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0章 第 60 章(2 / 2)

闻此一生 凝陇 100 字 3个月前

他頓了頓。

“澄少爺的成長環境有關,自小到大,算計提防他的人多,真心待他的人少,可只要他察覺對方是一腔真心,必然也以會一顆赤子之心來相待,所以,當澄少爺決定跟聞小姐在一起的那一日起,他就對聞小姐交付了自己的全部信任和愛護。這一點,聞小姐自己應該也很清楚。”

聞亭麗的眼淚又開始在眼眶裏打轉。

“可一旦發現自己被玩弄或是被欺騙,澄少爺也是絕無可能回頭的,若非性格如此果決,以他的生活環境早就被人害死了。你的信,我可以幫忙轉交,但澄少爺究竟會不會看就說不準了,即使看了,他也未必會改變心意,這一點還請聞小姐做好心理準備。”

聞亭麗不響。

邝志林起身送客:“聞小姐先請回吧,中午之前将信送到我的辦公室樓下即可。”

聞亭麗一進家門,周嫂滿臉焦色迎上來:“怎麽一整晚沒回來?跟陸先生吵架了?”

聞亭麗失魂落魄走進自己的房間,用脊背抵住房門,疲累地閉眼籲了口氣,再睜開眼,不經意瞥見了桌面上的那份合同,一顆心頓時像針紮似的刺痛。

合同的扉頁上澆了雨,紙面變得有點皺巴巴的,想是昨晚周嫂好奇之下到露臺上察看,沒看到他們兩個,倒意外發現了這合同,于是順手幫她拿回來了。

她不想再看見那東西,賭氣将其塞進抽屜。

坐下後,她心煩意亂找出紙和筆給陸世澄寫信,無意間摸到口袋裏陸世澄寫給她的那封信。

展開,信裏那一行行赤忱的文字,讓她一看就眼睛發酸,淚水大顆大顆滴落到紙上。

但她很快将眼淚擦幹,低下頭,無比認真地寫下第一行字。

【我要告訴你一千遍一萬遍,我愛你,我沒有在你面前演戲……】

***

上午十點鐘,聞亭麗帶着那封信匆匆趕到力新銀行的樓下。

料着邝志林提前跟印度門房打了招呼,聞亭麗一來,對方就客客氣氣接過了她的信。

聞亭麗目送對方進樓,她知道,接下來除了被動地等待消息,她什麽也做不了。

等到十一點多,邝志林終于派人下樓回話了,說剛才已幫她将信交給了陸世澄,若是澄少爺看了信之後态度有松動,勢必會去找她的,勸她莫在樓下苦等,徑直回家等消息。

聞亭麗連聲說謝謝。

她回到家萬分等待,直至傍晚時分都沒能等來陸世澄的電話。

那封信就像石沉大海,沒能激起半點回響。

她拿起皮包出了門,邝志林說過,陸世澄今晚會啓程回南洋,在此之前,他想必一直在力新銀行或是楓華大廈交代事情。

她徑直趕往力新銀行。

有了上午的經驗,力新銀行負責看門的印度人對聞亭麗不再防備,在聞亭麗給了他一筆小費之後,主動透露了陸世澄的行蹤:“陸公子下午三點鐘就走了,如果我沒聽錯,邝先生好像跟司機說他們要去振興大廈開會。”

聞亭麗果斷招了輛車去往振興大廈。

可是這幢樓門口的西崽卻因為不認識聞亭麗,死活不肯透露陸世澄是否還在樓中。

聞亭麗不得已在街對面一家洋人開的咖啡館找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這樣只要陸世澄一出來就能看見。

默默等了一陣,聞亭麗心酸地從包裏取出一個小小的單詞本翻弄着,她和陸世澄第一次在一起吃飯時,她和他就是用這個小單詞本交流的。

這上面還留着他的筆跡。

【你菜點得太多了。】

【謝謝。】

【假如方才我沒及時趕到,聞小姐可還有別的求助對象?】

在讀到這些字的時候,就如同看到他那英俊沉靜的臉一樣。

越是往下翻看,心中就越是酸楚。

字字句句都是回憶。

她在咖啡館裏悶坐着,外頭的天色漸漸黑了,再過一晌,路邊便亮起了橙黃色的路燈,這讓她想起那段日子陸世澄去攝影棚門口接她的情形,當時他正是站在這樣暖黃的路燈下等她,每次出來看到他颀秀的身影,她的心頭就會生出一種溫暖親切的感覺。

才多久,這幅景象就要變成回憶了。

她鼻根直發酸。不管是手裏的單詞本,還是窗外的路燈,凡是與他相關的回憶,都讓人發自心底地眷戀,這讓她如何輕易舍得放手。

突然看到一群穿西裝的人從對面洋行出來,聞亭麗登時睜大了雙眼。

陸世澄出來了,許多人圍着他說着什麽,這讓他看上去愈發遙遠,她一時無法看清他的表情,只知道他馬上要離開了。

聞亭麗趕忙出了咖啡館,但她沒有在衆目睽睽之下朝他跑去,而是選擇靜靜地站在街道的這一邊,一言不發地望着他。

果不其然,很快有人發現了她并在陸世澄耳邊說了句什麽。

陸世澄頓了頓,回眸朝街對面看來。她抓着裝滿兩個人回憶的單詞本,楚楚可憐地望着他。

她深信,陸世澄看到她這樣子準會心軟的。

不出所料,陸世澄并沒有挪開視線,而是長久地看着她。聞亭麗認為時機已經成熟,穿過馬路朝他走去。

她要主動一點。這一次再不主動,她可能再也見不到他了。

不等陸世澄吩咐,那幫人就非常識相地散開了,一行人中只留下了邝志林。

聞亭麗走到陸世澄面前,淚光盈盈地看着他。一夜不見,他憔悴得像生了一場大病,眼圈有點發紅。

再看,她愕住了,不對,他在發燒。

原來,昨晚不只她一個人在煎熬中度過。

“你生病了?”

陸世澄一聲不響望着她,

“你看我給你寫的信了嗎?”

陸世澄依舊無動于衷。聞亭麗擦了把眼淚,将手裏的單詞本遞給他。

“是不是有話要對我說?那你寫在這上面好了。”

陸世澄喉結滾動,聞亭麗知道他是想起了從前他們相處的情形,從第一次起他們就是這樣交流的,連她的這句話都跟一開頭一模一樣。

來之前她特地做了很多準備,她在小單詞本的封面上寫了無數個“我愛你”“對不起”,他只需一低頭就能看到。

只要……只要他肯從她手裏接過去。

然而,陸世澄只是深而冷地看她一眼,便回身拉開車門上了車。

邝志林走過來壓低嗓門說道:“聞小姐,請走吧。”

聞亭麗牢牢盯着車內的陸世澄。陸世澄始終不肯轉過頭來再看她。

她終于有點絕望了。

誠如邝志林所言,陸世澄在荊棘叢中長大,父母雙亡,日日活在豺狼虎豹身邊,這樣的成長經歷讓他很難原諒謊言和欺騙,經此一事,他絕無可能再信她了。

她的眼淚,她的可憐,她的痛苦,如今在他眼裏都不過是一種逼真的表演罷了。

邝志林仍在旁邊溫聲說:“澄少爺已經同路易斯大夫打過招呼了,聞小姐平時覺得哪裏不舒服,今後可以給路易斯打電話,至于陸公館和力新銀行這邊,就請還聞小姐不要再來電了。一則,澄少爺短期內不會回上海,二則,澄少爺不希望你再打攪他的生活。”

全程,陸世澄都不曾往車窗外看一眼,他的身周像是豎起了一道看不見的牆,拒人于千裏之外。

聞亭麗仰頭把眼淚倒回眼眶裏,果斷朝反方向走去。

過了一會,陸世澄的車毫無預兆就啓動了。

聞亭麗沒再停下腳步,更不曾回頭,走得異常決然。汽車轟鳴聲消失在街角的一剎那,她感覺自己體內的某一部分死了。

***

當夜聞亭麗發起了燒。

路易斯連夜帶着梅麗莎護士上門來看她了。

“邝先生說聞小姐剛出院沒多久,昨夜又淋了雨,怕她生病,走之前特地拜托我多關照關照聞小姐。”

聞亭麗把頭埋在被子裏聽路易斯跟周嫂說話。

陸世澄待她始終是大方周到的,即便現在兩個人分手了,她也不能在這上面挑出他一點點的不好。

但是她心裏很清楚,從今往後,他不再屬于她。

他的溫柔、忠誠、體貼,他的喜怒哀樂,從此都與她沒有半分關系了。

她硬起心腸将他的一切從腦海裏全部剔除翻了個身,兀自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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