的合起手来，那报纸便呼啦一声也跟着合上了。</p>
“你说的不对。他们不一定是坏人，但我一定不是好人。”</p>
有个孩子一下子笑起来：“是不是因为夫人和我们玩捉迷藏的时候次次都当坏人，所以才这样说自己的？”</p>
她一笑而过，然后嘘声，像下一道军令。</p>
“都快些去藏好，我要准备抓人啦！”</p>
萧子窈与这群小泥娃一直玩到天色将晚。</p>
饶是沈要难得耐着性子一回，却也实在等不了这样久，于是便出来寻人，谁知，他方才掀起帐子，却冷不丁的被一个卫兵给拦了下来。</p>
“沈军长，不好了，我刚刚在巡逻的时候听到有人交头接耳，说是要对夫人进行报复！”</p>
沈要眸光陡的一沉。</p>
“说。”</p>
“是！”</p>
那人微微一顿，面色近乎惨白，“我听得可清楚了——是在营中最角落的帐篷里，有好几个人都在说，说是要连夜偷跑出去，好把夫人父亲的坟挖了，再把尸骨拖出来，有多少算多少，明早都丢到营前示众喂狗，让夫人也尝尝被挖祖坟的滋味……”</p>
是时，他分明话音还未落，却明明白白的一声低过一声去了。</p>
沈要没有接话，面上也不见什么表情。</p>
那人于是试探着又道：“沈军长，要我这就带人将这几人都抓起来处理掉吗？萧训毕竟曾经的大帅，他待岳安城百姓不薄，没道理要受此等折辱，夫人也一样，她到底是为了救这些人才出此下策的，怎么能让恩人受这样的委屈……”</p>
谁知，他正还说着，沈要那厢却不冷不热的打断了他去，那声音很凉，如一颗石子投进棺材，咚的一声，只发出一阵空空如也的森寒回音。</p>
“不用。”</p>
“是……不，不不不、不是，不是的！敢问沈军长，我莫不是听错了罢？”</p>
“我说——”</p>
沈要一字一顿，并不耐心却又十分清楚的重复道，“不用。”</p>
一切仿佛尘埃落定。</p>
那卫兵久站无言。</p>
“沈军长……我想请问，您这样决定，究竟是为、为什么？”</p>
沈要很是厌烦的张口：“什么为什么。”</p>
“可是，沈军长您，您难道不是夫人唯一的依靠了吗……她那么年轻就没了父亲母亲兄弟姐妹，她——萧六小姐她，她是我曾经长官的女儿，萧大帅也曾待我恩重如山，我不能、我不能就这样……”</p>
“——你不能就哪样？”</p>
“我不能就这样做个无情无义之人，那又与畜牲有何区别，我才不是那些狼心狗肺的东西！”</p>
沈要好整以暇的歪了歪脑袋。</p>
一时之间，暮色四合。</p>
那天幕是蓝灰色的，只如天平间的墙壁一般，又余下一点点昏暗的光，实在不够明亮，却足够阴森，只管将人照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p>
他睇了睇眼，那眼光有些蛇。</p>
“你觉得她很善良，对吗。”</p>
他如是问道。</p>
那人听罢，便是一怔。</p>
“您说的是夫人吗？那、那是自然了，她以前还做萧六小姐的时候，就没少为百姓做事，所以我实在不懂，为何总有人要在背地里对她使坏……”</p>
沈要于是首肯道：“我也觉得她很善良。”</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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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知，他话音至此，却倏尔急转话头，立刻改口道：“但是，她明明那么善良，却什么好报也没有。”</p>
“就是说啊！所以我们才要保护夫人，难道不是吗！”</p>
“——当然不是。”</p>
沈要如此说道，却是游刃有余的说着，又有些咬牙切齿，却没带多少恨。</p>
“保护一个人多难啊。”</p>
“难道杀人不比救人容易？”</p>
“好人坏人的区别也一样。”</p>
“做好人多难，做坏人多简单。”</p>
“好人不仅不敢欺负坏人，反而还会被坏人欺负，还会被坏人杀掉。”</p>
“所以，做好人有什么好的。”</p>
他说。</p>
“只要六小姐和我一样，也当个坏人，不就好了吗。”</p>
那卫兵一瞬哑口无言。</p>
复又直觉遍体生寒，从脚心到眉间，眼下分明不过十月秋，偏他却总以为如坠冰湖。</p>
“沈军长，我、我……”</p>
他于是吃着嘴，唇舌磕磕绊绊如上下打架，一生一死，终成定数。</p>
“……我、我不敢多说什么，沈军长之意，我已明白了，我这就、这就退下去了……”</p>
沈要冷冰冰的啊了一声。</p>
“走什么。”</p>
他道，“不去吃饭吗。”</p>
那人摇头如拨浪鼓。</p>
“回沈军长，我先去交班，之后就去吃饭。”</p>
话毕，他于是转身就走，简直如飞也似的。</p>
沈要没再说话了。</p>
偏他只管不紧不慢的跟了上去，一个不太会笑的人不笑的时候最寻常，殊不知，寻常往往最是无常，生死无常。</p>
他时间掐算得一向很准。</p>
毕竟，生生死死，都不过是分秒之间的鸡毛小事。</p>
他于是刚好卡在萧子窈玩累的时候将她接了回去。</p>
“你今天怎么这么沉得住气？我还以为你早早的就会过来找我呢。”</p>
是时，萧子窈微微有些气喘，便这般问他道。</p>
“因为刚刚有人打死了一条狗。”</p>
他说，“我在旁边，就看了一下。”</p>
“哎呀？这洪灾人畜都受害，不过是一条狗而已，何必打死呢？你最后是怎么处理的，可有把狗好好的埋了？”</p>
沈要立刻哦了一声。</p>
“没有。”</p>
他说。</p>
“狗肉珍贵，杀之可惜，不如炖食。”</p>
“我把那条死狗切成块了。”</p>
“然后，放到了卤水里去。”</p>
他眼光晶亮，仿佛得逞。</p>
“六小姐，我这次可是都听你的话，第一时间想到了这些人，你难道不打算夸夸我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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