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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84章 第 84 章
他愈加驚疑不定, 耐着性子等她平靜下來:“究竟出了什麽事?一整夜我都見不到你,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擔心!”
聞亭麗眼淚奪眶而出:“我一個朋友昨晚被人暗算了,我一整晚都在忙這事, 原諒我……我不能說更多。”
她把腦袋挨在他的頸窩上,小聲啜泣着。
陸世澄擔憂地凝視着她,忽然低聲追問:“如果我說我想知道呢?”
他握住她的肩膀把她從自己身上推開一點,看着她的眼睛說:“你還記得自己那一晚都對我說過什麽嗎,你說那是你唯一一次, 也是最後一次欺騙我, 從今往後你對我只有百分之百的坦誠, 我不要求什麽百分之百, 我只想知道昨晚到底發生了什麽事。為什麽你看上去這樣傷心,是不是有人欺負你了?!別讓我揪心好不好?”
聞亭麗愧疚得無地自容, 背過臉說:“沒有人欺負我,我這位好朋友過去一直像長輩一樣關照我,昨晚她去了……”
她陡然想起劉向之對她的警告,想起厲成英凄慘的死狀, 只覺得萬箭穿心, 猛地扭頭用淚眼看着他:“你也說過你願意尊重我的一些秘密, 為什麽一定要問得這麽清楚呢?!”
陸世澄啞然望着她,望了足有半分鐘之久,一個字都不再問,越過她向外走。
聞亭麗一凜,追上去說:“對不起, 我傷心到腦子都有點糊塗了, 我在說胡話,但是請你相信我, 這一次我完全沒有欺騙你,我已經盡可能把能說的都告訴你了。”
陸世澄緩聲說:“曾經我以為,只要我喜歡這個人,什麽都可以不計較,現在我才知道我一直在自欺欺人,只要有一個秘密存在,就會衍生出無數的謊言……聞亭麗,我的人格沒有你想的那麽偉大,我做不到在你一次次食言的時候,還能什麽都不問、什麽都不想!”
說着,他把她的手從自己的身上扯開:“問問自己的心,究竟是我不信任你,還是你從頭到尾都不曾信任我?!”
“不!”聞亭麗哭起來,“請給我一點時間,昨天晚上,我剛剛經歷一場非常痛苦的離別,我現在整個人很亂,你讓我冷靜下來好好想一想。”
“你想冷靜多久就都可以。”陸世澄心中苦如黃連,啞聲說,“也許在你心裏,我根本就沒有你想象中那麽重要,我們兩個都需要好好想一想,你和我究竟适不适合在一起。”
說完這話,陸世澄避開她徑直朝外走,聞亭麗急追兩步卻沒能追上,可想而知,若非他自己願意,別說想要攔住他,就連近他的身都不可能。
***
整整兩天,聞亭麗沒有去找陸世澄。
她自己還在為厲成英的犧牲而痛苦,而陸世澄多半也還沒有消氣,在這種情況下,就算兩個人見了面,也會鬧得不歡而散。
她常常捧着那個藍色絲絨盒怔怔地看,看着看着就會內心酸痛難言,她不斷告訴自己:等到這陣子風聲過去,她一定找個機會向他解釋清楚那晚的事,她深信,只要兩個人彼此相愛,沒有什麽心結是不能打開的。
幸而趕上《窈窕偵探》第二部開機,她可以将大部分精力都投入到新工作,不至于每時每刻都過得無比煎熬。
黃遠山告訴聞亭麗最近報紙上有她的花邊新聞,她也無心理會,只讓公司幫忙處理。
第三日剛收工,有人給聞亭麗送來一封密信。
是劉護士長令人送來的,她們整理出了一批厲成英的遺物,打算将其中一部分送給聞亭麗。
翌日傍晚,聞亭麗細細喬裝一番,驅車趕往慈心醫院。
劉護士長在上次那間庫房等她。短短幾天,劉護士長就瘦了一圈,看得出這幾日大家都不好過。
兩個人默然相對,都覺得喉頭發苦,劉護士長強打精神将一包沉甸甸的東西遞給聞亭麗:“厲姐的遺物不多,我們幾個商量一回,一致決定把這個給你,收好,日後會有用處的。”
竟是一包子彈,足有二十多枚,聞亭麗将它緊緊貼在自己心口的位置。
“鄧院長她老人家知道了嗎?”
“知道了,鄧院長非常傷心,但——”劉護士垂下眼睛,“這畢竟是厲姐自己選擇的道路,在踏上這條路的那一天,她就已經做好了犧牲的準備,你要相信,我們不會讓厲姐白白犧牲的。”
聞亭麗胸膛起伏,飛快轉過臉擦了下眼角的淚水。劉護士長給了她一個新的聯絡方式,接下來沒有再說別的,只催她離開。
聞亭麗閃身出來,走到樓梯間,迎面看見黃遠山和高筱文。
換作別人,未必能一眼認出聞亭麗,她二人卻沒少見聞亭麗易容後的樣子,兩人一懵,火急火燎跑上來把她拉到一邊,小聲說:“你膽子也太大了,就不能等兩天再來探望孟麒光嗎,你知不知道醫院這會兒有許多記者!”
“記者?孟麒光?你們在說什麽?”
“別告訴我你不是來看他的,那你裝扮成這樣做什麽?”
聞亭麗心頭一跳:“我來看望秀德的一個老同學,孟麒光出什麽事了?”
“他出車禍了,傷得很重,至今昏迷未醒。我不信你完全不知道這事,前幾日報上登過他的新聞。”
“我真不知道,什麽時候的事?”
“禮拜一傍晚,就在大光明電影院附近街口出的車禍。”
禮拜一?聞亭麗心中一恸,那正是厲姐遇害的那一晚,當時她哪有空注意別的事。
等等,她心裏豁然亮堂起來!原來那一晚,發生了那麽多的事,而有些事她直到這一刻才想通。
不能再等了!她想現在就見到陸世澄!
“所以你們現在是要去孟麒光的病房嗎?我就不進去了,我從後門出去。”
“也好,最好當心一點,省得再被人撞見。”
三個人在樓梯口分手,不料身後有人叫他們。
“遠山,高小姐。”
一回頭,竟是喬太太和喬杏初。
“你們也來探望麒光嗎?”喬太太好奇地打量聞亭麗,“這位是?”
高筱文不動聲色把聞亭麗擋在身後:“噢,她是廖小姐,我們廠子裏的一個朋友,她得了皮膚病不能吹風,這次是來醫院拿藥的。”
趁這工夫,黃遠山悄悄用胳膊肘怼了怼聞亭麗,聞亭麗一擡腿就走了。
喬太太若有所思盯着聞亭麗的背影,忽似想起了什麽,擡手向前一指,喬杏初及時開腔打斷她的話:“媽,我們進去吧。”
喬太太意味深長瞟瞟兒子,又把話咽了回去。
一行人剛走到孟麒光的病房,就看見幾個陌生男子從樓梯間上來。
高筱文跟黃遠山對了眼色,黃遠山特地等羅太太母子倆進了病房才低聲道:“多半是陳茂青找來的記者,《窈窕偵探》一上映,就蓋過了他們公司新片的風頭,他心裏恨得不行,最近一直在謀劃着抓聞亭麗的錯處,可他忘了,聞亭麗已是今非昔比,這點小打小鬧可搞不垮她了。”
***
聞亭麗一從慈心醫院出來,就徑直去陸公館找陸世澄,結果陸世澄不在。
她又迅速趕往惠群醫院,可她忘了陸家這方面口風有多嚴,枉她在護理站打聽半天,愣是連陸老太爺住在幾樓都沒打聽出來,末了她靈機一動,對那幾個陸家的随從說:“我有一樁很急的事要找邝先生彙報,麻煩你們幫忙通傳。”
不一會,邝志林下樓來,他一開始也沒認出易容後的聞亭麗,只疑惑地站在臺階上觀察四周。
“邝先生。”聞亭麗站在陰影裏小聲喚他。
邝志林愕然笑道:“聞小姐?你平日都是這樣出門嗎?澄少爺這會兒未必能抽得開身。”
“我只同他說兩句話,耽誤不了多長時間的。”
他二人說話的這當口,樓上也有動靜。有人飛快奔到陸三爺的輪椅旁,低下身在他耳邊悄聲說了句什麽。
“一個面生的中年太太?來找邝志林?”陸三爺眯着眼睛想了想,嗤笑道,“我看是那個女明星來找陸世澄才對,她們這班人私底下最喜歡來這一套。機會難得,你們馬上到對面報社找幾個記者來,剩下的事,就按照我說的做——”
他如此這般交代了一通。
“做得隐秘些,那小子機靈得很,千萬別叫他識破了。”
聞亭麗在樓下等了一會,沒能等到邝志林,倒看見一位陸家的随從遠遠朝自己走來。
“聞小姐是吧?”這人态度極為熱忱,“我們陸老太爺情況不大好,澄少爺暫時走不開,他叫我把您領到後頭的休息室等他一會。”
聞亭麗心中一喜,他還是心軟,然而下一秒,她就狐疑地朝這人身後看了看:“邝先生呢?”
“樓上幾位教授正同澄少爺商量連夜去北平請人的事,邝先生這會兒正忙着打電話呢,怕您心焦,催我趕快下來傳話,聞小姐,請随我來。”
聞亭麗帶着疑惑跟上去,一邊走,一邊在腦子裏細細打量這人的背影,怎麽她從來沒在陸世澄和邝志林的身邊見過這個人?
***
邝志林一到樓上就壓低嗓門對陸世澄說:“聞小姐來了。”
陸世澄想也不想就說:“讓她走。”
邝志林握拳在自己唇邊咳嗽一聲:“聞小姐說她只說兩句話就走。”
陸世澄不響。
邝志林在心裏嘆了口氣,拉長聲調說:“那我叫聞小姐別等了?”
等了一會,不見陸世澄有接茬的意思,這正合邝志林的心意,他掉頭就走,走着走着,忽聽身後傳來動靜。
一回頭,陸世澄朝這邊走過來,皺眉越過他的身畔,匆匆下樓而去。
邝志林不得已停在原地,心事重重喟嘆一聲。
***
“前頭就是休息室了,那地方很清淨,澄少爺特地讓人安排的,聞小姐不必擔心。”
聞亭麗嗯了一聲。
那人又說:“澄少爺一整天都沒吃什麽東西,待會聞小姐見了他,還得勸勸他保重自己的身體才好。”
這一回,沒聽到聞亭麗的回應,男子也不以為意,繼續走了一段,猛一回頭,就見聞亭麗正一溜煙朝另一邊跑,一眨眼的工夫就跑出去老遠了。
随從大吃一驚,拔步急追:“聞小姐跑什麽?這邊才是休息室。”
聞亭麗冷哼,陸世澄的身邊人才不會擅作主張說這麽多話。
關鍵是,凡是與她相關的事,陸世澄從不假手他人,即使自己實在走不開,也會安排邝志林之類的親信與她交涉,又怎會随随便便派一個她沒見過的随從來找她。
她料定這其中有詐,盡管一時間還沒弄明白究竟是什麽詐,還是決定先跑為妙。
不出她所料,跑了沒多遠,迎面看見幾個戴鴨舌帽的人鬼鬼祟祟從醫院側門進來,她不假思索調轉方向,火急火燎跑到後巷上了車,剛發動汽車,就聽後頭有人吵吵嚷嚷追上來。
聞亭麗驅車疾馳十幾裏才停下來緩口氣,回想剛才的事,很快想明白究竟是誰搞鬼,等不及要回擊,飛快驅車去黃公館找黃遠山。
***
陸世澄立在臺階上環視一圈,繼而到樹叢裏、後樓處找尋,誰知四處都不見聞亭麗的身影。
他皺了皺眉,低聲喚她的名字。
“聞亭麗?”
無人回應。
陸世澄立刻讓人上樓把邝志林找來:“您剛才在哪兒見到的聞亭麗。”
“就在臺階上。”邝志林一臉莫名,“怎麽,聞小姐這樣快就走了嗎?”
陸世澄猛地擡頭朝樓上看了眼:“陸克儉呢?”
立刻有人回話說:“三爺出去了。”
陸世澄面無表情道:“把他找來,就說我有話要問他。”
又對周威說:“去一趟聞家,倘若聞亭麗回家了,不必告訴我,若是沒有,趕快給我回電話。”
***
聞亭麗同黃遠山商量了一回,又回家打電話聯絡報社相熟的記者打聽內情。
自從經歷過上回被污蔑“未婚生女”之後,她便開始有意培養自己在報界的人脈。
人不怕被暗算,就怕被暗算之後還在原地踏步。
幾輪電話打下來,有幾個跟聞亭麗關系好的記者将來龍去脈告訴了她,聞亭麗邊聽邊記,內情果然與她此前的猜想不謀而合。
翌日她起床第一件事就是打電話聯系邝志林,周嫂卻對她說:“昨晚邝先生來過家裏一趟。”
聞亭麗吓一跳:“什麽時候的事?我怎麽一點都不知道?”
“當時你趴在床上睡着了,我看你前幾日總是睡不好,就沒忍心叫醒你,再說邝先生也沒什麽事,只是過來問你為何沒等陸先生出來就走了。”
聞亭麗心尖一顫,等不及吃完早飯就去找邝志林,剛坐下,就看到了早報上的标題。
【滬上著名實業家陸鴻隽老先生前日因急病入院。】
“……老先生至今昏迷未醒,病情這般急重,皆因發病時身邊無親人陪伴,據知情人稱,當晚老先生唯一的孫輩整夜都在與某聞姓女明星厮混……‘不孝’二字,被此子演繹得淋漓盡致。”
另一篇小報則幹脆寫起了打油詩。
【祖父急病突發‘心中絞痛’,孫兒攜美觀影‘心花怒放’。】
相片裏,陸世澄和一個年輕女子并肩站在一家電影院門口。
聞亭麗額.角一跳,這明明是去年她和陸世澄去卡爾登看電影時被人偷拍下的老照片!
這時候登出來,自是為了混淆視聽。
另一張相片則赫然是她那輛藍色奧斯丁小車,就停在惠群醫院外面。
幸虧她昨晚跑得快!
否則今天這新聞勢必還會多出幾張昨晚她在惠群醫院‘私會’陸世澄的照片,那一來,陸世澄頭上少不得再多幾條不孝的“鐵證”。
等她趕到公司,黃遠山和劉夢麟也在讨論這篇新聞。
“昨晚睡覺前聞亭麗已經令人撤掉了兩篇,沒提防半夜又冒出來一篇,肯定是陳茂青搞的鬼。”
“他哪有這個能量?”劉夢麟擺擺手,“仔細瞧,這新聞分明是沖着陸世澄來的,敢這樣大張旗鼓針對陸世澄的,只有這個人。”
他豎起三根手指頭。
黃遠山啐道:“他這樣做無非是為了奪權,可是聞亭麗又沒惹他!這下好了,害得聞亭麗被大罵禍水、狐貍精……我不信陳茂青沒參與這件事,他老早就想造聞亭麗和陸世澄的謠言了,可又不敢得罪陸世澄,這回得了陸三爺的支持,自是恨不得把事情鬧大。”
聞亭麗一眼看見劉夢麟手裏還攥着另一份報紙,忙奪過來細看。
【某位當紅女明星昨夜偷偷去慈心醫院探望心上人。】
“……昨夜在慈心醫院外科病房,某位富家太太親眼看到女明星從一位男子的病房出來,想來是怕自己被影迷當場認出,該女明星特意喬裝打扮,頭戴假發,身穿一件寬松的鴨蛋青旗袍,遠看像中年女子,可惜某太太從前與這位女明星打過多次交道,故而一眼就認出是她。女明星出來時滿臉淚痕,可見很為該男子的病情擔憂。”
黃遠山只覺得頭疼:“這不用猜,一定是江姨做的好事。估計在是我們走後,那幾個記者上前打聽,江姨歷來讨厭聞亭麗,豈有不對他們添油加醋之理?不過也不怪她誤會,當時連我和筱文都以為亭麗是去探望孟麒光的。”
“你昨晚真去了慈心醫院?”劉夢麟一愣。
聞亭麗心亂如麻,《滬江報》發行量那麽大,陸世澄不可能沒看到這條新聞。
偏巧昨晚邝志林也見過她一面,陸世澄只需問一問邝志林,就能知道昨晚她的裝扮是不是同文章裏所描述的一模一樣。
這種情況下,任誰都會認定她昨晚去慈心醫院探望過孟麒光。
她捂住自己的額頭想了想,旋即振作精神:“我馬上去一趟慈心醫院。”
“你去那兒做什麽?”劉夢麟跳起來攔住她,“找陸世澄?透過這兩樁新聞,傻子都能瞧出一件事:昨夜你前腳去慈心醫院為孟麒光流眼淚,後腳又跑去惠群醫院找陸世澄,這分明是左右逢源!要不是昨晚碰巧有熟人在慈心醫院撞見你,這兩個男人還不知要被蒙在鼓裏多久,哪個男人受得了這個?你覺得陸世澄這會兒還肯見你?!”
聞亭麗回身問他:“他為什麽不肯見我?您以為人人都像您一樣聽風就是雨嗎?!”
“你——”劉夢麟氣了個倒仰,“好好好,你是不是覺得自己翅膀硬了,動不動就當面頂撞我!”
黃遠山急三火四地将兩人拉開:“亭麗,你先別生氣,劉老板說得有道理,這種事的确容易引人誤會,你最好先想一想怎樣同陸世澄解釋,昨晚你不是去探望一位秀德的老同學嗎,找她幫你解釋兩句就好了。”
怎樣解釋?根本沒有所謂的秀德老同學。
慈心醫院是她和陸世澄之間繞不過去的魔障。她能做的,要麽就是不顧劉護士長等人的安危,将整件事對陸世澄和盤托出。
要麽,她就自己打落牙齒和血吞。
劉夢麟還在那裏抱怨:“再想不出好法子,聞亭麗勢必逃不掉一個‘水性楊花’的名聲,影響《窈窕偵探》的票房也就算了,橫豎現在公司另一部《靈珠傳奇》票房成績追上來了,怕就怕壞了《窈窕偵探》第二部的成績。”
聞亭麗不顧劉夢麟的攔阻給周嫂打了個電話,白天小桃子上幼兒園,周嫂自己一個人在家,聞亭麗在電話裏囑咐周嫂立刻避人耳目去一趟惠群醫院。
周嫂很快打電話回來:“沒能見到陸小先生,也沒能見到邝先生。說是連夜從北平請來了專家,這會兒正同本地的大夫一起給陸家老太爺會診,醫院裏到處是等着問候陸老太爺的人,我拿着你的名片遞都遞不進去。”
下午周嫂再去,又是如此。
劉夢麟在一旁冷嘲熱諷:“我料得沒錯吧?陸世澄這會兒正在氣頭上,死也不肯見你的。”
聞亭麗靜靜坐了片刻,拿起包就起身。
“你又要去哪兒?”
“自是去找能幫我解決這件事的人!”
***
聞亭麗雷厲風行,當晚,《電影明星》和《茶餘晚報》的頭版位置同時放出了一篇看似不相關的新聞——是關于黃金影業公司羅殊紅的一篇人物采訪。
前不久,羅殊紅對外宣布退出電影界,此消息引發了不小的讨論,入行三年半,羅殊紅始終沒有大紅大紫過,但她最大優點是從不仗着“煙土大王千金”的身份在劇組橫行霸道,反倒異常敬業,不管角色大小,始終兢兢業業,幾年下來也收獲了一批忠實影迷。
對于她的離開,文藝界人士頗感惋惜,老早就有兩家報社約了給她做人物專訪。
這篇采訪中,面對記者問她為何離開電影行業這個問題,羅殊紅感嘆。
“社會對女明星往往有畸形的看法,一言一行動辄被人誤解,單說拍電影,再苦再累我也不怕,唯獨造謠和中傷最令人難以忍受,或許我心性還不夠堅強,為求心安,只有遠離這是非之地……”
她又笑道:“例如這兩日鬧得沸沸揚揚的聞亭麗小姐‘腳踏兩只船’事件,明明那一晚她和黃姐來我家裏為我送別,之後一整都在我家裏聊行當趣事,偏偏被人造謠成那樣——這豈不是一個‘捕風捉影潑污水’的活生生例子?”
這兩篇新聞一出,輿論風向一夜之間便出現了逆轉,報上針對聞亭麗的謾罵集體消失,那些極力對聞亭麗進行道德批判的記者,又開始揮動筆杆互相攻擊。
劉夢麟眉開眼笑翻着兩份報紙:“今天造謠我們,明天又往小蝶君和周曼如頭上安罪名,天天鬧個不停,偏偏大多市民都愛看這類花邊新聞。還好這次及時遏止了謠言,不然總歸對你自己的熒幕形象不利,對了,你還沒告訴我們,這次羅殊紅為何願意幫你這樣大的忙。”
聞亭麗不響,黃遠山在旁邊拍手:“這法子妙極了,外界都曉得羅殊紅跟你關系不好,你出事,對她只有好處。這時候有她出面,比你自己找來一萬個好朋友作證都有用。等等,你究竟是怎麽說服她的,她該不是欠你什麽人情吧?”
聞亭麗還是不接茬,劉夢麟笑嘆:“好好好,不管羅殊紅是為了什麽緣故幫你的忙,總之你這法子再巧妙不過,唯一的遺憾就是沒能狠狠報複陳茂青,這厮下作得很,真想找機會把他套了麻布袋扔到黃浦江裏去。”
聞亭麗這才冷冷開腔:“不用急,接下來就輪到他了!”
然而,一從劉夢麟的辦公室出來,聞亭麗的臉色就寂寥起來,雖說她已将手頭的證據令人交給了邝志林,但能不能狠狠報複到陳茂青,最終還得看陸世澄肯不肯配合她的這個局。
盡管全世界都相信了羅殊紅的證詞,卻唯獨瞞不過一個人——陸世澄。那一晚她根本沒有跟羅殊紅在一起,這一點他心知肚明。
她又一次在他面前撒謊了。
自從入了這個光怪陸離的名利圈,不知不覺越陷越深,有時候竟需要用謊言來回擊謊言,用虛僞來打破虛僞,她感到有點疲累,木然坐在樓梯上,把頭低下來,這讓她遠遠看上去像在默禱,事實上,她的确在為自己的人格做祈禱。
她等了一整天,傍晚時分,報上登出了一則意想不到的新聞:有人在惠群醫院門口堵到了陸世澄。
陸世澄素來持重少言,這次面對記者的盤問,居然破天荒開了金口。
對于報上所言“祖父出事當晚,家人四處找不到他”的消息,他并不否認。
對于坊間說他“不孝”的指責,他也全盤接受。
只是在提到某位女明星就是正當紅的聞亭麗小姐時,他表現得有點詫異:“什麽聞小姐?”
記者們忙将前日的報紙給他看,陸世澄看了幾眼,不以為然道:“的确有位女明星來找過我多次,不過不是什麽聞小姐,而是另一位當紅的女明星。”
衆人追問女明星的名字。
陸世澄淡着臉說:“無可奉告。”
短短幾句話,激起了軒然大波。
僅一個鐘頭,該報紙就被搶購一空。一方面,自是因為陸世澄鮮少在公衆面前露面,報上難得出現一回他本人的采訪,市民自然大感好奇。
更多人買報紙的目的,則是想弄明白那位女明星究竟是誰。
當今社會,“孝道”二字仍深入人心,這當口陸世澄站出來承認自己在祖父出事時與女子幽會,少不得千夫所指,他連這樣的罪名都肯認,沒道理回護一個女明星。
既然不是聞亭麗,便有人開始猜測那晚跟陸世澄在一起的是不是玉佩嶺或是小蝶君。
在一衆報人的努力下,終于有人挖到了幾張珍貴的照片,立刻将其公之于衆。
第一張照片拍攝于陸公館門前,照片裏,一位油頭粉面的瘦削男子正同陸公館的許管事殷勤交涉,他身後的車裏坐着一位女子。
看不出車中女子是誰,但大家一眼都能認出那男子是華美電影公司的老板陳茂青。
其他相片的背景不是在力新銀行的樓下,就是在某場宴會上。
照片裏無一例外都是陳茂青試圖帶人跟陸世澄攀談。
最出奇的是,務實女子中學鄒校長的家門前居然也出現過陳茂青的汽車,衆所周知,鄒校長與陸世澄關系篤厚,可見陳茂青為了能跟陸世澄攀上關系,前前後後沒少費工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